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類女巫

◎我感覺到自然女神古老的力量。◎

狹小的空間只剩下沉默的呼吸聲。

穆夏還試圖掙紮下:“啊, 不然妳為什麽那麽想打敗狼人?”

莳蘿不說話,只是盯着少年的臉,直到他面頰泛紅, 不得不低下腦袋認輸。

穆夏看上去有些懊惱,他透漏太多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是, 偏偏他還發誓絕不對少女散謊, 這讓他每說一句話,都可以深刻感覺到那句話的重量。

莳蘿沒放過這個機會,挑眉問:“這也是你那些小秘密之一嗎?”

這次穆夏學乖了,在這位聰慧的月女巫面前,狼人最好乖乖收起尾巴。他沒有急着辯解,再擡起頭, 少年面色平靜, 眼眸一片冷綠。

“妳太聰明了,小姐,我很想再和妳多聊幾句, 但允許我還要去準備綠翡城的防守。”

他禮貌地點點頭, 将那件亞麻袍整齊地擺在長凳上,莳蘿不想理他。她冷眼看着少年的動作,彼此之間的氣氛又回到審判廳上的疏離和冷漠。

石壁內很是昏暗, 就算是從窗戶灑落下的稀薄陽光, 也通通偏愛給了白銀盔甲的騎士,光芒反射其上凝結成冰雪般的結晶,莳蘿實在很難忽視這個閃亮亮的大燈泡。

就像魚在岩漿游泳, 這只狼在銀盔甲下活動自如。

莳蘿可以看到盔甲底下是一身緊身黑皮革, 不經意露出的關節曲線流暢漂亮, 一舉一動似乎都在蓄積力量,騎士與那身銀甲融為一體,整個人閃動着一種鋒利的美麗。當少年站起來,他的身形幾乎可以觸碰到天花板。

是因為滿月的關系嗎?莳蘿的直覺又在隐隐作祟,她只覺得少年比之前任何時刻都還要強壯、危險。狼曾是月神的使魔,也許他們也能從月亮吸收魔力?他的對手也是狼,這樣沒關系嘛……

“放心吧,我會讓這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在關上牢房門之前,騎士不忘扔下一句,莳蘿沒忍住,捉起那件亞麻袍扔過去,結果只是輕飄飄甩在門上。

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反之亦然,穆夏打定主意不讓她出去了。

“該死的。”

沒有櫥櫃、沒有使魔、沒有精靈,莳蘿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女孩。但更殘酷的是就算有了她的魔法,她也沒有把握可以從上百只人狼的包圍中救出萊斯特夫人。

莳蘿一個人坐在長凳上,她摸了摸厚實的牆壁,按自己的運氣,克麗缇娜基本不可能是她隔壁的室友。

少女不服輸,她挪動凳子到小窗口,兩腳踩在上面,靠着岩壁凹凸不平的摩擦力,勉強将下巴擠在窗口前──莳蘿幾乎可以想象自己現在的樣子,半顆腦袋卡在窗口,剩下一個屁股就這樣挂在岩壁上,就和那些喜歡跑進女巫家中偷吃的地精一個樣子,穆夏如果又回頭,她絕對會用鐵鏈把他打到失憶。

審思間在聖堂塔樓最高處,莳蘿毫不意外,正午的陽光熱呼呼得像一個吻,一早上雞飛狗跳過去後,大地已然金熟一片,就連白雲也曬得松軟可口。

莳蘿觑起眼看着微風掀起一波波璀璨豐沃的麥浪,放牧人急着将羊群趕進蔚然的大樹下乘涼,而遠方一條銀蛇翻着粼光閃閃的肚子,想必就是這片大地的主動脈──綠谷河了。

陽光盈滿大地各處,空氣中可以嗅到小麥和香料被曬熟的香氣,是豐饒的氣息。

快入秋了。莳蘿不由得微微楞神,在她離開米勒谷前,她們在新月下高舉新釀出桶的夏夢歡唱,最後沉睡在葡萄青澀甜美的香氣中。

如果沒有意外,她本該參加一場秋季的婚禮,在蜜酒和臘肉的慶祝中,為新娘送上最誠摯的祝福,但現在,一夜滿月過後,一切都将面目全非,鮮血會染紅每一寸土地,包括她眼下所及的一切。

不是為了萊斯特,不是為了女神,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着狼人踐踏這片土地,本該守護土地的人類淪為野獸,互相撕咬同胞的血肉。

新鮮的空氣灌入鼻腔,所有思緒都重新變得清澈起來,莳蘿定下心神,她将自己的腦袋拔出窗口,後退力差點沒讓她從凳子上跌下去。

時機說好不好,一陣清脆的鈴铛聲響起,莳蘿聽到外頭的動靜,立刻把凳子推回原位,然後想了想,還是換上那件讨厭的亞麻袍,至于鐵鏈什麽,她不可能帶。

當老修道女出現在門口,看到的就是少女面色虔誠地安坐在凳子上,手上正在翻揀《神律》。窗臺落下陽光的塵埃,一點點細碎的晶瑩輕閃在漆黑的秀發間,這位東岸少女有着一種獨特乖巧的氣質,就像那些精美閑置的瓷器,就連呼吸聲都顯得溫柔娴靜。

比起前幾個又哭又叫的瘋姑娘好太多了。

“妳若是無辜的,神會證明妳的清白。” 老修道女面色緩和,遞來餐盤。

令莳蘿失望的是對方透過門下的小狗洞送餐,這意味着直到滿月結束前都不會有人帶着鑰匙打開這扇門。

其實送來的東西不差,漆銀的餐盤上有一大碗擠滿肉丸的洋蔥湯和烤得松軟的白面包,搭配有一小瓶野葡萄釀的餐前酒。不知為何還有一大顆紅得發亮的蘋果。

早上的陰影還在,莳蘿沒什麽胃口,事實上,她看着一整盤的食物,完全沒有饑餓感。

等等,她上次吃飯什麽時候?

莳蘿想到昨晚的晚宴,她只吃了些點心和酒,然後是進入綠翡城前……..

她好像一直沒有感到饑餓?

少女胡思亂想着,她捉起湯勺往地上敲了敲,想用這個道具挖出一條路基本是天方夜譚。

莳蘿扔下湯勺,又回去坐在凳子上。

唯一的辦法還真的只能期待穆夏幹翻狼人,也許人狼在殺害萊斯特大人前就恢複人身,然後……然後又是一場新的厮殺。

穆夏沒對自己說過謊。莳蘿恨透這點,他說得不錯,這是戰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一方是純然無辜

“該死的。”

外面太陽還沒下山,少女卻開始覺得冷,她拿起羊毛毯将自己蜷曲在角落,就像層層包裹的繭,逃離外面的世界……

“該死的!”

她躲在自己的世界,不敢出聲。

那些人在找她,她緊緊抱着懷中的毛團子,小狗不适地掙紮,牠感受到陌生人靠近,下意識就想吠叫。

“莳蘿,快把那只狼交出來!”維拉妮卡憤怒地尖叫。

牠不是狼!她要說多少次!

莳蘿躲在茂密的樹傘裏,恨不得化作一顆貼附在樹幹上的繭,她從濃綠的縫隙間隐約看見了維拉妮卡顯眼的紅發。

“我是在幫妳!妳知道妳闖了多大的禍!”

維拉妮卡走在前面帶着她的紅發小姊妹們,就像狐貍用鼻子搜索着地上每一寸蹤跡。

“就算牠真的和狼沒關系,一只殘廢的狗也活不了多久,妳可以讓牠做最後一點貢獻。”

女孩尖酸刻薄的聲音激怒了小狗,莳蘿不得不把大拇指塞進小狗口中讓牠咬,幸好養了那麽久也養出感情,小狗只是輕輕咬着以示抗議。

“現在村子亂成一團,一場小獻祭絕對可以讓女神息怒,我拿過很多小動物練習過很多遍,莳蘿,妳快把那只該死的狗交給我!”

維拉妮卡總是這樣,她從她的女巫母親那裏學到超前的知識,就迫不及待在朋友面前表現,莳蘿可是記得,小獻祭只需要一碗澄水,白蘆葦束、月光草,根本用不到一個生命。

“妳的堅持根本毫無意義!”

才不是!莳蘿從未如此憤怒。

如果女神可以接受一碗水或是一只狗,她們為什麽一定要将殺死狗?

她們先是人類,才是女巫啊!

莳蘿幾乎忍不住開口的沖動,突然身形不穩,她整個人從樹上跌落,連同無數落葉旋轉崩落,夢境一瞬間支離破碎。

她恍惚中想捉住小狗,卻捉到了一團發光的東西。

【莳蘿!】

莳蘿猛地睜開眼,月精靈閃動着翅膀上的柔帶,關切地看着她。

“月桂…….”莳蘿松一口氣:“真高興能看到你。”

月桂開心地圍着她飛舞。

這意味着晚上了,她昏睡了整整半天。

【妳的魔力波動很不穩定,妳還好嗎?】

莳蘿看向窗外,圓月像一枚高高擲起的銀幣,還差最後一點光,明晚就是滿月之夜。

是啊,就像她拒絕溺死一只小狗,既然是人類,就應該像人類一樣戰鬥,就算死去也應該是以人類的身分……

“月桂,情況不太妙。”

月桂與莳蘿心靈相通,它很快吸收莳蘿的記憶,了解明晚即将到來的災厄。

【狼人不能信任,他說不定和對方談着談着就一起快樂狼嚎!】比起人狼和一群命在旦夕的人類,月桂對穆夏意見更大。

莳蘿沒有心情談下去,只是盡快切入主題:“月桂,你有什麽方法可以逃出這裏嗎?”

月桂拍了拍翅膀,繞着少女頭頂飛了一圈,似乎在打量莳蘿和這個地方。

就在莳蘿快要絕望時,月精靈開口:【妳說這裏是至高神的聖堂?】

“怎麽了?”

月精靈和徐地收起翅膀,穩穩降落在地板上:

【就在這棟建築物下,我感覺到自然女神古老的力量。】

作者有話說:

咱們莳蘿的想法就是:要厮殺要争鬥可以,但至少有一點人類的尊嚴吧,另外就是一百只人狼真的不能放着不管,

小壞狼:要死他們去死,妳好好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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