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子做媒

【23】

九月十五,憐雲山莊。

天公不作美,還未入夜便落了雨,秋雨微寒,那點涼意透過層層衣物沁入肌膚,教人渾身潮乎乎地不舒服。

星月都掩在厚厚雲層之後,對着朗風霁月開懷痛飲是做不到了。雖無物可賞,酒還是照喝的。

王憐花擺出世家公子的架子,勸酒詞一句接一句地往外冒。白飛飛身為女子可以不買他的面子;沈浪在言辭上不輸王憐花,加之天生眉目含笑,應對起來毫不吃力,只略飲了幾杯;只有熊貓兒說又說不過,又不好在主人家裏擺臉色,被強灌了不少酒,好在他天生海量,有千杯不醉之能,才不至于醉倒在桌子下面。

借着三分酒意,熊貓兒半真半假道:“王憐花,你這人太不厚道,誰要是與你交朋友早晚會倒大黴。”

王憐花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反而順着他的話說下去:“貓兄說得對,不過我雖不是做朋友的好人選,在關鍵時刻卻比朋友有用得多。”

熊貓兒最看不慣他一臉虛僞的假笑,當即争辯道:“你倒是說說看,你怎麽就比朋友有用了?別人落難,若是朋友的話定會雪中送炭、鼎力相助,你嘛,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

“好,等貓兄你有朝一日落了難,在下絕對不遺餘力送上滿滿一筐炭,好讓貓兄刮目相看。”

“你!果然從你嘴裏聽不到好話。”

熊貓兒憤憤地一口飲盡杯中殘酒,酒液順着喉口滑落到胃裏,說不出的熨帖。當初沈浪說王憐花邀他們到憐雲山莊喝酒,他本來不想來,又怕沈浪着了王憐花的道。如今看來這一趟沒有白走,王憐花人雖不怎麽樣,收藏的酒倒是很不錯。

桌上四人中只有白飛飛不飲酒,但她食量不大,沒多一會就停了箸。此時聽他二人鬥嘴聽得有趣,也開了句玩笑:“剛才就是你們兩個争吵,吵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害我不能賞月;酒都快喝完了你們還在吵,我看你們吵到海枯石爛都不會有結果,因為吵着吵着你們自己都忘了到底在吵些什麽。”

熊貓兒讪讪閉了嘴。

王憐花也樂意配合,用一只梨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沈浪今天話一直不多,如今也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前方。他對面坐的正是熊貓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四個人圍着一張方桌用飯小酌,這再平常不過。但若這四個人是沈浪、王憐花、熊貓兒和白飛飛,還是曾經撕破臉皮的老對頭,氣氛就有些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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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鬥嘴鬥得熱鬧,忽然的安靜顯得十分詭異,熊貓兒已經開始後悔自己鹹吃蘿蔔淡操心非要來湊這個熱鬧了。

“王兄,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你留着的話也該說出來了吧?”沈浪終是開口打破沉默。一語既出,熊貓兒不由挺直了背,等着王憐花的下文。

這四個人因快活王而相識,繼而産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因快活王的死,表面上的矛盾也消失了。白飛飛知道只要王憐花的所作所為讓人拿不到錯處,沈浪和熊貓兒也不會與他翻臉。至于白飛飛自己,她的野心不及王憐花的大,也不會自找不痛快與這幾個大麻煩為敵。

王憐花難得的滿臉誠懇,起身拱手道:“是不是在下平日裏給人留下的印象太糟,連尋常的宴請沈兄都覺得我是別有用心?”

“王兄這話說得過謙了,”沈浪跟着站起來,提起酒壺為兩人的杯中滿上酒,“從桌椅到酒菜哪一樣不是精心布置,如何說是尋常宴請?”

熊貓兒在心裏默默點頭,旁的不提,就說這三十年陳釀的秋露白,十幾壇排排放在牆角,就他們幾個人哪喝得了這麽多。他清了清嗓子,道:“王憐花,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有什麽話不必遮遮掩掩。”

“唉,沈兄和貓兄如此慧眼,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王憐花拍拍手,侍立在門外的仆人收了傘進來,躬身候命。王憐花與他耳語幾句,仆人點頭領命而去。“實不相瞞,小弟今晚要做一回冰人,為沈兄牽線做媒。”

熊貓兒現在只恨自己手裏的杯子空了,否則他絕對會一杯酒都潑到王憐花臉上!

比起熊貓兒沈浪倒沒多大反應,只是問了句:“我記得王兄最開始邀請的只有飛飛一人,只是恰巧被我遇到才順帶捎上了我。若說今日主要是為沈某做媒,恐怕說不過去吧?”

熊貓兒一會看看沈浪,又看看王憐花,再看看仍氣定神閑坐着飲茶的白飛飛,忽然覺得自己的頭有點大。

作為兄弟,他自然知道沈浪對白飛飛難以忘情,雖然他心中覺得兩人一正一邪難成佳偶,但也絕不會去拆兄弟的臺。況且王憐花滿肚子壞水,他會好心為沈浪做媒?

王憐花不慌不忙解釋道:“本是為了大家聚上一聚,不過剛巧趕上了這麽件好事,小弟當然要悉心安排一下。不過先說好,在下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答不答應還得看沈兄的。”

正說着,方才出去的仆人已經折返回來,身後跟着一位白紗遮面的素裝女子。

那女子身姿曼妙,一雙美目脈脈含情,目光中帶着盈盈的清愁,最終停在沈浪臉上。盡管被面紗擋住了下半張臉,但從露出來的部分看,這是個絕色佳人無疑。

女子蔥白的手指緩緩摘下面紗。

“沈兄看見了吧,這麽美的女子上門求我為她牽線,我如何忍心拒絕?”

白飛飛看了王憐花一眼,他回身背對着她,在身後悄然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那女子恰在此時開口對沈浪說:“小女子名喚蘇羽,沈公子,我仰慕你已久,平生夙願就是嫁與你為妻,希望沈公子成全我一片癡心。”

熊貓兒忍無可忍,不願再看這場鬧劇,狠狠瞪了王憐花一眼,咬牙道:“這裏沒有我熊貓兒能呆的地方,沈浪,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吧。”說完不顧外面仍在下雨,扭頭走了出去。

沈浪也愣住了。

白飛飛幾乎就要認為這純粹是王憐花戲弄沈浪的惡作劇。女子向首次見面的男子求親,還将話說得如此直白,這樣的姑娘就算再美若天仙,也讓人心有顧忌啊。

“姑娘好意,沈浪受寵若驚,但我已心有所屬,恐怕要辜負姑娘盛情。以姑娘品貌,定能找到如意郎君。”沈浪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憐花,“……譬如,這位王憐花王公子,無論人品武功俱是上乘,姑娘不妨考慮一下。”

王憐花笑着擺手:“不敢。蘇姑娘對沈兄一片熱忱,定不會中途改投我的懷抱的。——飛飛,不如我們讓沈兄與蘇姑娘單獨聊聊?”

***

出了門,早有仆人打着傘過來,一路送他們到西邊偏廳。

不等白飛飛問,王憐花就主動伸出了右手,白飛飛看過去,那只手的掌心一片青黑,是毒入血脈之兆。

王憐花撇撇嘴:“說來慚愧,我中了那位蘇姑娘的毒,她替我解毒的條件就是我将沈浪介紹給她認識。”

白飛飛擋開在眼前亂晃的手,問他:“那位蘇姑娘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

“一知半解。”

“你真是閑極無聊,”白飛飛冷笑一聲,“最近好容易太平無事,你便出來興風作浪麽?”

王憐花反問道:“我中毒,你就半點不為我擔心?”

“令堂王雲夢就是使毒的高手。就算她不能解,我記得柴玉關死後,昔日他手中的九珠連環還剩下幾顆,都落入你手,夠你解好幾次毒的。”

王憐花嘿嘿笑了,并不見否認。“蘇羽是青疊谷蘇绮的女兒,能收了她為我所用也是件好事。這姑娘美則美矣,就是腦子有點不好使。那天我在街上見她逢人就問沈浪在哪兒,一時好心就将她領回來了。她給我下了毒,逼我帶他去找沈浪,還非要嫁給她,你說好笑不好笑?”

白飛飛沒有笑。

王憐花也不笑了。

他小心說道:“沈浪不會看上她的,反而會對你十分愧疚,半刻之內他就會過來找你。”

“你好像對所有事都看得很透徹。”白飛飛面色少有的嚴肅,“你要做的事我多少能猜到一點,青疊谷不是你能随意利用的對象,欲速則不達,我只能勸你一切小心。”

王憐花的野心,白飛飛上輩子就見識過了。他對什麽都很有興趣,對什麽都想嘗試。有時候比起得到一件東西的樂趣,他更喜歡的是證明自己有得到它的能力。

有時候白飛飛會覺得,他并不是真的對某些人或事有興趣,他只享受掌握着他們的快感。

王憐花笑道:“放心吧,我會掌握好分寸,不會亂來。”

這時候她又覺得,他真的是個需要人管教的弟弟了。罷了,就當是報答他前世的照應,能幫到他的地方她出份力便是。

***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轟隆隆的雷聲此起彼伏。

白飛飛剛回到客房不久,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一下下穩定而耐心,似乎她不去開門那敲門聲就會一刻不停地一直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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