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舒池在浦西待了五天, 家鄉并沒有給?她很深的感情,她去汽車站的時候大姐來送她,給?她遞了一袋今年新做的柿子幹。
她們早就習慣了分別, 再親密的姐妹也會?有更親密的家人, 舒池說了聲謝謝大姐。
舒華嘆了口氣,盯着舒池的臉看了好一會?。
女?人看上去還是淡淡的,好像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從小舒華就覺得老三最看不透, 她給?人逆來順受的感覺, 但又有豁出?一切的勇氣,有點特別的溫順。
大姐說:“過年再回來了啊。”
舒池嗯了一聲。
女?人都習慣舒池的默不作聲了,嘆了口氣對舒池說:“在外面我也管不着你, 也沒法管你,別老一個人。”
就算跟舒池聯系得不頻繁, 舒華也知道她這個妹妹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朋友。
頂多是“認識的人”, 現?在老街坊和親戚家像舒池這麽?大的早就結婚, 也就是在外面的還拖着不肯結。
舒池活像沒這方面的欲望,就算過年坐在一起吃飯, 她也不說話, 像是對什麽?都興致缺缺, 親戚們希望她照看點小輩, 舒池的拒絕也讓人啞口無言。
說她做不了主,就一打工的。
舒池又嗯了一聲。
大姐推了她一把,實在是沒轍了:“一年到頭?的也沒句好聽的話, 到時候侄女?們都帶男朋友回來了你這個小姨還一個人。”
舒池笑了笑, 想到丁芽她的心就酥麻一片, 平淡的口氣都起了波瀾,再次強調:“我說了有人喜歡我的。”
但她又不說具體的情況, 舒華心裏癢癢,也知道舒池不說,只能催她:“現?在又傻笑,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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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池坐車到市裏再轉飛機到荊市的時候已經晚上了。
她去的時候是最早的航班,回的時候倒算不上半夜。
周末機場人還很多,舒池拿好行李後直接打車的去了丁芽的公司。
開車的是個女?師傅,愛唠,得知目的地後問了舒池一句:“住那邊嗎?有點遠啊。”
舒池點頭?:“去接個朋友。”
女?師傅問:“男朋友?”
舒池:“女?朋友。”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沉默,開車的司機又笑了幾聲:“也挺好。”
舒池本來就不是愛聊天的人,這個師傅卻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她說一串舒池回一句,一來一往地竟然也撐到了舒池的目的地。
舒池托沈穆去問了問丁芽,知道丁芽今天加班。
她在地圖上找到了丁芽公司所在商圈的花店,提前預定了一束丁芽喜歡的花,等出?租車停下,舒池就迫不及待地過去拿花。
丁芽剛開完一個小組會?,一群人都很累,沒人自願加班,可惜年底事情太多,連上司也是連軸轉的。
丁芽和領導開完會?要跟底下的同事交代?,到飯點了都沒顧得上。
實習生?也戰戰兢兢,壓根不敢回。
等八點多,有人走了,才陸陸續續開始下班打卡。
丁芽都沒顧得上看手?機,沈穆的消息在她的電腦上閃爍了好一會?,她才回了句加班。
沈穆問加班到幾點,丁芽問了句:你要請我吃宵夜?
這個人又不說話了。
桌上的電子鐘走過九點,丁芽才想起來自己沒吃晚飯,從抽屜裏找了個小面包墊了墊肚子,确認好最後的表格,提交郵件後才關電腦。
沈穆就沒回過她了。
丁芽點開朋友圈,發現?這厮壓根不在荊市,已經飛去了三亞沖浪。
丁芽走的時候部門還有好幾個人在,她打了聲招呼,背起包就下了電梯。
過了公司的閘機,丁芽才走出?去沒幾步,就看到了站在一邊的人。
也不是舒池惹眼,是現?在本來就沒幾個人。
個子很高的女?人抱着一束花,戴着黑色的口罩。
長到小腿的大衣一點都沒讓舒池看起來臃腫,頭?發紮在腦後,垂下來幾縷碎發。
對方的單眼皮很有氣勢,連帶着身高和衣品營造的氛圍,怎麽?都會?讓人産生?好奇。
況且連那捧花也很惹眼。
丁芽不走了,就站在旋轉門外盯着不算久違的女?人看。
舒池一開始還沒注意到她,她身邊放着一個行李箱,飛機的登機牌被外面的風吹起,頗有些風塵仆仆的味道。
這邊是商圈也是工作圈,寫字樓的燈依然閃亮,底下的綠植在冬天依舊旺盛。
路燈和樹叢掩映中還有咖啡屋,連帶着控制中都彌漫着咖啡的香氣。
舒池在發呆。
丁芽也沒叫她,她的包拎在手?上,剛才下樓掏出?來的手?機也被粗暴地拎着。
雖然工作沒幹完加班才導致的加班,丁芽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爽的。
現?在所有的不爽一掃而空,丁芽仿佛在欣賞一幅畫。
如果這幅畫的畫框能摘掉就好了。
那天的親密距離依然讓丁芽心醉,這段時間的緘默反而催化了這種?急迫。
她恨不得跟舒池狠狠睡一覺,這也和小時候偷拿丁樹青的漫畫看到的感覺不一樣。
丁芽曾經同桌推薦的少女?小說甜吻而嗤之以鼻,更別提更過分的親密那種?詳細的描寫。
當時是夏天,頭?頂的吊扇轉得飛起,同學們在課間買冰棍吃,丁芽咬着小雪人,一邊吃一邊吐槽裏面的無厘頭?橋段。
說怎麽?可能呢,戀愛真的那麽?好麽?,看周圍的人偷偷摸摸談也就那樣,還不如我玩跳棋大獲全勝來得快樂。
可等她真的靠近舒池,被對方擁抱,被對方親吻,發絲交纏,才知道有些描寫還是太差勁了。
天地的廣闊都太過遙遠,那個人,就是我的天地。
再多堆疊的浮誇辭藻都比不上被喜歡的人看在眼內的瞬間。
人的感情瞬息萬變,她違背了初衷,這段感情表面握在她手?上,實際上攻勢逆轉,她被舒池吸引到墜入深淵,宛如電梯失重,根本來不及挽回。
外面很冷,又是一陣冷風,舒池往裏看了眼。
偏頭?的時候才發現?她對面站着的丁芽,對方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自己在笑。
舒池被外面的冷風吹得有些僵硬的手?仿佛一下被暖回來了。
也沒幾天,為什麽?像是好像很久很久沒見了。
隔着玻璃都覺得想念變成了風。
舒池下意識地往裏走,她剛擡腿,丁芽就小跑了過來。
她又換了新包,毛茸茸的手?提包,挂着針織的草莓挂飾。
丸子頭?紮得很高,頂上的白絨絨如同晃動珍珠。
一下子,近在咫尺。
丁芽卻沒撲過來,她站在離舒池半米的距離,驚喜地問:“你怎麽?來了?”
她的目光分明落在了舒池的花上,卻明知故問:“你來這裏等人嗎?送誰花啊?”
舒池還沒說話,丁芽又不讓她說:“你說有事是出?差?”
她沒提她們的那一晚。
舒池卻依舊心虛。
她的觀念跟井羽绮完全不一樣,井羽绮太早遇見燃燒她所有愛意的人,還有了孩子。
即便那個人不知所蹤,她依然不肯告訴父母對方是誰,舒池和井羽绮扶持着創業,聽過對方醉酒的胡言,也聽過對方被人指責未婚先孕如何?丢人,但井羽绮似乎從沒覺得那段感情是苦果,也很大方地和小壺說你是最甜的果實。
只是這些年井羽绮不吝啬小打小鬧的愛,卻不肯施舍喜歡她的人猶如心頭?血的狂熱,像一團冰冷的火焰。
就算談了很多段,都有些追憶往昔的味道。
舒池的感情沒燒到那個地步,甚至隔着虛虛實實的網線,她的付出?是依照網絡名分給?的包容。
距離真正的[伴侶]還差很多。
更像個家家酒。
不過依然對舒池意義重大,不妨礙她保留那種?感激。
仿佛對方是絕世?名醫,治好了自己心裏的傷疤。
舒池放下了,依然感激,也開始順從自己的心意,去追尋想要得到的人。
她搖頭?說:“回老家了。”
她把花遞給?丁芽,在丁芽接過後說:“想見你,送給?你。”
她沒摘口罩,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也沒顧得上整理。
那雙眼睛從無神到有神,像是丁芽給?泥菩薩點了睛,又重新貼上了金箔,舒池為她而發亮。
丁芽抱着花,剛想說句謝謝,卻聽到舒池問——
“我可以親你嗎?”
丁芽訝異地擡眼,舒池卻粗魯地扯下了自己的口罩,不由分說地握住丁芽的肩膀,吻上了丁芽的唇。
一觸及分,完全沒有深入,可丁芽卻嘗到了青檸的味道,是漱口水的一種?氣味。
舒池又戴上口罩,一只手?拉起行李箱,一只手?拉起丁芽的手?:“回家吧。”
丁芽完全沒在狀态,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傻乎乎地跟着舒池走到了外面,看着舒池打車,跟舒池一邊等車。
年輕的女?人愣愣地抱着花,她的一只手?被舒池完全包住,舒池的手?有點冰,可能是剛才被風吹的,再握了一會?就暖了。
周圍很是空蕩,丁芽的嘴都仿佛燒了一般,她抿着嘴,不由自主都側頭?看舒池。
舒池盯着馬路對面,盯着常青樹盯着紅綠燈盯着路過的車。
就是不肯看她。
甚至有點抖。
手?也是。
丁芽噗嗤笑出?了聲。
舒池這才垂眼看她。
丁芽問:“回家?回你的家還是我的家?”
舒池不假思索:“你的家,我送你回去。”
丁芽看了眼懷裏的花:“這束花,我收到過。”
舒池嗯了一聲,“我的,你也要剪開送給?同事嗎?”
丁芽想掙開她的手?,但是根本甩不掉。
她這才發現?之前她拉住舒池,舒池不掙紮,純粹是這家夥本來就心裏有鬼。
只是一個人想開了和沒想開差別很大,這個瞬間肌膚的觸感都讓人心跳如擂。
哪怕她們也不止牽過手?。
丁芽佯裝苦惱,聲音更是甜了幾分:“可是這花也太大了,我家沒有花瓶,我這個人,養植物從來都養不活的。”
舒池親了人卻不敢多看,低聲說:“我家有花瓶。”
丁芽又說:“我喜歡幹花。”
舒池:“我可以幫你曬幹。”
丁芽笑了一聲:“你是誰啊?”
站在身邊的女?人很有安全感,聲音混着冬風,飄到丁芽的耳裏,“你希望我是你的誰?”
真是的,老實人變狡猾了。
丁芽在心裏笑了笑,又有一種?對手?變強的感覺。
她甚至開始期待,舒池把她晾幹,夾在書?裏,日日翻閱她。
可惜丁芽還沒來得及回答,車就到了。
丁芽換了個話題:“怎麽?去那麽?久?”
舒池:“我二姐鬧離婚,我去幫她。”
丁芽看到了她的留言板多半也能猜出?來,卻沒想到對方說得如此幹脆,就算她倆前幾天一起泡溫泉,舒池卻好像不能完全告訴她一樣。
丁芽:“怎麽?幫?”
舒池頓了頓,又從自己大衣的兜裏掏出?一個密封包裝的柿子幹遞給?丁芽,“家裏做的,很甜。”
丁芽拆開吃了一口,又聽舒池說:“站她那一邊,給?她錢離婚後開店。”
很粗暴……
丁芽想到這人創業的艱難,還有當年在面館的背影。
很不容易吧?
看她的樣子跟家裏的關系也沒有很好啊,不會?是個冤大頭??
丁芽欲言又止,舒池卻好像明白她想問為什麽?:“沒關系的,她可以的。”
完全是無條件的信任。
丁芽驀然地想到丁樹青,雖然哥哥有時候很不靠譜,但對自己又很縱容。
但舒池是家裏的妹妹吧。
完全是姐姐型的妹妹啊。
“好吃嗎?”
車窗外是城市的夜景,舒池小心地就這一閃而過的光,注視着丁芽的面容。
丁芽很久沒吃這種?東西,點點頭?:“很甜。”
她沒想到舒池很自然地噢了一聲,說了一句有點投機的話——
“像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