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傅星河見暴君不打算跟她一路, 吩咐道:“快去傅家。”
再晚就趕不上飯點了。
到了傅家,傅星河洗了手,一手拿了一塊糕點, 沒顧上吃午飯, 先去看望傅寒。
宓丁蘭見她吃東西越發沒規矩,有些無奈。
姜太醫施針開藥之後已經離開, 囑咐傅夫人好生照顧, 傅寒這兩天可能意識混沌,等餘毒清了, 好好調養身體。
傅寒臉色青黑,睡得很不安穩, 眉心的紋路像枯老的樹皮。
傅星河道:“陛下已經答應饒季叔一命,把他流放黃州。黃州與江州毗鄰, 将來父親辭官歸故裏,還能約上喝兩盞茶。”
傅星河想起孟岽庭說的往事,不由想, 先皇事事優秀, 唯一不好的就是生了太多孩子, 兄弟阋牆。皇家好像就沒有不愛生孩子的。
傅寒似乎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神色安穩了些。
宓丁蘭等女兒到了外間,才不可置信道:“陛下答應了?”
她女兒有這本事?
“嗯。”傅星河滿桌子掃蕩飯菜,明絮給她布菜都來不及。
一段時間沒有吃到傅家的家常菜,傅星河胃口大開。
動作間披風松開,宓丁蘭眼尖地發現傅星河肩頭有血跡。
“肩膀怎麽了?”宓丁蘭驚心, 去天牢審問季清構,怎麽自己倒是受傷了?難道陛下是打了星河一頓才消氣的?
傅星河遮住傷口,“沒事, 待會兒擦點藥就行。”
Advertisement
“怎麽傷的?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宓丁蘭心疼得要死,要不是傅星河在宮裏還長肉了,她真要懷疑女兒受到了虐待。
傅星河放下筷子,打了個飽嗝,認真道:“我在宮裏能吃能睡,挺好的,爹卧病在床,家裏都要娘操心了。娘多多為傅家為兄長謀劃未來,不必顧着我。”
只要沒犯事,妃子最多就是打入冷宮,她現在的生活和冷宮也沒有區別。
宓丁蘭道:“你大哥幫忙護送你爹一至交去外地赴任,二哥去江州置辦産業,老爺躺在床上。今天幸好你回來,不然我……”
宓丁蘭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淚,愧疚道:“娘不該因為你頑劣就想着多留你兩年,要不是娘一時眼拙看錯了王家人的真面目,你也不會……”
傅寒以命求情,這是更加深了孟岽庭在宓丁蘭眼裏是豺狼虎豹的印象。
傅星河止住她娘的話頭:“現在不好不壞,其他人也不一定更好。”
宓丁蘭抱緊了女兒:“我知道,我就是……以你現在的能力,不論嫁給誰都能把內宅治理得井井有條,夫妻恩愛,偏偏是在宮裏。”
傅星河無奈,相夫教子非她所願,日子還不如跟一國之君吵架刺激。
她問明絮:“娘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明絮小聲道:“昨兒夫人娘家侄子前來送中秋節禮,提到了小姐。”
那娘家侄子一表人才,彬彬有禮,當年還求娶過傅星河,不過還沒等宓丁蘭欣賞這個女婿,原主就作妖把人吓跑了。
宓丁蘭後悔自己沒有答應地快一點,定下婚事,就誰都跑不了。
傅星河自進宮之後,一丁點消息都沒傳出,女兒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宓丁蘭可不是要日日後悔。
傅星河了然,但是她也沒辦法給出下次出宮的承諾,便只能從其他方面安慰,比如兩個哥哥什麽時候娶親,到時候她想辦法出來。
等了一下午,傅寒還是沒有清醒,傅星河只能打道回宮。
明絮不舍問:“娘娘,奴婢能跟您進宮嗎?”
傅星河搖搖頭:“有機會我會跟陛下提,你安心呆在傅家,替我照顧好娘親。”
還有明楓,根據她送回來的消息,她在江南的生意不可思議地順利,船隊已經組建好了,等各地收秋,就能試着運行。
傅星河不敢讓暴君知道她在外面還有産業。宓丁蘭出嫁前也是高門大戶的女兒,嫁妝豐厚,剛才她娘偷偷塞給了她一大把銀票,傅星河推脫了幾下,開心收了,通通交給了明楓。
傅星河踩着點回到了宮門口,剛下車,一只腳還蹬在車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忘記問明絮生理期是什麽時候了,好像挺久沒來。
私事她得親口問,免得惹人懷疑,生出是非。
不知下回什麽時候才能出宮,傅星河沉吟了下:“本宮有東西落下了,能再回家一趟嗎?”
“還沒踏進宮就是可以。”傅星河自言自語,把兩只腳縮回車上,“走吧。”
夏眠提醒:“已經酉時二刻了,奴婢替娘娘去取吧。”
傅星河流氓道:“本宮與陛下感情日益漸長,想問問母親怎麽圓房,你也能替?”
夏眠:“……”信你的邪。
逾期一會兒,傅星河覺得夏眠身為暴君手下的一等眼線,有這個權利敲開宮門。
傅星河挑眉:“夏眠?”
夏眠:“陛下……”
什麽?!
傅星河立即左右張望,沒有發現岽庭喪心病狂地來堵她。
夏眠哭笑不得地繼續說完:“陛下可能不會同意。”
既然這麽怕被陛下聽見,為何還敢大言不慚?
傅星河“咳”聲,折中道:“這樣,你去幫本宮把明絮叫來,我問她一件事,本宮在這裏等,可以嗎?”
大家各退一步。
夏眠勉強同意,腳尖一點,飛速掠往傅家的方向。
傅星河看着夏眠的背影,出了一下神,為什麽她覺得夏眠和明楓的輕功一模一樣?
她懷疑是自己沒見識,這個世界的輕功都是這樣。
她目光掃過伍奇,突然道:“這皇宮門口的廣場如此開闊,本宮恰好無聊,能否有幸見識一下伍奇大人的輕功?”
伍奇沉默寡言,俯身拜了下,就着宮牆飛檐走壁,身形變換極快。
傅星河一錯不錯地盯着,尋找他和夏眠的異同點。
男女不同無從比較,但是起飛落勢有點相似。
她拍了拍手,誇贊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本宮回去給你們加餐。伍奇,你看看這宮門口的守衛有幾人會輕功,讓本宮再長長見識。”
伍奇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這個要求能不能同意,然後他掃了一眼禁軍,點了幾個人頭,“出來,飛一趟城門。”
傅星河只是稍微試探伍奇的底線,令她驚訝的是,這裏的禁軍竟然會聽從伍奇的指揮。
看來伍奇和夏眠在暴君手下,确實地位不低。
眼前人影起落,印在如秋水般的眸子裏,傅星河心裏有了底。明楓,夏眠,伍奇,路數一派同源,禁軍則各有各的不同。
明楓大概和皇宮有些關系,但是傅星河不能确定她是犯錯被趕出去的,還是執行任務失敗失蹤的。
若是前者,她得幫明楓掩護好身份,後者……傅星河心裏一沉,哪天明楓恢複記憶,茅屋的事不就敗露了?
她攥了攥手指,心緒漂浮不定,本來打算地好好的事,突然變成了不定時炸|彈。
果然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傅星河兩輩子,就做過這麽一件虧心事,這方面的心理防線比較弱。
還是等明楓回京,想辦法見一面,問問她的想法。
一名禁軍從城牆飛下,有塊薄薄的片狀物,從他袖口落下。
外面一層油紙被風吹開,露出一塊焦糖色的糖塊。
傅星河眼尖,一下子看清這是她做的桂花糖片,可以當零嘴保存很久。
那名禁軍不好意思地拾起糖塊,抄這邊彎了下腰,飛快入隊。
“伍奇!”
傅星河突然叫道。
伍奇本來盯着場內,聞言轉過頭來:“娘娘有何吩咐?”
傅星河道:“本宮坐得乏了,錘錘肩。”
“是。”
傅星河見伍奇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那名禁軍頭上,松了口氣。
桂花糖片她只做過一次,溫華殿的人和各宮妃子都只分到一些。如今在禁軍這裏出現,應當是別人送的。
送糖,八成是愛慕者。看那個禁軍的表情,恐怕只停留在發乎情止乎禮的地步。
傅星河不清楚是後妃還是她宮裏的宮女。
年輕人談個戀愛也不算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但是暴君被戴綠帽的後果可大可小。
傅星河道:“溫華殿的桂花糖片還有一些吧,方才這些人辛苦了,伍奇,你等會兒拿過來分一些。替本宮轉告他們,別在宮裏吃,被人發現玩忽職守,會連累本宮。”
伍奇:“娘娘放心。”
貴妃一高興就喜歡賞賜甜品,伍奇并不意外。
夏眠終于把明絮帶過來,前者閑庭信步,後者氣喘籲籲。
明絮:“娘娘,奴婢耽誤時間了。”
傅星河:“不礙事,我有件事問你。”
她下車,湊近明絮,悄聲問:“我給忘了,上回月信什麽時候來?”
明絮想了下道:“有三十九天了。”
傅星河皺眉:“這麽久了。”
明絮道:“小姐以前節食,兩月才來一次。”
“大夫說,只要吃好喝好,會慢慢正常的。”明絮看了下小姐現在體态勻稱,高挑明朗,欣慰道,“說不準下次就好了。”
傅星河點點頭:“我以前瘦這件事,不可跟外人說了。”
傅星河讓夏眠再送明絮回去,自己慢慢走回溫華殿。
她是今天看見姜太醫,才想起自己的事。
原主的飲食不規律,她慢慢調養過來就行了。傅星河歇了請太醫的念頭,現在後宮是太後管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被揪住把柄。
傅星河想低調行事,但關于她的事,似乎就低調不起來。
第二天,貴妃在宮門口看雜耍的消息就飛遍了皇宮。
堂堂皇宮,守衛森嚴,天子禁軍,居然像街頭班子一樣表演雜耍!
事實本沒有這麽嚴重,伍奇只是像日常訓練一樣,讓五名禁軍飛躍宮牆,但是經過有心人添油加醋,此事變得宛若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往小了說,貴妃戲耍守衛宮門的禁軍,往大了想,貴妃以後是不是還敢戲耍守國門的将士!
傅星河聽了都頭痛。
當時她急着驗證明楓是不是宮裏出身,事情辦得不妥,再風言風語下去,她有沒有事不一定,伍奇一定會被連累。
為今之計,只有她主動向暴君請罪,此事能不經過太後之手就盡量避免。
起碼……暴君對付女人的手段比較低級,只會關禁閉。
不是傅星河看不起暴君,實在她近來總結的規律。
不等她吩咐伍奇送她的自省書,溫華殿來了個老朋友,李霄靜。
李霄靜在後宮如魚得水,她是太後的傳話筒,得太後信任者得後宮。
“太後聽到一些傳聞,說貴妃娘娘仗着陛下寵愛,不體諒将士,有心者借此發揮,說成陛下不體恤三軍。大熙邊關數十萬将士,陛下日日憂心惦記,豈能讓此傳聞喧嚣塵上?”
李霄靜道:“我知道娘娘委屈,但是此事已經傳到朝臣耳朵裏,為防止謠言擴大,太後讓娘娘做出表率,制止謠言。”
傅星河:“太後想讓我怎麽做?”
李霄靜道:“宮裏恰逢中秋和太後壽宴兩大盛宴,宮裏洗衣服的人不夠,請娘娘洗三天禁軍盔甲,以明聖德,以儆效尤。”
傅星河啧啧,來了來了,一個成功的貴妃離不開浣衣局。
中秋節皇帝的女人給禁軍洗衣服,這是哪個天才給太後提的建議?
聽起來很扯,但是傅寒的學生季清構剛剛被皇帝流放凄涼之地,太傅的女兒受牽連,受什麽懲罰都不意外。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傅家該得的,傅家遲早會被踩進泥裏。
伍奇跪在地上:“是伍奇做錯了,我去向陛下請罪。”
傅星河擺擺手:“別去了,本宮洗就是。”
太後說得有理有據,伍奇出頭頂多再受一次罰,暴君雖有權利在後宮一言堂,但是流言飛到了朝上,他就不得不考慮更多了。
她終究是逃不過的。
傅星河咬唇,她得罪了誰,誰會把流言往朝廷上引?
翌日,浣衣局。
傅星河面對成堆的盔甲有點傻眼,這一件提起來幾斤重,是個大體力活啊。
井水冰涼,手搓了兩下便見紅。
傅星河看着手掌有些出神,她穿到太傅之女身上,幸也不幸。
不幸的是,原主剛剛做過孽,幸運的是,原主不是農家女,不用在寒冷的秋天冷水洗衣。
古代大多數人都過得這樣苦,或許能安靜洗衣服換一日三餐都是一件喜事。
想到這,傅星河便也不矯情了,就當是日行一善,幫浣衣局的小姑娘分擔工作。從現代的身份算,她和這些小宮女是一個階級,太後和暴君才是遙不可及的身份。
李霄靜吸取教訓,沒有給夏眠通風報信的機會。當然,她沒有這個封鎖消息本事,主要是因為孟岽庭昨夜去了軍營。
一大早的,李霄靜便來監督溫華殿三個人一起去浣衣局。
夏眠和伍奇正在燒水,反正也沒規定不能用熱水洗。
她擡出一桶熱水,發現貴妃已經任勞任怨吭哧吭哧地洗起了衣服,頓時心疼道:“娘娘,放着奴婢來!”
傅星河:“你歇着。”
傅星河邊搓邊想,她娘已經派二哥去江州置辦産業,說明離太傅辭官的日子也不遠了。
顯而易見,傅寒辭官,她的處境會更難。
這個系統到底有個屁用,能不能幫她逃離皇宮?
她得想辦法刷一下分,看看積分到了某個數目到底有什麽用。
刷分不難,按照她目前掌握的方法,只要到暴君面前,洩露一點線索,然後圓過去,就可以得到五分。
傅星河動作一停,這個方法未免有些太拼,圓不回去直接就死了。
……
孟岽庭是半夜回宮的,更深露重,沒人敢用瑣事勞煩他。
早上,福全替陛下更衣,順口提到:“昨天貴妃回宮時在宮門口停了一下,伍奇叫了幾名禁軍給她表演輕功。”
孟岽庭:“哦。”
福全就知道陛下會是這個反應,接着道:“據說貴妃現在在浣衣局洗盔甲,挺樂呵的。”太後是皇帝親娘,福全不能直接說她的懲罰好不好,就只能當閑趣提一提。
孟岽庭剛醒來,下意識道:“給她加點龍袍。”
福全:“……”
孟岽庭頓了下,才想起宮裏有太後,不似從前,只要他沒吩咐的事,傅星河做了,就是她自己心血來潮。
福全覺得自己好心辦壞事了,“加幾件?”
孟岽庭清醒了:“你剛才說貴妃在洗誰的衣服?”
福全:“禁軍的。”
孟岽庭皺眉,他們沒媳婦嗎?
福全笑呵呵道:“禁軍一個個小夥子生龍活虎的,媳婦還真沒娶。”
孟岽庭眉頭皺得更緊了。
“禁軍待遇很差嗎,媳婦都娶不上?用得着貴妃給他們洗?還是在諷刺朕苛待他們?”孟岽庭道,“回頭問問他們,想成家的趕緊成家,差錢的跟他們頭領拿。”
福全問:“那貴妃?“
孟岽庭:“朕另外懲戒,太後就不要插手了。”
福全笑了,他們陛下真有一手的,太後用“苛待禁軍”讓貴妃洗衣服,陛下用“苛待禁軍”不讓貴妃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