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奔走于平原和高海拔地區
習武之人因常年鍛煉體質與內功,對地形氣候的适應性自然強于普通小老百姓。
但人體還是會本能抗拒極端惡劣氣候。
離開青梗冷峰,身上仿佛輕松不少,風千雪跟着伯藏主往西武林轉了一圈,一路無餘話。
從二罪首的行動來看,似是在找什麽東西,但他對自己要找的東西好像又不很明确,僅憑感覺四處轉悠。
罪惡坑一向忌諱探聽他人隐私及過去,雖然伯藏主言談舉止行事風格與狂龍大相迳庭,風千雪依然保持着該有的警戒心。
從西武林返回,伯藏主暫時停止了搜尋行動,放慢步調往南而行。
“你是初次離開罪惡坑?”
坐在路邊茶鋪裏,伯藏主冷不丁開口問。
“是。”
“嗯。”
難怪這麽老實一路跟随。若換罪惡坑其他人外出公幹,絕對會抓緊時間吃喝嫖賭尋歡作樂。不過……
眯眯眼不動聲色瞥了瞥某個方向。
他與狂龍面和心不合,這是很早以前罪惡坑公開的秘密。當年他離開罪惡坑之時,狂龍雖又哭又鬧,內心怕是覺得“終于清淨了”,也可以想象他并不會特別歡迎自己再回去同他唱反調。
一路暗随的讨厭尾巴,是針對他,或是針對這位年輕姑娘?
自接頭碰面以來,風千雪從未出劍,但她身上所帶氣息,令伯藏主不由想起一人。
“廢儒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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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數年前已經去世。”
“哦?”伯藏主打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象征性地扇動着。罪惡坑死人,一部分死于狂龍的折騰,剩下的多半斃命于各種生死狀。在他印象中,廢儒實力驚人,狂龍也暗自忌憚兩分,按他行事風格,不似輕易挑釁或接受挑釁之人,這句“去世”便頗耐人尋味。
伯藏主不打算繼續問下去,放了茶杯起身道:“走吧。”
待走出熱鬧集鎮,伯藏主忽然對風千雪說:“背後窺伺,實令人不悅。”
聽懂他的暗示,風千雪點點頭,直接往後扔了一個術法。
先前一直忍着不發作,是為謹慎起見;既然二罪首發話,就別怪她不給面子——奉命行事,出了問題領導承擔呗。
瞬間四周景象開始飄忽,一陣朦胧,些許扭曲,待尾随的流劍談月破開混沌,眼前早已不見二人蹤影。
“二罪首……”
跟着伯藏主走了半天,風千雪出聲想要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伯藏主收起折扇,慢條斯理道:“行走江湖道,你吾身份皆過于敏感。你的稱呼應該改口……唔,喚吾‘主人’即可。”
“是,主人。”
風千雪從善如流立刻改口,微妙地想歪了一下。東瀛人什麽的,主人什麽的,她還是覺得把“女仆控”之類的字眼從腦子裏洗洗幹淨比較好。
二人行至一處雅致宅院,名“春園小柳”。
守門老者一見伯藏主,立刻将人請入,并告歉表示主人去了東海,不日即回,臨走曾交代“若好友登門拜訪,請他安心住下,一切随意”。
伯藏主毫無客套言辭,帶着風千雪入園,顯然已駕輕就熟,可見與此地主人交游已久,友情深厚。
“吾需要靜養一段時間,眼下并無其他事務交辦,你可暫時自由行動。”
風千雪搖頭。
“追殺你的人尚未完全鏟除,我還是留下好了。”
“擔心再度被人盯上嗎?”
伯藏主一針見血指出她的顧慮。
風千雪意識到這或許是二罪首放松警惕表達友好的信號——一起行動一個多月,不敢說看懂一個人,但起碼的氣場足夠體會分明。
這位二罪首,确實跟狂龍不像一路人。
因此,她坦然答道:“并非擔心,而是萬分确定。”
“嗯……既然如此,你願意留下便留下。”
此後數日,風千雪在春園小柳平靜度過,每天練劍養氣泡茶,偶爾和伯藏主聊上兩句。
伯藏主實在不多話,而且總有種心事重重的感覺,風千雪又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個性,碰上孤獨缺封千機可能冷嘲熱諷鬥嘴以娛,對着本不熟悉又安靜的伯藏主,便很安分有禮。
雖然伯藏主吟詩的時候她老覺得囧囧有神。
從詩的內容上看應是懷人,偶爾還出現去國懷鄉的感嘆,但吟詩之時這位東瀛國際友人臉上寫滿惆悵和茫然。
詩的風格嘛……婉約派紅樓腔百轉愁腸化作相思淚……弄得風千雪無比腹诽。
別告訴她這位文藝的二罪首不遠萬裏來中原是為他家阿娜答。
除此之外,春園小柳沒有什麽讓她覺得不滿意的。
環境雅致安靜,地主九江春是個儒雅美男子,無論居住條件還是人面風景都跟罪惡坑不在一條水平線上。萬幸她可憐的審美觀念在從小到大經歷各種摧殘之後還能有補救的機會。
軟綿綿的楊柳枝随風輕擺,耳畔琴聲優美,風千雪站在伯藏主身後裝人棍,對面的春園小柳地主九江春撫琴吟詩。
“輕絮流光孤月輪,鴻雁長飛聲不頓。昨夜閑潭夢落花,流水搖情滿江春。”
“身未有遠游,卻滿襟去國懷鄉之嘆。是辭溢于情,或是矯情造作?真真費解。”與他對坐的伯藏主輕輕搖頭以示“吾真不解”。
“哈哈哈……一口犀利,深深感受你損人悅己的個性。若真要一個解答,不過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罷了。”
“這個答案,并不是你的真心話。”
“喔?那何者才是九江春的真心話呢?”
伯藏主頓了一頓:“一切恍如夢幻,享生于世之人,豈有不滅者。”
“這句話,吾該認為是你的關懷,或者……聊以自嘆?”
“哈。”
聽不懂二人你來我往打什麽機鋒,風千雪充分發揮左耳進右耳出不管他人瓦上霜的罪惡坑優良傳統,繼續裝人棍。
可惜兩位前輩高人似乎都不打算延續方才的話題,九江春撤去琴,換了茶具,轉而對她道:“風姑娘,讓你枯站許久,吾這地主之誼實在輕忽了。”
風千雪還以客套一句:“先生肯将藏書借我觀看,已經感激不盡。”
九江春淺淺一笑,略帶戲谑地看了伯藏主一眼:“想不到你會找到如此能幹又勤學的随從。”
“春園小柳老管家亦是盡心盡力。”伯藏主将茶杯舉到唇下輕嗅。
“雖是忠誠盡心,但人老難免精力不濟,誰知還能維系多久?”
伯藏主露出一個很像狐貍的淺笑:“若老管家真無力繼續打理春園小柳,不如讓吾接手,權當答謝如何?”
“哈,這句戲言吾會記住。”——九江春愉快地接受了這個近似玩笑的提議,至于多年後伯藏主真的變成老叟前來競聘春園小柳管家,只能說是天意弄人了。
飲完茶,伯藏主漸漸斂了心神,起身向好友辭行。
“不多留幾日嗎?”
“麻煩纏身,必須盡快處理。”
“也好,希望下一次見面之時,你能一身輕松。”
“請。”
“一路小心。風姑娘,若有機會,期待一賞你的琴藝。”九江春友好地将二人送至門口。
風千雪驚訝于九江春看出自己會彈琴,想了想自己多年來貧乏的娛樂項目,九江春又是愛琴之人,能看出來也不足為奇。
不過交淺不宜言深,她僅是欠身一禮:“多謝款待,告辭。”
二人一前一後,漸漸走遠,伯藏主忽然發問:“你為何會在罪惡坑?”
風千雪一愣,回神答道:“出生之地。”
“原來如此,”伯藏主挑遠視線:“沒想過離開嗎?”
“為何要離開?”
“你不适合罪惡坑。”
風千雪沉默了一小會兒:“恕我直言,二罪首,恐怕你也不适合。”
“哈。”伯藏主停了腳步:“就此離開,吾不會轉身,什麽也不曾看見。”
風千雪聞言心頭大震,穩了穩情緒,卻道:“不切實際的計劃,還是免了。主人,下一步打算去哪裏?”
伯藏主拿眯眯眼看了看她:“與一友約定的時間将近,先赴約吧。”
風千雪望着前行方向,遠遠認出那瑩白高聳的山頭正是青梗冷峰主峰。
又要從海拔200+溫暖如春惠風和暢的平原去4000+冰凍三尺人煙荒蕪的高原了麽……
她不喜歡高海拔地區,真的。
與此同時,正在落下孤燈拉二胡的文藝青年突然覺得耳朵一陣發癢。
“我講羽仔,據說被人思念時雙耳會發紅。”
“怎樣?”
“是講某些人的雙耳像煮熟的龍蝦一般紅,還毫不自知。哎呀呀,少年人多情,不知招惹哪家的姑娘開情窦念念不忘?”
“慕少艾,以己度人是老人家應有的風範嗎?”
“呼呼,難得你精神飽滿反手一擊。來來來,請你吃糖。”
“……我不是阿九。”
青梗冷峰.望天古舍。
強勁寒風因術法作用得到引導控制,使得泠泠琴音不至被風嘯切碎。
一張石桌,一壺待煮茶水,一道藍灰人影。
“咦?道者,好似多來一個人。”
非妙眼中寫着好奇。
道者淡然撫琴,提起內力傳音:“好友,既已來到,何妨請她一并進入?”
站在法陣外本打算乖乖等候的風千雪聽到傳音,與伯藏主視線交彙,得到對方首肯的目光後,默默随他進入結界。
遙遙聽得道門琴聲,她忍不住盯着伯藏主的背影,心道,這人真是罪惡坑二罪首?難道不該是什麽文化沙龍的成員?
一曲終了,一手按住琴弦,琴音漸漸消弭與冰天雪地之間。
看着眯眯眼瓦片亭的好友攜一位年輕女子來到古舍,道者不禁漾出一點笑意。
身帶儒門聖氣,目光平穩堅定,根基出色。
雖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難免對伯藏主及他身邊女子的來歷感到好奇了。
“墨塵音,久見。”
風千雪目測面前這位道門高人的修為……相當可觀,沒個七八百年修不來這種根基,叫一聲前輩前輩前前輩絕對沒問題,礙于自己現在是随從身份,便只簡單欠身行禮,跟在伯藏主身後站崗。
“嗯。”墨塵音直入主題:“好友,閑話不提,先讓吾一觀。”
二人之間顯有默契,伯藏主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攤在石桌之上,道者指尖一點幽光,順着他掌心一劃,便有飄飄忽忽、視線不易捕捉的綠色妖氣顯現。
“狀況似有惡化,需要吾将其完全抽離嗎?”
伯藏主向來平靜的臉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遲疑,但他還是點頭,道:“有勞了。”
道者手納天地陰陽之力,口念咒訣,從伯藏主額心抽出一縷細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妖氣。
伯藏主感到腦識為之一清,旋即又添混沌之感,以至于墨塵音收起術法後許久,他還半睜着空茫雙眼。
“感覺如何?”
恍惚回神,伯藏主閉目調息:“似已徹底排除。”
“可又影響記憶?”
“……無。”
記憶本已模糊一片,如今亦不過更加飄渺幾分,無需再添煩惱。
“如此甚好。茶已備,好友稍作休息吧。”墨塵音這才将注意力轉移到風千雪身上:“這位是……”
“在下風千雪,叨擾了。”
“無妨。”墨塵音心底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大概一半原因出自為同修操煩以致昨夜無眠随意推演的卦象,一半源于伯藏主對待這小姑娘的态度。
飄渺的天意所指,是為“傳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