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城隕落
【16】
衆人都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那男子摘下兜帽和面甲，從普通的快活城守衛搖身變成了個年輕公子。見人群中多有不識得他的人，拱手向四周一禮，揚聲介紹自己：“在下王憐花。七七姑娘雖然是我妹妹，但在下的排行卻比她還低一位，人送綽號王八兒，意為王八的兒子。還請諸位多多指教。”
場面轟然一亂。王憐花自稱是朱七七的親哥哥，又說朱七七是快活王的親女兒，那他的父親，他口中的“王八”，指的不就是……但快活王的義女怎麽就成了親生女，又從哪裏冒出個這麽大的兒子？
別人尚且試圖在腦中理順這混亂的關系，朱七七卻忍不得：“你少來和我攀親戚，誰是你妹妹，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我朱七七才沒有你這麽惡毒的哥哥！”
“是不是你可說了不算，”王憐花滿不在乎地拉開領口，露出胸膛上的一塊傷疤，對快活王道：“你說對嗎？這裏原本有一處胎記，但生得實在太過難看，所以即使會落疤我也還是把它挖掉了。”
快活王神情萎頓，無言看向遠方。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今日之事究竟如何收場。半晌，快活王閉上眼嘆息道：“你們走吧，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
王憐花啪啪擊掌兩聲，同樣身着快活城服飾的下屬黑蛇捧着一個匣子穿過人群走過來，王憐花接過來雙手捧着奉到快活王面前：“妹妹生辰，哥哥哪有空手而來的道理？賀禮奉上，請王爺代為收下吧。”
快活王側過身不肯接，王憐花便在他面前将匣子展開。
“啊！”對面有人看見匣中之物，不由得驚叫一聲。
那裏面裝着一個牌位。
“方才不小心毀掉了朱夫人的畫像，此物就算做賠禮之用。王憐花在此恭祝王爺一家團圓。”
朱七七已氣得渾身發抖，不顧一切沖過去死死攥住王憐花前襟：“王憐花，你什麽意思？你敢侮辱我娘？”
“我說七七，在場估計只有你還不明白了。你是柴玉關與李媚娘的親生骨肉啊。”王憐花輕而易舉拉住朱七七手腕，有意無意将她擋在自己身前作掩護。
朱七七冷笑道：“你胡說什麽，我爹是朱富貴，不信你去問我爹。爹你說是……”
這時候，她才發現朱富貴臉色慘白，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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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在某個瞬間忽然成長，朱七七就是這樣。她恍然覺得有些事既清晰又明白，怎麽之前就一點沒注意到呢。從那次她被白飛飛抓走再回來之後，很多事她都沒有細想過。快活王看到她的玉佩時震驚的神情，下人們偶爾的竊竊私語，沈浪、熊貓兒對她忽如其來的冷淡，快活王執意接她到快活城，收她為義女，竭盡全力滿足她讨好她……這些昭示着真相的事情，怎麽之前，她就一點沒注意到呢。
朱七七愣得像是又中了一次攝魂*，目光僵直着喃喃自語，王憐花湊近了才聽到她說的是：“他不是我爹，我不要他做我爹。”
王憐花同情地看了同樣失魂落魄的快活王一眼，啧啧嘆道：“為什麽不接受他，他和你娘傾心彼此，連家傳的玉佩都交給了你娘。”
朱七七仿佛驚醒般大叫起來：“你胡說！我娘……我娘她一定不是自願的！”
“是嗎？那她為什麽讓你一直戴着j□j了她的人送的玉佩？為什麽給你起名叫‘七七’？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從那玉佩上刻的字來看，他還真是一片深情。”
“我娘愛的人只有我爹！柴玉關不是我爹！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朱七七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抱着頭，喊道：“我不要聽你說。爹，咱們回汾陽去，咱們這就走。”
“你住口！”見王憐花還要再說話，快活王猛然間狂性大發，使出十成功力向王憐花攻去，可惜盛怒之下失了準頭，被王憐花靈活地閃身避開。
快活王此刻向一頭發了瘋的獅子，不管不顧，見面前有人劈掌就打。他功力深不可測，鐵拳門門主不慎吃了他一掌，雖有內力護體仍斷了幾根骨頭，當場昏了過去。
“快閃開，他已經走火入魔，見人就殺！”沈浪與熊貓兒對視一眼，聯手向快活王攻去。
看來李媚娘真是快活王的死穴，他将致人瘋魔的藥粉藏在匣子中，打開蓋子藥粉散出，吸入一點就會中招，可笑快活王連這個都沒發現。王憐花冷笑一聲，躍身一劍刺向快活王。
色使阿音與趕過來的氣使宋離試圖加入戰圈相助，被快活王一聲喝退，只得緊盯戰局以便伺機保護快活王。
白飛飛叫手下宮女拿出療傷藥物，喂被快活王擊傷的數人服下。
趁衆人調息之際，白飛飛深深一禮，面帶慚色道：“當年家母白靜受柴玉關哄騙，助纣為虐，配合柴玉關以寶藏為餌騙走各大門派的武功秘籍。雖後來一代大俠沈天君代為追回部分，但柴玉關此人狡詐無恥，還回去的秘籍多有遺漏不全之處，其實他已留下副本自己研習。如今家母年邁，思及過往之事，每每悔恨不已，深恨當年受柴玉關蒙蔽做下錯事。今日飛飛此來，就是為了彌補家母當年之過，逼快活王歸還當年盜去的秘籍，給衆位一個交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白宮主今日相助我等，足見心中誠意。”神通派掌門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嘆息道。聽了他的話，不少人點頭贊同。白飛飛暗道，這道人在這些人中頗具影響，看來王憐花收買他确實值得。
向場上纏鬥的幾人望去，沈浪、熊貓兒和王憐花三人聯手下，快活王漸落下風，三人中以沈浪使出的天絕劍法威力最強，多年賞金獵人生涯也給了他無數對敵經驗，乍一看見快活王露出破綻，劍鋒馬上纏上去破了快活王的護體內力。
快活王單膝着地，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熊貓兒見了心中到底不忍，背過身去：“我不會乘人之危，他如今已落敗，我……我不能殺他。”
“那便多謝貓兄讓出機會給我們二人了。”王憐花對沈浪笑道，“沈兄與他仇怨最深，沈兄先請。”
宋離沖過來攔在快活王身前，橫着劍警惕地看着沈浪。快活王卻在此時恢複了些許意識，将宋離推開。“沈天君的兒子要我的命，讓他殺便是！”
沈浪的劍尖已經抵在快活王心口，卻猶豫着不能刺下去，他向來不對已無還手之力的人下手，以快活王的年紀也不大可能再去害人……但血海深仇，如何能說放下就放下……
白飛飛見時機已到，迅速給埋伏在暗處的白靜遞過一個并不顯眼的信號。
“你們不殺他，我來！”一個身影像夜枭般從空中俯沖過來，雙掌直取快活王胸口。待看清來人，快活王狂笑着啐道：“他們想殺我我無話可說，就憑你也想殺我？”
來人戴着黃金面具，聲音像摻着砂土碎石般幹澀嘶啞，正是快活王的原配妻子白靜。仇人重傷，此等機會白靜焉能放過，運掌向快活王打去，快活王擡掌相迎，兩人內力短兵相接，連周圍空氣都因內力激蕩而波動不已。
未等阿音和宋離出手，二人雙雙噴出鮮血，手掌還相連着，頭顱卻垂了下來。
一代枭雄終因年輕時的風流債就此殒命。而那個被仇恨扭曲了心智的女人也終于在得償所願後随仇家而去。
快活城與幽靈宮衆人在兩人屍身前跪下送行。
白飛飛安排人手将白靜遺體送回幽靈宮安葬，心中一片空洞與悲涼。她的仇人快活王和白靜都死了，然而他們的陰影不會很快散去，要忘了他們大概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飛飛，節哀順變。”沈浪走過來，輕拍她的肩膀。
重生以來第一次，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甚至在心裏，她正期盼着有人能聽她說說話。
有什麽哀好結，白靜的死本就是她一手策劃，在白靜近日服的藥中加入劑量微少的劇毒，平日裏根本沒有任何征兆，但積少成多，到運功到極致時積累在體內的毒藥就會要了她的命。
“這……這不可能，飛飛，我不會相信的。”沈浪被她的話驚住，“你連自己的娘親都下得了手？”
“誰說她是我娘？知道她的臉是怎麽毀嗎？柴玉關與她是原配夫妻，卻心狠手辣騙她飲下一碗堕胎藥，她追殺柴玉關，碰倒了燈盞才引起幽靈宮大火。她自己的孩子早就不在了，我是她不知道從哪裏抱養來的孩子。這些年她但凡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母女親情，或是真正把我當成人而不是工具去對待，我都斷不至于殺了她。”
沈浪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傾身抱住了她。等她稍微平靜下來才說：“快活王已除，你大仇已報，不如和我到仁義山莊看看。”
未及回話，白飛飛就見到王憐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第一次猜不透這個弟弟在想什麽。
“抱歉讓你誤會，但我與柴玉關沒有血緣，也并非你姊姊。”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