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無和江博觀離開了烏城,柳日金留下的老房子被江博觀托付給了烏城的老熟人轉賣,柳無自始至終沒有踏進過那個老屋裏一步,他對那裏沒有任何留戀,他對烏城唯一的眷戀已經留在他的身邊了。

江博觀問柳無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柳無想了想,說想去看看姥姥。

“姥姥?”江博觀有些意外:“你跟姥姥還有聯系?”

難怪江博觀會有如此反應,因為在他的記憶裏他從沒有見過柳無的姥姥,也很少聽柳無提及姥姥。

“嗯,會偶爾給她寄些錢。”

“那你媽媽她......”江博觀沒有說完。

“她跟姥姥也斷絕了聯系。”柳無苦笑。

“如果我早點想到姥姥,會不會早點找到你。”江博觀追悔莫及 。

“你又不認識姥姥,連她家住哪裏都不知道,你怎麽可能想的到。”柳無摸了摸江博觀的臉頰:“好了,你不要這種表情了,別再讓我自責了。”

江博觀點點頭,把柳無往懷裏一擁:“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好。”柳無閉着眼貪婪的吸着鼻子,江博觀的味道是他怎麽聞也聞不夠的。

兩人開着車按照導航的指引到了一個小村莊,村裏的土路很窄,但好在比較平坦,打聽了幾個村民後很順利的找到了柳無姥姥家。

柳無只在小時候跟媽媽回來過兩次,他對姥姥沒有什麽很深的記憶,但他記得姥姥看向他時眼睛裏的欣喜,這種眼神,在他的媽媽和柳日金那裏是不曾得到過的,親人對他的歡喜讓柳無心生惦念,所以離家後他曾雇人回來打聽過姥姥的聯系方式,他會偶爾寄點錢回來,因為姥姥在這個村裏也是孤家寡人。

兩人把車停在了一個小院子門口,院子的木門早已斑駁闌珊,敞開的木門透着院子裏的冷清,柳無在門口輕聲喊了一句:“姥姥。”

院內無人回應,一切都安靜的像沒有人存在一般。

柳無和江博觀得不到回應,便直接進了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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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柳無又喊了一聲。

過了一會,院內的小屋子的門才吱吱呀呀的被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門邊,驚訝的看着院中的兩位青年,個子高挺,眉清目秀,死氣沉沉的院子裏好像突然間有了活力。

“......你是?......”老人有些激動的看着柳無。

“我是柳無,姥姥。”柳無內心也有一些觸動。

老人顫顫巍巍的走向柳無,滿臉的不敢相信:“柳無?都長這麽大了?不是在做夢吧……你咋突然來了呀……真好看......真好......”

柳無也向前走近幾步,握住老人伸來的雙手,摸着褶皺松垮的皮膚內心百感交集。

“姥姥,好久不見。”柳無笑了,他不想讓老人太傷感,畢竟這是個重逢的日子,應該是個開心的時候。

“上次見你,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娃娃......怎麽突然就長這麽高了......真好,長得真好啊......”姥姥笑中帶淚的仔仔細細的看着柳無,然後又把目光移到同樣吸引人注意的江博觀身上:“這個娃娃是?......”

“你好,姥姥,我叫江博觀,是柳無的朋友。”江博觀說。

姥姥看着英俊斯文的江博觀連連點頭,奈何詞語匮乏,只能不停重複着:“朋友好啊......朋友好啊......真是......好看的很啊......”

家裏來了人,一向冷清的小院子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姥姥拉着柳無的手問長問短,又忙前跑後的要給兩個娃娃做一頓豐盛的晚飯,柳無自然不肯,招呼姥姥安分坐着,自己跑去廚房裏搗鼓着做飯,姥姥犟得很,不依柳無,最後三個人都擠在了丁點大的廚房裏,柳無掌勺,江博觀摘菜幫忙,姥姥就搬着小椅子坐在廚房裏跟兩個娃娃一直說話,眼裏是欣喜和滿足。

“小江,今年多大了?”姥姥看着摘菜的江博觀問。

“30了,姥姥 。”江博觀有問必答。

“哎呦,30了,看着不像,看着像十七八吶。”姥姥笑眯眯着眼。

柳無在一旁噗嗤笑出了聲,揶揄地端量着江博觀的臉,附和道:“是挺像十七八的哈哈哈哈。”

“哪裏像十七八?”江博觀問柳無。

“哪裏都像啊。”柳無笑嘻嘻的。

江博觀斜了一眼柳無,面不改色道:“嗯,你說的對,畢竟你最有發言權。”

柳無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最有發言權,迷茫的看着江博觀。

江博觀意味深長地盯着柳無,用嘴型無聲說到:“十、七、八。”

柳無福至心靈,他沒想到江博觀居然在開車!還是當着姥姥的面,柳無瞪大眼睛無聲地譴責着不知羞恥的江博觀,給了他一記眼神殺。

江博觀卻頂着人畜無害的笑臉看着柳無:“你臉怎麽紅了?”

“我......我熱不行嗎,做飯能不熱嗎!”柳無慌慌張張的看了姥姥一眼,姥姥還是慈眉善目的只顧看着兩個娃娃你來我往的聊天。

江博觀抿嘴滿意的笑了。

一頓飯,吃的姥姥笑得合不攏嘴,飯桌上不停的給兩個娃娃夾菜,自己卻沒有吃多少。

吃完飯,夕陽西下,天空暈染成緋紅色的,柳無和江博觀站在院子裏并肩眺望着遠方的天空,這是城市裏看不到的遼闊,人的心胸在這一瞬間也會随之寬廣許多。

“天真好看。”柳無感嘆道,然後別過臉看着江博觀英挺的側臉:“跟你一起看,更好看。”

江博觀笑了,滿心滿眼的溫柔和寵溺,他摟着柳無的肩膀,晚風吹過,蕩起兩人內心波漪連連,兩人間無言的甜蜜和熱戀氣氛,比天空的晚霞更讓人陶醉。

“娃娃,風要涼了,快回屋吧。”姥姥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

“哦,知道了。”柳無應了一聲,然後跟江博觀說:“進去吧,還要跟姥姥說那件事。”

江博觀更用力的摟了一下柳無的肩膀,似是鼓勵:“嗯,總是要說的。”

兩人進了屋,姥姥趕緊說到:“家裏好久沒來人了,你倆今晚睡這個炕,我去西屋睡。”

西屋冬冷夏熱,自然沒有主屋舒服,柳無不同意:“我倆睡西屋,您就別折騰了。”

姥姥和柳無又各自争講了自己,終是姥姥擰不過柳無。

“唉,那好吧,這裏晚上也沒有什麽好玩的,村裏的廣場倒是可以跳個廣場舞啥的,你倆要嫌悶可以去轉轉。”姥姥怕兩人悶,坐在破舊的藤椅裏說。

“不去了,姥姥,我有事想跟你說。”柳無坐在了姥姥身旁另一把木椅上。

屋裏一共就兩把椅子,江博觀現在柳無身旁,手輕輕塔在他的肩膀上。

“啥事?”姥姥問。

“就是關于媽媽的……事情……”柳無輕聲道。

姥姥的神情明顯緊繃了:“找到妮子了?”

柳無點點頭:“柳日金肺癌晚期走了,臨走前留下這個。”柳無把一張紙條遞給姥姥:“是地址,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但應該是真的。”

姥姥盯着紙條看了一會,眼眶似是有淚,但最終搖了搖頭:“我年紀大了,也沒多久活頭了……妮子既然不想回來……算了吧……”

柳無沉默了一會,把紙條收回:“好,那不找了。”

姥姥嘆了幾口氣,猶豫道:“你……知道了?……”

柳無點點頭,語氣平靜:“嗯,柳日金臨死前都告訴我了,我不是他親生的。”

姥姥眼裏的淚終于流過蒼老凹陷的面頰:“娃娃……苦了你了……妮子太不懂事了,當時我跟他爸爸勸了她好久……可是她失心瘋了,非要跟日玉好,還懷了娃娃……後來日玉跳樓了,我和她爸才知道,日玉和日金的事情……村裏的人越傳越難聽……妮子他爸也因為這個大病一場,後來沒活過那年除夕……”

姥姥舊事重提,難免傷感,看着柳無有歉疚有無奈:“妮子怕村裏嚼舌根,只帶你回來過兩次……我看得出來,她過的不好……她跟我哭跟我鬧,說她後悔有了你……說她想死……我打了她耳光……妮子再也沒回來過……娃娃,你這些年過的也不容易吧?……”

柳無搖搖頭:“都過去了,現在挺好的。”

江博觀的手指輕輕捏了下柳無的肩膀,柳無下意識的拍了拍江博觀的手掌作為回應。

姥姥擦了擦眼淚,看了眼對面的江博觀,欣慰的點點頭:“好……好……現在好就好……”

“姥姥,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柳無說。

姥姥擺擺手:“姥姥這把年紀了,一輩子紮根在這裏,挪了窩就沒奔頭了,娃娃,都是命,你就別管我了,真到我去見妮子他爸那天,你回來看看我,姥姥就滿足了,你是個好孩子……”

姥姥不走,柳無也不強求:“那等以後有時間,我再回來看你……”

姥姥笑着點點頭,只是大家心裏都清楚,再見面不知會是何年何月,人的緣分一旦沒了強求,便少了很多再聚首的機會。

晚上柳無和江博觀躺在稻草味彌漫的土炕上,柳無緊緊的摟着江博觀,把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處。

江博觀安撫着摩挲着柳無的後背,一下一下,像哄孩子。

“博觀,你說,如果你一直沒有努力的找我,我們會不會真的再也見不到?”柳無問。

“不會的,我會一直找你。”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結婚生子了呢?”

“想過,那我也要找你,親眼看到你過的好,我才放心。”

“博觀……”柳無在黑夜裏擡起頭,看着江博觀的臉:“如果你這輩子都找不到我呢。”

“那我就想你一輩子。”江博觀低沉溫柔的聲音落在柳無耳旁。

柳無的心髒震鳴了,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滑過柳無的臉龐,融進這村莊的夜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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