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高霓臉頰紅透:“妾身、民女前些天落腳杭州, 雷姐姐身體不好,大夫說最好修養半月再啓程,焦老板熱心, 說我們人生地不熟的, 可以在他家暫住。”
冷風一吹,雷娟遠打了個噴嚏, 劇烈咳嗽, 柔柔弱弱的,看起來即将被風吹倒。
孟岽庭頭痛道:“不必廢話, 我只是恰巧過來,身體不好的進去吧。”
高霓依依不舍地看了陛下一眼, 怕以後都沒機會見了。
孟岽庭果斷轉身,咬牙切齒:“李、霄、征。”
李霄征嗷一聲捂住腦袋:“我說錯了嗎?”
您就算不承認, 高霓也是才人啊!
孟岽庭一把扯下他的錢袋:“既然你認她為娘娘,那就替高才人添點路費吧。”
他擡手一擲,錢袋穩穩地挂在焦鵬院子裏的樹杈上, 半人高, 十分顯眼, 一看就是老天爺掉餡餅。
李霄征難舍難分地看着錢袋, 眼裏萬分痛心,你老婆的遣散費憑什麽要我來出。
他懷疑孟岽庭帶他出來,就是想在找不到貴妃的時候有個出氣筒。
孟岽庭都有點後悔解散後宮了,不解散貴妃不會跑,不解散路上沒這麽多障眼法, 不解散……傅星河不會跟他交心。
橫豎無解,孟岽庭只好遷怒于李霄征:“你這什麽狗屁運氣,一進去裏面就換人了。”
李霄征:“……”
艹, 你進去裏面就能是貴妃?呸,可把你能的。
他将功折罪道:“你不是懷疑貴妃指使秋醉在杭州跟你搶生意,不如從這條線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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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岽庭:“她又不傻,現在哪裏敢去接手船隊。”
李霄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要是把傅小姐的船隊吞并了,說不定她就急了。”
傅星河十分愛錢,孟岽庭沉吟下:“黑吃黑?”
李霄征急忙在傅雲旗面前澄清:“我說的是兼并。”
這種不文雅的道上用詞不要栽贓給他,以後會被貴妃算賬的。
孟岽庭:“你怕什麽。去官府辦個文書,直接沒收,分文不給,除非老板出面跟官府談。”
傅雲旗皺起眉,略微不贊同。
孟岽庭恢複正人君子模樣,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塞給傅雲旗:“無奈出此下策,買船隊的錢先寄在傅大哥這裏,等找到了人,你再轉交。”
傅雲旗立即被孟岽庭的面孔欺騙,正直搖頭:“您到時自己交給舍妹。”
李霄征看着那些銀票,憤憤不平,這麽有錢為何坑他的路費。
……
傅星河和明楓在焦鵬的祖屋住着,除了四面不漏風,和當初的茅屋有一拼。
傅星河疑惑:“你怎麽認識高霓?”
她讓明楓去碼頭找外地女子演出戲,結果明楓帶回了高霓和雷娟遠,這可是意外之喜,幾乎不需要培訓就能上崗,平常人沒見過世面的,她還真怕被暴君看一眼哆哆嗦嗦說出真相。
高霓一心虛就臉紅,雷娟遠病情反複臉色一直很差,表面功夫水到渠成。傅星河讓高霓對孟岽庭表現出一點不舍,保準暴君不再盤問劃清界限。
明楓幫她把兩床棉被鋪好:“你忘了,選妃之前,你讓我去探探底,把小姐的對手都記下來。”
多虧陛下拖了好久才開始選秀,明楓得以有時間将滞留京城的所有秀女探查了一遍,仿佛一個采花大盜。
四品以下官員的千金省略掉,高霓的家世正好上線,就在明楓打算跟傅星河彙報時,傅星河突然搞出了劫信的事,後續就像變了個人,不再關注這些。
傅星河摸了摸鼻子:“這樣。”
原主對于自己的情敵,也太關注了。
“之前讓你聯系賣船隊的事,如何了?”
明楓被暴君懷疑了,紅紅火火的船隊,變成了燙手山芋。
傅星河倒也沒有舍不得,按照明楓的說法,很多時候她順利過頭,現在占小便宜,以後吃大虧,傅星河決定賣了,反正她人都自由了,接下來幹什麽都成。
傅星河手裏的銀票部分是俞鳳她家錢莊的,俞鳳家裏在杭州有産業,這就好辦了。
明楓一到杭州直接聯系了錢莊,詢問有沒有意向接手。
俞鳳出宮時,說要去開酒樓,成功了分一半給傅星河,還留了她的憑證,就夾在銀票裏,一塊被她帶出來了。
傅星河不知道俞鳳把酒樓開在哪裏,但是俞鳳走時不是說空話。
傅星河投桃報李,幹脆出示憑證,把船隊半賣半送,跟錢莊的老板強調送的一半記在俞鳳名下。
半賣半送,生意一談就成,錢莊老板對這支船隊的管理方式很感興趣,直言想見傅星河。
傅星河沒答應。
明楓:“已經把船隊的管事、憑契都轉給錢莊了。”
這筆錢傅星河暫時用不到,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轉賣的錢她沒有随身攜帶,也存在錢莊,用時再取,老板樂得合不攏嘴。
傅星河:“好,這陣子你辛苦了。”
從焦鵬家裏出來得匆忙,一共只帶了兩床棉被,傅星河說一人一床,明楓非要讓她墊着一床。
傅星河:“那咱兩只能睡一個被窩了。”
明楓:“我随便靠根木頭就能睡。”
傅星河:“那我也睡木頭。”
明楓說不過她,只能鑽進了陛下都沒機會睡的被窩。
傅星河懷孕近三月,肚子開始慢慢顯形,不知道的人以為胖了,但是明楓知道這裏頭是個小皇子或者小公主,整個人小心翼翼如臨大敵。
“不用緊張。”傅星河失笑,她閉上眼,腦子裏先出現了他哥傅雲旗的臉,然後慢慢變成了暴君震怒的樣子。
傅星河睜開眼睛,飛速眨了眨,想把暴君的影像從腦海裏清除。
試了幾次都不成功,傅星河無奈地閉上眼,和明楓閑聊轉移注意力:“你有沒有想起一點以前的事?”
明楓:“沒有。”
“如果我說,你出事之前在冉國做探子,你有沒有印象?”
明楓可能是任務失敗被發現身份,逃跑時受了重傷才失去記憶,憑着本能回大熙。
閑着也是閑着,如果明楓能想起來一些,她不介意繞道冉國去幫明楓報個仇。
明楓眼前閃過金碧輝煌的宮殿和幽深昏暗的地牢,速度快到重影。
“我醒來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只知道快逃,什麽都不要信,回大熙。”
傅星河心髒揪緊,只言片語便勾勒出明楓失憶前的情況有多危險,遇到滅頂之災時,大腦發出最後一套指令是“逃跑,什麽都不要信”。
“等你想起來了,我給你報仇。”
明楓絲毫不懷疑傅星河的能力,她心裏暖了下,第一次主動吐露了更多實情:“其實我醒來時,是躺在一個類似王府的地方,他們好像知道我會失憶,所以放松了警惕,我便趁機逃了出來。”
“當時,我好像穿了嫁衣。”
“強行逼婚?”傅星河罵了句髒話,小姑娘行走江湖真是太危險了,連武功高強的明楓都會栽。
明楓語氣平靜:“看見小姐做主放後妃離宮,她們很幸運,小姐好人有好報。”
傅星河循循善誘:“你回想一下那個王府的特點,我們花錢打聽是哪座王府,一把火燒了。”
明楓張了張口,嘶,小姐不是不同意殺人放火嗎?
她算不算帶壞娘娘了?
傅星河頓了下:“呃,入鄉随俗?”
明楓笑了;“不牢小姐動手,這種事我來做。”
傅星河精神起來,“江湖上是不是有那種懸賞令,你說我的錢夠不夠懸賞燒一座冉國王府?”
親自去冉國有風險,明楓栽過一次,傅星河不想讓她再出面。
明楓認真考慮:“王府的話……”
等等……王府、王府!
傅星河皺起眉,電光石火間,她想起她穿進的這本小說,雖然只看了第一章,但有個被她忽視的瑪麗蘇狗血文名——
《卧底危情,王妃休想逃》
傅星河緩緩轉頭看明楓,這不會就是女主吧?
敢情第一章出現的暴君不是男主?只是女主的上司?暴君掐死本宮的作用,是為了體現出卧底女主有個暴戾主子、受過殘酷的訓練?
傅星河心裏吐槽,有些作者寫文能不能開門見山一點,直接寫男主女主對手戲,別拉無關的人出場,本宮這不是白死了?
明楓見傅星河不說話,疑惑道:“怎麽了?不是睡不着?”
傅星河拉高被子躺下:“能睡着了。”
被女主光環籠罩,傅星河覺得十分有安全感。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第一章的內容,确定只有暴君和她出場,沒有其他關鍵內容能幫到明楓。
這麽說,暴君沒有命定女主?
還挺可憐的,後宮那麽大,作者沒給安排媳婦。
明楓:“小姐在高興什麽?”
傅星河壓下嘴角:“有嗎?你看錯了,快點睡覺。”
……
找出一支船隊比找傅星河簡單多了,李霄征第二天就把事情辦妥了。
得知船隊被官府查封,老管事晴天霹靂,運河上多久沒發生這種事了,上回還是廢太子在的時候。
管事看着眼前氣度非凡的男子:“船隊為何被查封,還請官爺明示。”
李霄征氣定神閑:“此事我不跟你談,讓你幕後老板出來。”
管事十分為難:“這……我們老板平時不出面,也不一定在杭州。”
李霄征:“老板是女的吧?”
管事微微震驚,“你怎麽……”
李霄征:“我當然知道,你趕緊聯系她,兩天之內出面跟我談,我花錢買,兩天之後……哼,就不一定是買了。”
管事大概明白,眼前這位奸商看上了他的船隊,跟官府勾結,想強買強賣。
他無可奈何,只能去請示錢莊老板。
錢莊老板皺眉:“一定要小姐出面?”
管事憂心忡忡:“男的不行。”
錢莊老板:“陛下即将來杭州的節骨眼,這麽大膽行事,要麽有靠山,要麽腦子有問題。正好小姐最近過來查賬,我請示一下她。”
當晚,俞鳳風塵仆仆地來到杭州,還沒喝口熱茶,就聽說有人拿着她的憑證把船隊一半轉到了她名下。
她還不知道貴妃出宮,高興道:“難得貴妃還記得我,可惜我酒樓還沒開起來,外公讓我先歷練一番再幹。”
錢莊老板摸了摸額頭的冷汗,這個小姐花錢大手大腳是出了名的,不歷練一下讓她開酒樓,一個月能虧一個錢莊。
“歷練好,歷練好,眼下就有一件事給小姐練手。”
俞鳳聽完,氣得摔了一個杯子,“貴妃送我的東西也有人敢搶!不知死活!阿勇,我明天去會會他,你去報官,把他給我圍起來!再打點一下官差,把他給我打殘。”
錢莊老板把自己的擔憂說了:“怕是後面有靠山。”
俞鳳冷笑:“什麽靠山,我後面就沒靠山,看不起貴妃?”
再說,陛下要來了,雖然他只喜歡貴妃,但卻是個為民出頭的皇帝。
給孟岽庭當子民,比當他的後妃合算。
錢莊老板被大小姐一如既往的嚣張氣焰感染,腰板頓時挺直,“小姐說得對。”
第二天早上,俞鳳趾高氣揚地去福滿樓二樓雅間赴宴。
一進去就跪下了。
“陛、陛下。”俞鳳又惶恐又迷茫,下意識找了找周圍有沒有貴妃。
貴妃在跟她開玩笑嗎?
孟岽庭臉也黑了,他咬牙切齒地看向李霄征:“這就是你說的十拿九穩?”
李霄征窒息,“這不也是……娘娘。”
他決定以後都用“找到娘娘”指代“找到貴妃”,話不說滿,誰知道孟岽庭有多少個流落在外的媳婦。
孟岽庭舔了舔後槽牙,盡量不生氣:“不是貴妃養的船隊嗎?”
俞鳳:“娘娘五天前送我了。”
孟岽庭閉了閉眼,又晚了一步,傅星河成精了吧!
場面尴尬,李霄征出來打圓場,說是一場誤會,俞鳳不信也得信。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衙役生猛地圍住了酒樓。
有人砰砰砰地拍門。
俞鳳膝蓋一軟:“我、我報官了。”
李霄征:“……”是他演得太像土匪了嗎?
新官上任三把火,梅硝聽聞有人無視皇恩,公然在運河上演黑吃黑,親自前來抓人。
雅間的門開了,梅硝目光銳利地在屋內一掃,看見有個人背對着他,旁邊一女子瑟瑟發抖地跪着。
“何人報官?”
孟岽庭轉過身來,眼神古井無波:“朕。”
梅硝一驚,連忙跪下:“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天子儀仗原定于中午抵達杭州,孟岽庭想着這邊抓到了傅星河,貴妃要是認錯态度良好,讓他消氣了,他就網開一面,帶貴妃一起風光下船,接受臣民叩拜。
孟岽庭看着梅硝,微微胸悶。
傅星河有空賣船隊,說明她很可能在杭州。
梅硝也在杭州,是巧合,還是傅星河就是來投奔老相好的?
該不會現在就住在老相好家裏吧?
孟岽庭眼神冷飕飕:“朕下榻你府上,有意見嗎?”
梅硝:“臣恭迎陛下。”
中午時分,運河上漸漸出現了一列氣派威嚴的船隊,以為首一艘最為華麗。
天子親臨,飽受廢太子磋磨的兩岸百姓擠滿了河岸,個個伸長脖子,想看看真龍天子。
焦鵬擠在最前頭,來之前,傅星河千叮咛萬囑咐,不要告禦狀。
焦鵬答應了,但興奮不減,天沒亮就去占位置了。
孟岽庭提前一刻飛到船內,換好龍袍走個形勢。
李霄征佩戴長刀,刀光森迫人。
俞鳳變成岸上的看客,占據最佳視角,至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和天子船隊随行的,還有若幹文武官員,兩個太醫。
姜太醫是孟岽庭慣用的,自然帶上。
黃太醫是傅寒後來塞進來的。傅寒聽說黃太醫比較擅長看後宅女眷,怕傅星河這一路真的胎位不穩,想來想起,去太醫院求了黃太醫一起去。
首輔開口,黃太醫哪有拒絕之理,晚了半天出發,緊趕慢趕才跟上。
趕上後,他才知道陛下早就先一步離開了。
沒有了皇帝坐鎮,整個隊伍就很清閑,雞毛蒜皮的事也值得扯半天。
黃太醫和姜太醫的同門情誼,經歷了升溫、降溫、火|藥味爆炸三個階段。
眼看即将抵達杭州,兩個加起來一百歲的老頭吵個不休。
兩人從把脈技巧開始聊,一刻鐘後争吵“誰把脈更準”。
黃太醫:“我能診脈推斷女子懷孕月份。”
姜太醫:“哼,我二十天就能把出來。”
黃太醫不容許姜太醫在這方面挑戰權威:“那你說,上次在濟陽宮,那人懷孕幾月幾天?”
姜太醫輕蔑:“當時懷孕三月有餘。”
黃太醫嗤笑:“剛滿兩月。”
“胡扯!”姜太醫據理力争,扯出一大堆醫理。
黃太醫:“我從未失手。”
兩人争來争去,甚至把手腕細節都拿出來佐證。
漸漸地,他們發現氣氛不對,外面明明秋高氣爽,船裏卻讓人喘不過氣。
兩人從争論中擡頭,看見陛下鐵青的一張臉。
孟岽庭的聲音很溫和,溫和得像無常索命時最後的溫柔。
“你說,他們把的是同一只手嗎?”
兩位太醫頓時低下了頭,兩股戰戰,很怕被殺人滅口。
李霄征:“……”
他這趟就不該來!此刻只想說一聲貴妃牛逼,再跳進運河裝死,免得被無辜波及。
孟岽庭已經忘記怎麽生氣了:“難怪要跑呢。”
李霄征抽出一把折扇,飛快扇風:“陛下冷靜,我們要下船了,那麽多雙眼睛看着。”
就算戴綠帽,咱也先藏一藏。
孟岽庭随手抓了一只洗硯臺,擲出窗外。
十幾斤重的石制洗硯臺,勢如破竹,轟然濺起三米高的水花。被震暈的大魚小魚翻着白肚皮落到岸上,被圍觀的百姓七手八腳地撿起。
興高采烈,如沐皇恩。
“朕不冷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