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上躺着只舊舊的行李包,床邊是一堆因被淋濕而脫下的衣服,不算幹淨的白色的小狗團成一小團畏縮在行李包上,黑暗中聽到床上的人發出艱難的呼吸聲。
好冷......好疼......
柳無蜷縮在被窩中,腹部因為疼痛而身體弓起,旅館裏的那床薄被被他緊緊纏繞在身體上,意識在又冷又疼中開始恍惚......
那些久遠的記憶随着疼痛和夢境呼嘯而來......
“媽媽,幼兒園的明明昨天過生日,他帶了好大的蛋糕到幼兒園。”5歲的小柳無揚起稚嫩的小臉,開心的看着媽媽:“媽媽,蛋糕真的好好吃啊。”
年輕的女人不發一言的站在廚房的案板前剁着菜。
小柳無沒有察覺到媽媽的情緒,滿懷希望的說:“李老師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為什麽我從來沒有過過生日,我也想吃蛋糕,可以給我買蛋糕吃嗎。”
媽媽剁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搭理小柳無,也沒有給小柳無任何一個眼神交流。
“媽媽.....媽媽......”稚嫩的小手拉起媽媽的衣角撒嬌的喊到。
“吃蛋糕?!你怎麽不去死啊?!”渾身充滿酒氣的柳日金沖進了廚房,指着柳無的鼻子咆哮道:“你想過生日?你他媽的居然想過生日?”
“媽媽,媽媽......”被柳日金吓到的小柳無拉着媽媽的衣角想往媽媽的身後躲,可是媽媽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機械的重複着剁菜的動作。
“怎麽,別人有的,你也想有?”柳日金蹲在地上直視着小柳無,通紅的眼眶,滿嘴的酒氣,兇神惡煞道:“柳無,你配嗎?”
柳日金伸手抓起小柳無的衣領,把他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小柳無吓的哇哇大哭,雙手使勁的抓着媽媽的衣角不放。
年輕女人終于停下剁菜的動作,表情漠然的看着嚎啕大哭的兒子,然後用沾滿菜汁的手将那雙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掰開了。
柳無被柳日金摔在了門外,大門哐的一聲被關上了。
受到驚吓的小柳無不敢敲門,只能站在門外一直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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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人家開了門,一個和小柳無差不多大的男孩踩着一雙穿反的大人拖鞋吭哧吭哧的跑了上來。
“你怎麽了柳無。”小男孩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不停流淚的柳無,趕緊拉起柳無的手把他往自己跟前一拽,皺着小眉頭,一臉焦急的看着柳無:“你爸爸又打你了嗎?”
“......爸爸......爸爸不讓我吃蛋糕......”小柳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豆大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撲朔撲朔的往下掉:“爸爸......生氣了......江博觀......我想吃蛋糕......”
“你別哭了。”江博觀伸手給柳無擦眼淚,拉着柳無的手:“走,去我家裏吧,我媽在做飯,家裏有好多好吃的菜。”
小柳無被小江博觀拉着下了樓。
……
“我讨厭蛋糕......讨厭蛋糕......”黑暗中的柳無神志不清的發出夢呓,腹部鑽心的疼痛讓他開始分不清現實和記憶。
……
十六歲的江博觀穿着幹淨的校服站在柳無面前,端着俊氣嚴肅的臉龐看着柳無:“柳無,你為什麽不好好學習,你的成績原本沒這麽差的。”
“我爸媽都不管我,要你來管。”柳無推開面前的江博觀,沖另外幾個男同學喊到:“走,去網吧。”
“你不許去。”江博觀拉住柳無的手腕,眉頭緊鎖,小時候大大的眼睛開始變的淩厲起來。
柳無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可江博觀始終不放手,兩人僵持在原地。
良久,柳無盯着江博觀的眼睛,開口道:“江博觀,你做你的三好學生,別來管我。”
“咱倆的道兒不同。”柳無說。
……
快死了,快要死了,真的好疼啊......為什麽心口也在疼……柳無發出難過的呻吟,窩在地上的小狗跳上了床,在柳無的腦袋上拱蹭着,發出跟柳無一樣的嗚咽聲,柳無的腦袋無力的搖晃了一下。
有什麽在響,一直在響,吵得柳無快要看不清眼前的畫面了......
別吵了......求求你,別吵了......
柳無撐起最後一絲意志,顫抖的擡起手指,意識迷糊的劃開了手機......
好了,安靜了......
他看到已經長的很高很帥氣的江博觀站在樓梯上,低頭俯視着坐在臺階上的柳無,聲音低沉的叫着他的名字。
“柳無。”
“柳無。”
只是聲音為什麽那麽遠,聽起來那麽急切,江博觀,你怎麽了,你在着急什麽......
“柳無,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啊,我能聽到啊,江博觀,你在着急什麽啊......
疼,疼,疼,太疼了。
疼痛終于擊垮了柳無,他坐在樓梯的臺階上向江博觀伸出了顫抖的雙手。
“......江博觀......救救我......”夢裏意識不清的柳無發出了求救的呓語。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調皮的光影在柳無的眼皮上一晃一晃的,柳無睜開雙眼,意識從模糊到清明,疲憊的虛弱感也逐漸占領全身。
“啊……”柳無撐起沒勁的胳膊,讓自己的上半身稍微離開了點被窩,打量起四周。
很顯然,他在醫院的病房裏,手背上還插着輸液的針管。
“呦,小夥子醒了啊。”突然有人說話,要不是柳無實在渾身沒勁兒,真的會從床上蹦起來。
柳無扭頭往旁邊看,才發現臨床上躺着個老大爺正樂呵呵的看着自己,老大爺的手背上同樣插着針管。
柳無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個雙人間病房。
“啊,大爺……你好……”柳無一開口聲音有點沙啞:“我……您知道誰把我送來的嗎?”
“知道,我看見了。一個皮膚挺黑個子不高,但話特別多的小夥子,哎呀我的天,那話多的跟個車轱辘一樣的往外碾,弄得我快睡着了又被他吵醒了好幾次。”大爺無奈的搖搖頭。
“啊,對不起……那是我朋友……”柳無有點不好意思,知道大爺說的人是黑子。
“另一個就不像他,比他沉穩多了。”大爺感嘆道。
“另一個?”除了黑子,還有其他人?怎麽可能,這世上應該沒有第二個人會知道自己蜷縮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吧。
“……江博觀……救救我……”
昨晚夢裏的那個求救突然在柳無的腦海閃過。
不可能,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是啊,另一個小夥子,看着又高又帥又斯文又懂禮貌又特別有本事的樣兒。”大爺一口氣說了五個又字,贊賞之情溢于言表:“嗳,我說小夥子,你這個朋友有女朋友了沒?要是沒有的話,可以給我家二姑娘介紹介紹,我跟你說,我家二姑娘也可好了,人又漂亮又聰明又能幹又……”
後面的話柳無沒再聽清楚,他腦海裏閃過一些畫面,但畫面很模糊,模糊到讓他根本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唯一能清晰記得的,就是當時他被一個溫暖胸膛緊緊裹住的感覺,不僅能感受到讓他貪婪留戀的體溫,還能聽到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這個胸膛的主人是誰,答案好像要呼之欲出,卻又本能的被柳無在心裏否定了。
“......我閨女十歲的時候就已經鋼琴十級了,十二歲就參加學校裏的---”大爺還在滔滔不絕。
“大爺,您知道我是因為什麽被送來醫院的嗎?”
“你小子真逗,我又不是醫生,我怎麽知道你得的什麽病。”大爺正如數家珍着,被打斷了有點不高興:“你去問問醫生不就知道了嘛。”
“急性闌尾炎。”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柳無和老大爺動作一致的向門口看去。
穿着灰色襯衣和西裝褲的江博觀站在門口,陽光在他身上洋洋灑灑着,光是看着,就能讓人感受到陽光在他身上帶來的溫度。而這溫度無言似乎在提醒着柳無,昨晚他無限貪婪無限貼近的體溫,正是這個人所帶來的。
“哈哈,是另一個小夥子來啦!”大爺在看清來人是江博觀後,笑的滿臉是褶。
“柳哥,我親愛的柳哥,你終于醒了啊。”黑子從江博觀的身側使勁一擠,成功的擠進了病房。
“哦,話轱辘也來了啊......”大爺在看到黑子的時候,滿臉的春風和煦瞬間化為秋風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