第5章

豹衛一向不服管,天大地大,蘇平力最大,看自己統領上了臺,整個豹衛都開始哄聲嗆氣。

蘇平力一擡手,豹衛瞬間安靜,他身子一轉,背對庸宴坐在臺子上,對其餘幾營的首領說道:

“兄弟們,大都督在南境威風凜凜,一回京就坐上了咱們禁軍的頭把椅,這是要殺我老蘇這只雞,給在座的臭猴子們看吶!”

衆禁軍統領聞言,面上雖然不顯,心裏卻紛紛點頭。

庸宴沒有那種傳統的名将做派,他并不一味苛責手下士兵要非要刻板地遵守軍規——事實上只要不違背底線,他一律不管,和前幾任南境主事人比起來,南境軍在庸宴手下是最自由,最有面子,也是最能挺直腰板的。

但是在南境,沒有人不怕他。

因為庸宴手裏有二十萬人命。

二十萬東肅主力軍,活埋在長天關下,屍身生生将關外的土地都擡高了一層。東肅人不肯投降,庸宴也不多費口舌。

将令之下,二十萬人,盡數殺了。

這樣的将領,古往今來沒有幾個;他們都有個共同的名號,叫做人屠。

東肅自此元氣大傷,近十年內再沒有還手的餘地,若非如此,庸宴也不可能放着南疆留給後輩鎮守,自己回京。

禁軍統領對上庸宴,固然膽寒,但他們也不是什麽善茬,畢竟都是出了名的刺頭混不吝,真要能被名頭吓倒,那在妙都這十幾年算白混了——

再說邊軍打仗到底和禁軍不同,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與其說是一支整軍,倒不如說是個土匪窩子,人際關系盤根錯節,朝中各個勢力均在禁軍中有一處山頭;糾纏紛雜,連先帝都沒将能禁軍梳理出個頭緒,只能讓年老的顧恩和曾經參與過平叛的文錯一同将就鎮住。

是以今日,蘇平力公然挑釁,統領們也都沒做聲,由得這刺頭挑釁,想看看這位新來的大都督到底有幾分本事,壓不壓得住這“頭把交椅”。

盛司使勁伸長了脖子:“秦相秦相,咱這地方地勢低,看不見啊!”

秦橋無奈道:“你終于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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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秦橋身量嬌小,站在人高馬大的禁軍後面,若不是跳起來恐怕沒有別的辦法觀戰。

但是跳起來,會否張揚了些。

盛司哎呀幾聲,撓頭道:“是我不周全啦!咱去都督的中軍帳!”

中軍帳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并不很遠,沿着越來越密集的值崗守衛走上坡,片刻便到。

秦橋上次來還是這地方剛剛建成的時候;那時中軍帳真的是個“帳”,圓圓的一個,像當年匈奴人的王庭。大概是瓷學念及顧老将軍年歲大了,将帳子裏裏外外都加固了一層,側壁還覆蓋上了鐵皮,頂層伸出一個圓形用于通風——

安全是安全,就是看起來像個烏龜殼子。

一想到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庸宴都要坐在這裏面發號施令,秦橋就忍不住要笑。

盛司抻着脖子看了看臺上的都督,拿出手令,滿面嚴肅地對帳門口的守衛囑咐道:“這位就是秦橋,咱們都督的……奴奴,進出你們不要攔。”

守衛收起長戟站好。

秦橋進去快速地轉了一圈,用最短的時間挑了唯一一張看起來舒服的椅子——庸宴的那一把,指揮盛司擡出去,坐在最高處舒舒服服地接過盛司的千裏望。

盛司:“秦相……”

“嗳,”秦橋打斷道:“不在前朝了,叫秦姑娘便是。”

“這不好吧!我我我怎麽敢……”盛司心道若是叫都督聽見我叫這麽親密還不扒我一層皮?他靈光一閃:“叫小郎如何,秦小郎?”

秦橋眼睛一眯,覺得這年輕人很有前途。

前朝時若有已經訂下婚約的女子随未婚夫婿出行,有熟人見了,便稱呼一句“小郎”,表示“知道知道,那不是你未婚妻,是你家小弟”;後來到了大荊朝,小郎一稱就漸漸演化為了“未婚妻”的別稱。

盛司觑看秦橋臉色,立刻說道:“回頭我跟咱們府上的兄弟都說一聲,以後便這麽稱呼您!”

秦橋滿意點頭。

盛司看看遠處,俯身請示道:“小郎,您看如今這個情形,用不用我回去叫咱們都督的親衛來?”

秦橋被他哄得高興,遂很有興致地指點道:“叫了他的親衛,庸宴才真的站不住腳——解今日之圍不難,這群禁軍也沒厲害到能把他怎麽着的地步。但庸宴想要立威,恐怕只有靠自己。”

演武臺上,蘇平力已經站在了庸宴對面。

蘇平力:“大都督初來乍到不太懂,我們這群兄弟吶,都是渾人;聚在一塊的時候都喜歡松松筋骨,切磋切磋。”

庸宴似乎就是在等這句話,聽說要打架,連眉頭都松動許多。

庸宴順着他問道:“只是切磋,沒點彩頭?”

“對對!都督不愧是邊關回來的!”蘇平力立刻将這句話接了:“彩頭自然是有的,誰要是輸了,不論官職如何,以後見了面得鞠躬繞着走……您也別嫌這彩頭俗氣,大家都是當兵的,不興那些文绉绉的東西!”

豹衛也跟這蘇平力起哄,一時間臺下熱鬧非常。

秦橋右眼輕輕眯起,曾經有人非常愛她這幅模樣,覺得像只狡黠的小狐貍。

然而她并不是什麽狐貍,她是大荊宰輔秦橋,每當她無意識地做出這幅表情,就是想親自動手收拾誰了:“蘇平力?猖狂得可以啊。”

她頓了片刻:“庸宴打不了他們十二個人。”

庸宴在外面再怎麽兇悍,如今終究是回妙都來了。身先士卒戰場拼殺,終究和這樣一對一的對打有所區別。更何況,這些禁衛統領多少都有些江湖背景,不是輕易好對付的。

盛司接過千裏望仔細看了看在場的将領,又把東西遞還秦橋,語氣很堅定:“這不算啥,小郎且看吧。”

南境軍多少對庸宴有點盲目崇拜,秦橋并不相信盛司,心裏已經開始琢磨如果怎麽在暗地裏收拾禁軍。

武出身都有點脾氣,如果今日庸宴不能立威,他這禁軍都督的位置必然做不長久,除非再從西南調親衛進來将禁軍打散,但那可就是大工程了。

被她擔心的人看起來卻對這些危險一無所知——

庸宴擡起手,在胸前輕輕向外一揮,臺下所有人登時閉上了嘴,重歸安靜。他挑起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可以。”

蘇平力沒料到他答應得如此爽快,繼續得寸進尺地加碼:“民間叫大都督一聲戰神,單打獨鬥,我等未免不是對手。您看……是不是再讓點?”

庸宴:“蘇統領的意思是?”

蘇平力:“二對一!您看如何?”

庸宴微微笑着垂下眼。

蘇平力:“您要是覺得我們這條件太過,我們這邊不帶兵器就是了!”

“何必如此麻煩?”庸宴突然擡頭,準确地看向了秦橋的位置:“一起上吧。”

他生了一副端莊俊俏的五官,卻被眼角那道血痕平添邪氣,秦橋覺得自己像被他鎖定的獵物,距離雖遠,卻令人莫名心慌:

“都督我時間緊,料理了你們,帳中還有美人要調|教。”

這句“調|教美人”一說出口,整個場面的氣氛好像都不對了。

打從秦橋九歲入宮之時起,大荊上下關于她本人的風流傳說就從沒斷過,上至天潢貴胄,下至江湖浪子,或香豔或純情的話本應有盡有,在某種意義上,幾乎成為了大荊青年慕少艾的必備教材;

而在庸宴出現之後,他就穩穩占據了秦橋衆多緋聞情人中最受百姓喜愛的男主角;當大都督要用兵權換秦橋做奴的時候,朝臣們都在重新估量秦橋在帝王心中的價值,而除了這些政客,幾乎整個大荊都在激動沸騰——

“快!給話本先生們遞筆!”

大荊的少女們更是除了“啊啊啊”幾乎發不出任何其他的聲音。

是以當庸宴在演武場對着衆将士用一種極其狎昵的方式提及秦橋時,幾乎所有的年輕将士都在心裏感到對這位新來的将軍親近了幾分——

不為別的,畢竟是看着将軍的話本子長大的。

然後,他們的目光又齊刷刷地指向了十二衛統領中的一個,接着仿佛受到某種命令一樣,又齊刷刷地扭回頭去。

動作之整齊,若叫致力于統一禁軍的顧老将軍瞧見,一把老淚肯定要流下來。

庸宴:“……”

蘇平力樂得看戲,順着衆人心意問道:“孟哥兒,盛将軍想讓咱們一起上,你怎麽說?”

衛所首領中最英武,也是最年輕的男人站了出來——或許以他的長相,說是個大男孩也不為過,但他身上的血腥氣卻也是衆統領中最重的。庸宴直覺這張臉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一時卻也想不起來,男孩深黑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庸宴,臉上帶着滿滿的挑釁意味:

“蟒衛統領孟慈音,前來讨教!”

話音未落,少年人柔韌的身體極其輕盈地一翻,幾乎誰也沒瞧見他是如何動作的,飛踢向庸宴的一腿幾乎避無可避,然而庸宴半步未動,只擡起一只手格擋;孟慈音在半空中飛速拆招,等眼花缭亂的衆人終于能看清時,他已經穩穩地站在了庸宴的手掌上。

衆人:“……”

庸宴單手托着一個成年男子的全部重量,卻像托着一只燕子那麽輕松,背在身後的另一只手連動作都沒變一下。孟慈音單腳站在他手掌之上,不知何時翻出的雙刀正對準庸宴雙眼。

氣氛劍拔弩張。

盛司:“好本領!此人是誰?”

秦橋舉着千裏望,旁人只能看見她唇角的一抹笑意,說不上是欣慰還是驕傲,總之是非常愉悅的:“孟慈音,蟒衛統領,司管京城內外的軍火流動。他不是亮出家門了麽?”

盛司猶豫了一下:“嗯……他和你是不是,是不是……”

秦橋:“喔,是我在話本上的舊情人。《阿房慈音絕美秘事》,都出到第十二冊 了,你沒看過?”

盛司頗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沒。”

“太遺憾啦,”她用一種欣賞的語氣說道:“字如金小先生的文筆很不錯。”

刀尖距離庸宴的瞳仁不過尺寸之距,庸宴眉梢挑起的弧度與秦橋如出一轍:“練得不錯,可惜……”他手掌一翻,孟慈音被整個掀了出去,在空中鹞子似的一翻,以半跪的姿态落地。

“還差些火候。”

“你!”孟慈音恨恨起身,還要上前,冷不防身後的蘇平力突然翻身擋在他身前,一邊往上沖一邊朗聲笑道:“慈音莫急,哥哥來助你!”

作者有話要說:  秦橋同學的第二個舊情人出現了!

孟慈音:年齡 18歲;身高:181cm ; 特征:暴力小可愛。

排雷:秦橋同志雖然有很多緋聞男友,但真正有戀愛關系的就只有宴哥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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