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食肆偶遇
【25】
堂上的老人在說書。
江湖中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事從他口中說出來，總是帶着點傳奇色彩，讓聽書的人嗤之以鼻地連說着不信，卻又在心中幻想着那些英雄美人的故事确實發生過。
白飛飛聽了一會便覺得索然無味，說書人颠來倒去說得就是快活城那點事，說快活王當年是如何燒殺搶掠、奸丨淫丨婦女，過的是如何奢靡的日子，手下有多少江湖上排的上號的高手，到頭來下場又是多麽凄慘。
哦，對，中間還穿插着對江湖豪俠——主要是沈浪——的無限贊美吹捧，說他們不畏強權，置生死于度外，舍得一身剮也要手刃快活王于劍下，是何等的英武不凡。“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大俠’二字！”說書人如是說，花白的胡子一顫一顫，唾沫星子都濺到前排客人的臉上了。
要是讓他們知道快活王沒能死在大俠的劍下，反而死于陰謀詭計，死于年輕放蕩時結下的幾段姻緣，不知有多少人會大呼無聊。
白飛飛轉頭問同坐的環翠：“你覺得他說得怎麽樣？”
環翠好容易出宮一回，又正是在好玩的年紀，看什麽都覺得新鮮有趣，被白飛飛問到便笑嘻嘻地說：“挺好的呀！”又刻意放低了聲音，“他還說咱們幽靈宮建在墳墓裏，宮中真有鬼魂出沒呢。”
“等場子散了把他叫過來，給他點銀子，叫他換個說法。”
幽靈宮要想真正在江湖中站穩腳跟，決不能靠陰森恐怖的傳說唬住別人，白飛飛希望将來人提到幽靈宮時，想到的是宮中自尊自立、武功不凡的女子。她希望幽靈宮得到的是尊重，而不是江湖人的懼怕和避諱。
用過飯後，環翠看了看門外人潮湧動的大街，有些動心：“宮主，咱們接下來去哪兒？不如出去逛逛？”
白飛飛無奈地看着她，早知如此還是應該帶如意出門，環翠到底太年輕，沒經歷過風浪，以為幽靈宮現在萬事安好，大家只要放下心來過日子便好。不過她想得也沒有錯，江湖多風浪，既然偷得平生半日閑，就該忘掉煩惱專心享受。
“唉？那不是百靈姑娘？”環翠趴在二樓的圍欄上向下張望，不期然看到了認識的人，有些興奮地回身對白飛飛說，“她自己一個人來吃飯？”
白飛飛也低下頭看去，百靈坐在靠裏面的位置上，跟店小二說了幾句，不一會就見小二端着酒壺送到百靈那張桌子。百靈也不等菜上桌，拿起酒壺對着嘴就往口裏倒。小二勸了她幾句不聽，也就搖着頭走開了。
看來是為了熊貓兒。讓一個女人出來傷心買醉的，往往都是男人，百靈對熊貓兒一往情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除了熊貓兒本人。
“我下去看看。環翠，你先出去逛逛，記住不要惹事。”
Advertisement
白飛飛想的是，百靈的追蹤之術确實難得，若能将她收歸己用，不僅将成為幽靈宮一大助力，更能培養宮中有此項天分的宮女，對幽靈宮大有裨益。
百靈見到白飛飛時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白飛飛今日穿了一身淺粉色長裙，妝容娴靜淑雅，這樣的女子合該臨水而立侍花弄草，又或者分花拂柳一路走過爛漫紅塵。百靈沒想到淩厲的幽靈宮主也能有如此一面，與開始時假扮的柔弱不同，如今的白飛飛落落大方，又将女子的溫柔如水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忽然有些自慚形穢，也更加絕望起來。和白飛飛、朱七七比起來，她太不能吸引人的目光，就算對熊貓兒再好，也換不來他半分眷顧。有時候她也會想，值得嗎？但每次一看到熊貓兒，這點雜念就被抛到九霄雲外了。
“百靈姑娘，介意我坐在這兒嗎？”
百靈忙起身道：“不介意不介意，上次白宮主幫了我的忙，我還沒來得及謝你。你要我找的那個地方已經有眉目了，你有空的話我就帶你過去。”
白飛飛一笑：“那倒不急。不過是出了什麽事麽，你怎麽一個人來喝酒？”
百靈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她跟熊貓兒混在一起時間長了，周圍一個個都是糙漢子，沒人能聽聽她的心事。唯一相熟的姑娘還是朱七七和小泥巴二人，她總不能把熊貓兒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說給正主聽吧？
百靈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一個大嗓門的聲音就嚷開了：“百靈！你真的在這裏喝酒，快跟我回去！”
白飛飛背對着門口，又逆着光，那人沖過來拉百靈的時候也沒看見她，直到白飛飛說話才看出來是她，忙放開百靈對她說：“白姑娘，我正要找你，你知不知道沈浪現在在哪兒？”
“你找沈浪不去仁義山莊，卻要來找我？他在哪裏我如何能知道？”
熊貓兒還沒意識到他問的話有什麽不對，“我已經找過了，他不在仁義山莊啊。”見白飛飛也不知道沈浪的下落，又對百靈說：“十萬火急的關頭，快跟我去找沈浪？”
“什麽十萬火急？朱七七的事就是十萬火急？”百靈早已處在爆發的邊緣，偏偏熊貓兒毫無所覺。
“人命關天，在你眼裏還不算大事？！”
百靈氣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熊貓兒明知道他與朱七七是不可能的，但每次只要朱七七一有事，第一個湊過去的就是他，百靈一直想問他，為了朱七七惹禍上身，你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不去，好，我自己去！”熊貓兒看百靈站在原地一步不動，也動了真火。
白飛飛聽得莫名其妙，雖知道肯定與朱七七有關，但熊貓兒說人命關天又是怎麽回事？
熊貓兒急得不行，但要找到沈浪，非面前兩個女人不可，只好簡單把事情向白飛飛講了一遍：“有個女人給朱七七下了毒，非要沈浪來她才肯為朱七七解毒。你也見過，就是王憐花那混蛋介紹給沈浪認識的那個。”
“……”
白飛飛問：“她來找朱七七幹什麽？就為了逼出沈浪？”
熊貓兒剛欲回答，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要是直說蘇羽誤以為朱七七是沈浪的情人，怕白飛飛心裏不高興去找沈浪的麻煩。所以熊貓兒一口咬定都是王憐花從中挑撥，細節倒是不肯多說半句了。
“她叫你找沈浪，你就滿天下地亂找？以你的武功修為，何不制住那女子逼她交出解藥？”
百靈冷笑道：“他還不是唯恐激怒了那女人，怕朱七七出事。”
熊貓兒瞪了她一眼。
白飛飛只說了句：“抱歉，我愛莫能助。”她與朱七七相看兩厭，不去落井下石就算不錯，指望她出力幫忙那就絕無可能。有熊貓兒在，朱七七大約是死不成的，讓她吃些苦頭正合了白飛飛的心意。
可惜有人總是不如她的願。
“飛飛！”沈浪三兩步走到她身邊，“我去幽靈宮找你，如意告訴我你來了汾陽城裏。回來時在街上碰到了環翠，她告訴我你在這兒，我趕緊過來，還好你還沒走。”
熊貓兒喜道：“沈浪，你可回來了！”
“貓兒和百靈姑娘也在？”沈浪不情不願地把目光移到熊貓兒臉上，毫無誠意地邀請他們同去仁義山莊喝酒。
此刻熊貓兒無暇去想沈浪重色輕友的問題了，朱七七命在旦夕，再耽擱不得。
“還等什麽，救人要緊！”
沈浪聽完熊貓兒三兩句的講述，沉默了片刻。
“這次她是無辜受我牽連，我去救她是應該的，但是貓兒，她不能一輩子只知道闖禍，再等着人去為她收拾殘局。必要時候，你也該放手讓她自己走路了。”
熊貓兒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哼了一聲，率先出了客棧向朱府方向疾行而去。沈浪無奈搖搖頭，對白飛飛說：“飛飛，與我同去好嗎？”
“我去做什麽？”
沈浪笑了笑：“那位蘇姑娘執念太深，不過我估計她見了你，自然就會知難而退了，也省卻我不少麻煩和口舌。”
“……沈浪。”
“嗯？”
白飛飛背過身去避開他的目光，“我看執念太深的人是你才對。”
“就算是吧。”沈浪倒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語，從背後靠近了她，微笑着說道：“我已投入太多，但我知道白宮主一定不忍見我血本無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