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IF-那年今日
「豆芽」:我會努力考上你城市的學?校的!
「豆芽」:那這樣我大一, 你大四,我們還是可?以見面啊。
舒池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正好幹完活站在路邊休息。
她做面館學?徒已經有段時間了,老板娘對?她不?錯, 反而是老板對?她态度很差, 一丁點問?題就用扣錢來壓人。
學?徒本來就沒什?麽錢,舒池揉面揉了好一段時間,好不?容易休息站在滾水前都會下意識地作出刀削的動作。
現在晚上十點多?, 大學?城的生意散了一點, 只剩下零散的接單。舒池站在門口吹了吹風,手機登錄軟件,看到了「豆芽」的最新消息。
她一瞬間心跳加速, 純粹是吓的。
怎麽辦,我是騙她的, 我根本不?是這所大學?的學?生。
我不?過是在大學?城美食街打工的一個……外來人口。
舒池前段時間手機壞了, 老式的翻蓋手機尺寸就那麽點大, 誰看到都要感嘆一句老土,廣告短信都要翻頁。
一起做學?徒的男生還感嘆了一句:”現在誰還發彩信啊, 那麽貴, 你要不?蹭蹭wifi咯。“
但也不?是哪都有wifi可?以蹭的。
舒池還用着兩塊錢的流量包, 不?看電視劇, 如果是網上的妹妹提起某熱門電視,才會特地去某家店門口蹭一蹭。
現在這個點豆芽已經晚自修結束回家了,這是她們一天僅有的交流時間。
對?方還告訴舒池, 最近攢錢買了個新手機, 說早上也可?以發。
舒池想?了半天, 編出一句:可?是大四要實?習,都不?在學?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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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不?要考過來。
對?面的人很快回複:沒關系啊, 反正你說想?創業,我可?以來看你的呀。
又加了一句:你又不?是不?回來領畢業證。
舒池又不?知道?怎麽回複了。
六月是她和豆芽和她認識的周年月。
對?方從超市兼職收銀員勤工儉學?到現在回學?校備考,展現出了為舒池而竭盡全力的一面,使得舒池越發愧疚,更不?知道?怎麽面對?手機那邊的女孩一句又一句的展望未來。
外面的風好熱,後廚小巷隔壁的沙縣家養的小貓從舒池身邊經過,大概認出了這個是偶爾投喂的人,又過來蹭了蹭舒池的褲腳。
舒池摸了一把小貓的毛,又盯着豆芽發來的消息看。
「怎麽了?不?希望我過去?」
「你是不?是在學?校有女朋友?」
「難道?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麽,拜托,我們的游戲賬號都是情侶诶。」
……
舒池都不?知道?對?方怎麽打字這麽快,難道?是新手機很好用嗎?
真?是的,明明抱怨過收銀很辛苦,還要買這個貴的手機嗎?
但……是豆芽的話也沒什?麽好意外的,她從聊天中就給舒池一種物質化的最高點。
比如想?坐豪車、吃豪華套餐、住有露臺的大平層。
可?惜現在的她們都無法實?現,只能在游戲裏裝點家園,操控虛拟人物模拟人生,當?成?自己的另一種可?能。
但現在這種心照不?宣的平衡要打破了。
舒池沒辦法見她。
因為她隐瞞了最至關重要的一點。
性別。
就算她看起來沒那麽「女人」,但也是個女的。
掌心的手機不?斷震動,舒池最後回了一句:我只有你一個。
唯一一個,線上游戲的女朋友,也是我心裏認定的美好對?象。
但也是我心裏,不?是現實?。
她又怎麽敢肖想?。
對?方喜歡的是男人。
裏面的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罵罵咧咧地喊着舒池的名字。
舒池倉促地打下一句:我兼職還沒幹完,下了。
也沒顧得上豆芽有沒有恢複,急急忙忙推門進去。
這個點沒什?麽生意,老板娘回去帶孩子,老板不?知道?從哪裏過來,一身酒氣,看見瘦高的年輕女孩,吼了一句:“我說了多?少次要有人在的,你到底有沒有上心啊?我說你一句你還瞪我?”
舒池是個啞巴,很适合做一個出氣筒,所以找工作對?她來說很難,也不?算特別難。
至少她的态度沒問?題,在老家練就的順遂在工作中也能展開。
無非就是罵一頓,她想?:要是我是聾子就更好了。
褲兜裏的手機還在震動,但正好有客人來了,老板還盯着,舒池沒及時查看。
等到關店後她回網吧的潔具間,登上軟件看到留言板提醒,才發現豆芽給她發了一大段公開課見的情話——
我就是很想?見你,想?和你擁抱,更想?和你親吻。
你會拒絕我嗎?
舒池握緊了鼠标,很難構建出一個可?愛女孩的真?實?形象,卻仍然延展了這幾句話的含義。
見面擁抱和親吻,那不?是真?正的戀人該做的事?嗎?
我們囫囵的線上關系,會沖破性別的桎梏麽?
而且我不?會說話……
痛苦和愧疚還有渴望在深夜的窄小室內交織,舒池一遍遍地張口,仍然發不?出音節。
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天,長滿水草的池塘,麻木的奶奶,和浮在水面的氣泡。
缺氧讓她渾身顫抖。
沒過多?久電腦的語音通話切段了她所有對?過去的沉湎。
來自豆芽的語音通話。
舒池這邊都沒有麥,她還是沒忍住,點了接通。
那邊的女生嗲聲嗲氣,喊了聲老公,問?:“你下班了嗎?我好想?你。”
夜深人靜,上學?的人還在偷偷玩電腦,就是為了偷點菜。
順便調戲網上的「男朋友」。
“我……也……”
好想?你。
舒池嘴唇痛苦地開合,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掐住着好不?容易冒出的音節,或者是沖破多?年的桎梏。
但她還是說不?完完整的句子。
心跳卻完全超标,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裝在屏幕的虛拟小人身上,大聲說愛和想?念。
她顫抖着手在對?話框輸入——
我也好想?你。
那邊的人笑?了一聲:“你能親自和我說嗎?等我考上你城市的大學??
“我還看了報考條件呢,應該沒問?題的。”
成?績一般的丁芽也能空口說瞎話,她一邊偷菜一邊瞎聊:”你就等着我吧,我們一起勤工儉學?。“
舒池的鼠标差點就點了關機。
她沉默地聽着機箱的聲音,回了一句:”等你真?的來了再說。“
她又忍不?住問?:你希望我是什?麽樣子?
那邊的人壓着聲音語音,聲音像是滾在舒池耳邊,燙得她嗓子很疼。
“那當?然是帥哥啦,我也算小美女吧。”
小女孩笑?了笑?:“你那麽好,肯定長得就很溫柔。”
舒池心裏鈍痛,全是完了。
我既不?溫柔,也不?算帥哥,連靓女都算不?上。
更別提高校學?歷和勤工儉學?的光環。
我不?過是一個還沒上完高中就出來打工的廠妹,普普通通。
更沒有資格喜歡和愛。
想?念都是奢侈品。
她沉默了一會,輸入:你會失望的。
那邊的女孩笑?着說:”沒關系,反正我們要見面的,我那麽喜歡你。“
舒池更痛苦了,她借口網不?好匆忙下線,一夜未眠。
丁芽卻囫囵亂說,沒心沒肺,睡得沉沉。
她想?:書?遲會長什?麽樣呢?
感覺會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她想?着想?着又覺得違和。
id和高校的光環不?匹配。
讀書?太?遲還考上了top高校,是在炫耀嗎?
丁芽從來沒聽過對?方分享校園生活,問?對?方發生了什?麽校園趣事?,對?方答得也幹巴巴的。
她想?:這個人看着也不?像會騙人。
女孩翻了個身,在深夜摸出手機點開網戀對?象的頭像,和時下流行的網紅帥哥美女圖不?一樣,對?方的頭像是蛋糕。
是丁芽小時候見過的老式蛋糕,顏色俗氣,做頭像也顯得很別致。
她也沒多?想?,反而在計算自己考上那所大學?的可?能性。
太?難了,不?如死了重開比較快。
那大學?城的其他學?校呢?
但是好遠,爸爸媽媽會同意嗎?
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要麽?提前先去見一面?再套套話也沒問?題吧?
深夜,丁芽摸着手機,最後确定了計劃。
等父母出差,哥哥不?在家的日子,坐車去「書?遲」的城市,親自看看這個讓她感興趣的人。
六月底的大學?還沒全部放假,丁芽買了車票,動身前往那個城市。
往返一天,需要早起,她的理由是今天要和朋友去爬山,反正期末考試已經結束,課外輔導書?一周後的事?情。
這也是丁芽第一次獨自出發。
旅途很長,她反複确認着這幾天總結的信息,對?方在一家叫春英小面的店鋪兼職,偶爾晚上也在。
丁芽一直覺得書?遲的信息很矛盾,比如對?方在自己身上的不?吝,偶爾有有拮據和窘迫的一面。
她和網友見面的事?無人知曉,和串通好的同學?也只是互相掩護。
對?方和外校的男朋友郊游,丁芽說要去隔壁城市參加漫展,要是父母問?起,都能完美遮掩。
只是丁芽低估了這段路的遙遠,她在車上昏昏欲睡,等到目的地汽車站到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她按照之前和父母旅游的經驗換乘地鐵,最後來到了大學?城周邊,等找到春英小面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盡。
丁芽想?:我有毛病嗎,太?不?劃算了。
車費都夠我買新的游戲皮膚,為什?麽一定要見一個網上玩玩的人呢?
她們的網戀不?過是随口一說,根本談不?上情真?意切,喊的老公和對?象更是玩游戲的時候跟風說的。
六月底好熱,丁芽背着挎包,撐着一把遮陽傘,推開了面館門。
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還有食物的香氣。
這個點的面館沒那麽多?人,零星的幾桌看着都是學?生。
一個男生問?:“你吃什?麽?”
丁芽卻看向價目表後面的半開放後廚區域,熱氣袅袅,裏面站着一個個子很高的女人。
丁芽假裝在看價目表,實?際上看的是裏面的人。
心想?不?是在面館打工嗎,怎麽沒看到人?
她剛才還發消息确認過的。
“要一份大排面,”丁芽看向男生,又問?:“你是老板嗎?”
男生搖頭:“我是學?徒。”
丁芽詫異地看向他,男生皮膚黝黑,個子也不?高,也跟瘦不?沾邊,丁芽宛如被雷劈了,呆在原地 。
男生問?:“你認識老板?”
丁芽搖頭:“只有你一個學?徒?你送外賣嗎?”
她本來就是圓圓臉,工作之後都很容易被認成?學?生,更別提學?生時代?了,看上去只會更小。
這張臉被朋友戲稱欺詐性極強,說丁芽你混入初中生社會實?踐隊伍都綽綽有餘。
現在丁芽抿着嘴唇,心跳加速,純粹是難過的。
心想?也太?難看了,聲音也好普通,難怪不?開語音,還能留給我一點幻想?空間。
男生說:“你要外送?那不?是我送的,是另一個人。”
丁芽又燃起了希望:“是誰啊?”
男生:“裏面做刀削面。”
男生看丁芽像是初中生,以為她是住在這附近的學?生,他說:“我刀削面做不?好,所以在外面收銀。”
丁芽心想?我又沒問?,她噢了一聲,又看了眼裏面的人,橫看豎看還是女的:“就兩個學?徒?一男一女?”
男生嗯了一聲,這個時候裏面的女人把面放到傳菜口,男生說:“舒池,一份大排面。”
又問?丁芽:“你要小面還是刀削的?”
丁芽滿腦子都是這個稱呼,書?遲書?遲書?遲。
她呆呆地回答:“刀削的。”
她的目光落在剛才傳菜又及時收回去的手。
這雙手很大,乍看還分不?出男女,手指修長,但膚色也和白皙無關。
丁芽頓時覺得世界都安靜了。
男生喊的名字足夠她頭昏腦脹,長途汽車帶來的沉悶仿佛變成?空腹太?久的胃痛,最後湊成?了一句——
她居然也騙我了。
書?遲明明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