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要退到哪裏才不是江湖
風千雪哭過一場情緒發洩完畢,感到無比疲憊,又迷迷糊糊睡過去。羽人非獍護送姥無豔離開岘匿迷谷,免不了再受泊寒波孤獨缺一陣瞎起哄。
當風千雪醒來已是第二日。
慢吞吞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跨出房門,柳恒舟等人已準備了早飯,藥湯還在旁邊熬着。
吃飽喝足之後,風千雪第一件事便是詢問自己被蠱毒操縱期間是否做過任何不能挽回的行為——她可不想因為這個緣故惹上仇家,白白成了冤大頭。
被詢問的對象柳恒舟不聲不響看着她,直看到她心裏開始發毛,才重重一嘆:“唉……這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種回答,風千雪頓時眉梢一抖,咬牙切齒把寰宇奇藏暗暗咒罵了三個回合:“有什麽直說吧。”
柳恒舟唉聲嘆氣添油加醋把慕少艾之死渲染一番,聽得風千雪啞口無言。
“你是說,我……殺了慕少艾?”
“不是你的錯,寬心吧。吾相信藥師九泉之下也不會埋怨你。”柳恒舟強忍着大笑的欲|望繼續觀察風千雪的反應。嗯嗯嗯,不愧是羽仔的小妹,皺起眉頭真像啊,呼呼……
孤獨缺冷眼圍觀,早看出柳恒舟惡趣味發作,哼哼兩聲,埋頭喝酒。
“不過,那真是慘烈的一戰啊……”柳恒舟仰頭望天,回顧當時情景,毫無鴨梨。
風千雪緊蹙的眉頭松了松:“你的語氣好像親眼所見一樣。”
“呃……咳,總之事情已成定局,藥師死前拜托吾務必将你帶回醫治,現在也算是完成他的遺願了。這件事還要感謝殘林之主大力相助,否則你不會這麽快就醒來。”
“我有聽人提起過。”
“丫頭,這次你的人情欠大了。”孤獨缺晃悠着已經見底的酒壺,順便在胸前比劃兩下:“我們把他帶回來的時候,傷口離要害只有半寸,幸好這邊找到造化之鑰,不然也是死。”
坐在一旁的殘林之主一派淡然,風千雪卻是臉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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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
“既然你已無恙,不必再提。”
風千雪咽下剛到嘴邊的感謝之語。大恩不言謝,況且殘林之主就是這麽一個善良的人,說太多也無甚意義。
“風姑娘,到吃藥時間了。”柳恒舟服務态度頗好,特意等藥冷卻兩三分再端過來。
風千雪再次皺起眉頭——她讨厭這種黑呼呼黏答答一看就很苦的藥湯啊……
“怕苦不像你的風格呢,來,送你一顆糖。”
柳恒舟見狀笑呵呵,眉宇之間又透出一股子似曾相識的熟悉。
被幾雙眼睛同時盯着,風千雪只好抱着壯士斷腕的決心端起藥碗,咕嘟咕嘟小口小口往下吞。
真的好苦……
這時皇甫笑禪開始跟柳恒舟談論外面形勢,五大神器已逐漸現世,翳流取得銳感之纓,已開始大肆尋找搶奪……
“聽聞談無欲加入罪惡坑,此事當真?”
“耶,現今的罪惡坑在新任罪首帶領下一片新氣象,聽說已經改名為‘好人幫’了。”
風千雪和孤獨缺同時一怔,下一瞬響起此起彼伏的劇烈咳嗽聲。
“咳咳咳……啥?好人幫?我沒聽錯吧!”孤獨缺憂傷地扶額:“破玄奇那幫人的眉角被人削去了嗎!”
“咳咳……”風千雪捂着悶痛不已的胸口,心道一定是內出血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好像聽到狂龍發自地底的悲嚎。”
“哈,臺面上少了一個敵人,總歸是好事一樁嘛。”泊寒波笑得爽朗。
“幸好我已經脫離罪惡坑,不然這種新風格真正不适合我!”孤獨缺心有戚戚地搖着頭。
說說笑笑一番,話題又轉回翳流。
柳恒舟談到素還真對翳流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強硬,只要北辰元凰再咄咄逼人下去,中原和翳流的沖突必是一觸即發。
在這個話題上,皇甫笑禪始終保持沉默。
泊寒波知曉他依然為皇甫霜刃之事傷神傷心,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笑禪,你上次見到寰宇奇藏,覺得如何?”
“……兄長非常固執。”皇甫笑禪輕嘆一句:“吾不明白他何以變成這般模樣。”
“唉。”孤獨缺一手拍着腦門兒:“說起他為什麽變成這款,我也算有責任,殘林之主,要幫忙把他抓回來這邊絕無二話。”
“他出現武林這段時間從未暴露過自己的武學,你真正有把握可以把他抓回來嗎?”風千雪冷靜地潑了一盆冷水。
“當年師傅座下兩個徒弟,我學刀,他學劍,算來算去基本的武學屬性不會變太多啦。只不過過了這麽多年,确實不好評估他的實力。”
柳恒舟看出皇甫笑禪心情不佳,扣着桌子吸引衆人注意:“好了,臺面上的事情自有日月才子操勞,我們先讨論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如何?”
“安怎?”
柳恒舟一對眼珠子立刻往風千雪臉上轉了過來:“關于風姑娘的臉。”
風千雪下意識想問“我的臉怎麽了”,話還沒出口,突然想起自己的臉不人不鬼很多年,幾乎被她無視掉了。
“姑娘家嘛,哪個不喜歡漂漂亮亮。既然現在有閑,不如醫治一下。”柳恒舟笑得狡黠:“這也是藥師委托我的事情之一。”
風千雪愣了片刻才轉過彎來。
治臉……其實她習慣了這張臉啊,該說習慣果然很可怕麽……
“讓吾一觀你的傷口。”柳恒舟說着已起身來到她跟前,俯身觀察:“嗯,是怎樣受傷?”
“□□。”
“看來吾想得不差。可知是哪一種□□?”
“不知,藥是師尊所給,用水稀釋之後依然效力很強。”
“喂,你師尊為什麽做這種事情?”泊寒波撥弄着頭發驚訝地說。
風千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只是給我藥……臉是被我自己弄成這樣。”
衆人一時無言,半天才聽皇甫笑禪問道:“為何?”
風千雪稍微扭開腦袋不想回答,孤獨缺悶悶地開口替她解釋:“當年她放走羽仔,被肖狗下令處置……罪惡坑的男人想趁機欺負她。”
柳恒舟神色一凜:“狂龍一聲笑,果真死有餘辜。”
“過都過了,沒什麽好說。”風千雪不打算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轉而問道:“看得怎樣,能治嗎?”
“稍有眉目。林主,你看呢?”
皇甫笑禪口稱一句“失禮”,伸手輕輕碰了碰她臉上的猙獰傷疤。
被碰到的一瞬間,風千雪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之感,無意識中挺直背脊像個學生一樣一動不動。
皇甫笑禪慢慢收回手,沉吟道:“類似雪霁花、秋蛉草一類的毒物。”
“嗯,應該尚有白萣、蛹氓、銀渑,混合而成。”
“看來需要使用生肌活膚的藥物刺激。”
“月笕如何?”
“單單一味藥恐怕不足……”
柳恒舟與皇甫笑禪認真探讨醫理,自是未曾注意風千雪的不自然;聽着二人無比專業的醫藥術語,孤獨缺和泊寒波漸漸轉移注意力,互相擠眉弄眼作怪相,大概又想起羽人非獍和姥無豔了。
當兩位醫者最終拍板決定風千雪的毀容複原方案時,屈世途一邊往水潭丢饅頭一邊進入岘匿迷谷。
“喲,這麽鬧熱是在開會哦?”
“屈世途,今日怎會有空下來?”
“哪裏有空,是素還真要我将這封信交給柳大夫你。”
“素賢人總算想起崖下還有人在等消息。信給吾一觀吧。”
柳恒舟拆看信件期間,屈世途長話短說把最近的局勢發展告知衆人,并轉達另一件最新大事。
“鬼粱府主與燕歸人、金包銀殺入翳流,府主與金包銀不幸身亡,燕歸人下落不明。北辰元凰的氣勢更加嚣張了。”
“什麽?!”泊寒波霍然驚起:“怎會如此?”
“唉,鬼粱府主本想趁翳流未成氣候之時進行雷霆攻擊,哪裏想到北辰元凰得到銳感之纓實力非同尋常,又在根據地內設下重重陷阱,府主與金包銀才會中招。”
“好友啊……”
“鼎爐分峰,至此已不再圓滿了!哎……”
乍聞噩耗,皇甫笑禪與泊寒波皆是痛心疾首。
泊寒波忽然想起另一事,急得團團轉:“不行,燕歸人失蹤,我家那個沖|動的小妹保不準會做出什麽失去理智的舉動。我必須回悟明峰看住她!笑禪啊,你在此繼續休養,我先告辭!”
“待吾傷好,一同前往鬼梁兵府吊唁。”
“嗯。”
泊寒波匆匆而走,屈世途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悄悄拽着柳恒舟走到一邊:“素還真還有一個建議要我轉告。”
“什麽建議呢?”柳恒舟看過信件,心裏已經大概有譜,還是詢問準确的答案。
“他建議衆人轉移到殘林。”
“為什麽呢?”
“那名陷害林主的陰謀者尚未露面,但可以肯定他不會放過有關五大神器的任何線索。”
“哦,素賢人這是要誘敵暴露啊。”
“柳大夫心中有數,我就不多言了,先回崖上。”
“請。”
送走屈世途,柳恒舟征詢衆人意見。
自從刀瘟死後,一人庸一切皆無所謂,孤獨缺風千雪更無異議。
殘林之主思索片刻道:“醫治千雪的藥物,有一部分可從殘林中直接獲取,返回殘林也無妨。只是……”
“林主可是擔心殘林中的傷患受到牽連?”
“正是。”
“放心吧,素還真會安排妥當。”
得知姥無豔被絕仙谷所棄,眼下無處可去,羽人非獍把她帶到落下孤燈暫時安頓,随後接到柳恒舟飛書傳信,要他到南疆尋找幾項藥物,用于醫治風千雪的臉。
他很快動身出行,姥無豔留在落下孤燈對着漫天風雪默默垂淚。
一想起恨不逢或許正與義母耳鬓厮磨,還是不禁心如刀割。
不行,不能再想了,明明告誡自己放下,何苦再受這種煎熬?
然而情傷依舊糾纏着她,與恨不逢種種過往歷歷在目。
“唉……”
迷離雪幕中,一道人影無聲走近,翻過雪峰,踏上臺階,進入涼亭。
“無豔!”
“啊?!恨不逢你……!”莫名的欣喜過後,姥無豔反生顧慮:“義母怎會放你回來?”
“有人暗中助我離開,薄紅顏并不知情。”
姥無豔轉身背對恨不逢:“你趕緊回去,否則母親必然追究。”
“你擔心我?”
“我不想被你拖累!”
“如果你講的是實話,為什麽不敢看我?無豔,誤會造成的傷害已經夠深,你還要讓裂痕發展到無法彌補嗎?”
“我已經抽身了,請你放過我吧。”姥無豔心念動搖,語氣中已有哀求之意。不要再讓她動搖……她不想再陷入情愛苦境……
“無豔,看我啊!你轉身看我!”恨不逢一咬牙,抽出匕首抵住心窩:“只要你再看我一眼,我馬上就走。”
姥無豔拗不過他的執着,悠然一嘆,轉身卻見恨不逢衣衫染血,當下吃了一驚。
“你!”
“只要你再說一句要我走,我馬上走給你看!”恨不逢說着又将匕首深入心窩些許,血流更多。
“不可啊……”姥無豔終于無法按捺沖上前,兩手相觸時,一枚色澤溫潤的玉镯已套在手上。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不可丢掉。我知道,你不會,因為它在你手上是如此美麗、如此适合……”恨不逢眼前一陣暈眩:“無豔,原諒我……”
姥無豔心中一陣酸楚,淚如泉湧,終于徹底的動搖了。
“無豔,我們一起離開,離開這個江湖,離開所有紛擾好不好?”
“我……我再考慮一下……”
“我們先離開這個寒冷的地方。”
“不,我必須等羽人非獍回來。”
“我陪你等。”
重新獲得美人心,此刻叫恨不逢再刺自己一刀也甘願,自是無二話。
不曾停歇的風雪紛紛揚揚,一日又一日,羽人非獍依然不曾回轉。
“他至今未歸,你要等到什麽時候?”
“也許他另有要事處理。”
“無豔,你對他的關心讓我不快了!”
“只是朋友之情。”
“哼。”
二人談話間,冷風吹送陣陣花香,姥無豔大驚——竟是薄紅顏帶領絕仙谷人馬殺到!
“義母……”
“姥無豔,你太讓我失望了!事已至此,又何必再稱吾義母?逃離絕仙谷,就能過着雙宿雙飛的日子嗎?你們未免将薄紅顏小看了!”
“義母,這一切都是我之錯,與恨不逢無關,請處罰我一人吧。”
“無豔,何必畏懼!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麽手段!”
“恨不逢,你随義母回去吧。義母曾救我性命,待我極好,我不能再辜負她。”
“荒唐!分明我認識你在先,她最多只是一名第三者。薄紅顏,有什麽事情,沖我恨不逢來!”
恨不逢不以為然的态度再次激怒薄紅顏,怒而擡掌,旋即感到不值:“罷了,無心之人,留下亦無用。恨不逢,既然你心心念念這個丫頭,我就看你有多少真心。”
話音落,一道掌氣直沖姥無豔而來,劇痛之後,姥無豔一張美麗的面容變得仿佛厲鬼。
“啊……啊……我的臉,我的臉!”
“薄紅顏你做什麽?!”
“你如果真正愛她,就不會在乎她的樣貌不是嗎?”薄紅顏嘲諷一笑:“姥無豔,你吾今後恩斷情絕,義母兩字吾承擔不起了。起駕。”
絕仙谷衆人走後,姥無豔疼痛至極,終于昏厥。
恨不逢上前攙扶,聞到一股惡臭,頓時腸胃一陣翻騰,嘔吐不止。
“什麽味道……”
看着昔日美人容顏今日變成這般模樣,他竟有種逃離的沖|動……
我是怎麽了?我明明是愛無豔的,為何……
難道愛遍千裏恨不逢今生的歸宿就是這副殘容,這股惡臭?
他深深地惶惑了。
風千雪這幾日差不多成為殘林一大景觀。
敷着藥膏的地方奇癢無比,說明被毀掉的皮膚正在康複和生長,但是……
整張臉讓繃帶給纏得只剩一只眼睛和一張嘴巴,上半身更是裹得死緊,整個一只木乃伊……
聽到孤獨缺忍不住笑噴的聲音,風千雪殘念地瞪視正和殘林之主悠然喝茶的醫者。
柳恒舟,你是故意的!!!
這種惡趣味是被慕少艾傳染的嗎!!!
等我好了一定把你纏成一只繭丢進水晶湖啊啊啊啊!!!
接收到旁邊傳來的怨氣,柳恒舟不為所動:“殘林的水果格外清甜,果然是水晶湖湖水潤養之功啊。”
“哈。柳先生今日來到殘林,并不止品嘗瓜果吧?”
皇甫笑禪自是感受到風千雪的深刻怨念,也有些忍俊不禁,但還記得正事。
“缺老,一人庸帶到了嗎?”
自從申屠東流慘死于刀瘟之手,殘林失去外圍保護者,如今孤獨缺倒是很自覺地承擔起這一義務,跑得勤快。
“已經來了。”
“林主,柳先生。”
“無悼一人庸,今日的來意,是希望你再詳細敘述當年皇甫家族的血案。”
“嗯……柳先生,可是有所進展?”
“正是,不過尚需印證。”
“唉……”一人庸頓了頓,開口講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與溫娘為醫治康兒天生疾病,四處求醫,總算從賈命公口中得知皇甫家族的醫術或可解救,于是上門求醫。不料康兒服下藥物之後竟然停止呼吸與脈搏,溫娘當即發狂,他也失去理智,血洗皇甫家……
皇甫笑禪的指尖緊緊抵着掌心,顯然患劍的敘述也讓他想起了慘痛的回憶。
為求真相,柳恒舟也顧不上兩位當事人的心情,語調一轉:“聽聞前段時間你為救刀瘟,曾經再次會見賈命公,可有此事?”
“是。康兒當年被賈命公所救,這些年一直有幸由他養育。”
“為了找回你的兒子,你是否與賈命公有所交換?”
“這……”
“一人庸,請你務必告知。”柳恒舟态度堅決地繼續逼問。
“……吾确實将無救劍法與不解刀法秘笈交給他。”
“嗯……”
柳恒舟獨自沉思片刻:“那你的兒子呢?為何不見他回到你身邊?”
“雖是血親,失落多年,他與吾十分生疏,自溫娘去世,他也失去下落。”一人庸感慨無限,父子不能相認,也許是報應。
孤獨缺忍不住問:“姓柳的,你問了半天究竟是要印證什麽?”
“印證賈命公與當年血案之間的關聯。”
“啥?!”
柳恒舟取出師尊寄來的信件,一點一點分析與衆人聽:“皇甫家族雖是武林醫術名門,但患劍之子的天生頑疾極其特殊,賈命公既然能查出皇甫家族掌握醫治方法,自然應當明白這種方法可能具有的副作用。為何他不事先言說?而為何時至今日再度出現,與患劍交易刀劍心法?他養育患劍之子真正是為了友情嗎?”
一人庸頓時愣住——他從未懷疑過賈命公,甚至感激賈命公替他養育孩子,如果……怎會?!
皇甫笑禪氣息一亂,顯然也在努力回憶當年的蹊跷之處。
風千雪算是跟賈命公打過交道,冷嗤道:“幽燕征夫先後受雇于正道、魔界,并無正邪立場,只有利害關系,我認為賈命公就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人。跟他談感情,是說笑。”
“但他為什麽……?”一人庸怎麽也想不通。
“患劍刀瘟刀劍合流之招,是很大的誘惑。”身為罪惡坑元老,孤獨缺深知人心能有多貪婪,一語直中要害。
柳恒舟不置可否,繼續剖析:“根據師尊的調查,皇甫家族血案之前,賈命公曾與一名神秘人物交往甚多,時候卻完全斷了聯系。我們不妨如此假設:賈命公意在刀瘟患劍,而那名神秘人物的目的,正是五殘之招……”
“砰”一聲脆響,殘林之主手中茶杯應聲而碎。
“那名神秘人物……是誰?!”
“尚未查出。此人謀劃滴水不漏,我們只知有此人存在,其身份依然無跡可尋,但……”
“請直說。”
“師尊懷疑,有可能是鼎爐分峰其中一人。”
“啊……!”
殘忍的推測,使得殘林之主心緒痛苦激蕩,患劍亦是渾身大震。
“如果、如果賈命公真正……那康兒豈不是被他利用?!康兒……”
“兩位冷靜,這只是假設與懷疑,仍無明确的證據。”柳恒舟溫言寬慰:“吾與素還真、談無欲會繼續關注此事,請你們暫時按兵不動。吾欲前往琉璃仙境,林主,請了。”
“……請。”皇甫笑禪這聲“請”說得極其勉強,看來他所受打擊很大。
風千雪皺着眉頭,心中也不禁為殘林之主的命途多舛而感慨。
不管一個人認為自己如何不幸,總有人比他更加不幸。
患劍呆立半晌,突然跪倒在皇甫笑禪面前,兩行清淚湧出眼眶:“林主……我被奸人利用,我……”
“不用多言了。”皇甫笑禪別開臉,臉上一片痛色:“你與……刀瘟,已經付出代價。”
“啊……我想找回康兒,我、我……不能讓他留在賈命公身邊……”
“唉——”皇甫笑禪忽而仰天長嘆,仿佛要把多年悲苦一洩而盡。
這漫長而憂郁的嘆聲之後,他緩緩平複神态,變回那個仁慈善良的殘林之主:“無悼一人庸,待真相水落石出,帶上你的兒子,退隐江湖吧。”
患劍無聲痛哭,連連磕頭,前額撞在松軟的泥土上,再多的眼淚也無法訴說他的悔恨與感激。
孤獨缺沒吭聲,風千雪更是完全愣住,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為什麽?
為什麽同為無辜卷入陰謀的孩童,一個錦衣玉食揮金如土,一個身體殘疾艱難度日,卻要後者體諒前者?
為什麽明明是受害者,卻要寬恕加害人?
為什麽失去了父母親人,卻能夠為兇手留下享受天倫之情的餘地?
一個人可以慈悲到什麽程度?
風千雪奮發圖強努力拼搏至今,第一次停下自己的思路,去審視一位身體殘缺身世凄慘之人。
清亮犀利的目光,有一瞬變得迷茫。
然後,她看着皇甫笑禪隐忍的臉龐,漸漸懂得了。
世人在突然遭受巨大的痛苦和不幸之後,往往有兩種結果。一種,變成充滿戒心信奉以暴制暴的理性人,甚至自此不願付出慈悲;而另一種,再也不願意看到同樣的不幸降臨到他人之身,所以更加善良,用自己的力量庇護更多的人。
殘林之主,正是那第二種人。
傻嗎?
——傻。
但是深深碰觸到了她靈魂深處最柔軟的部分。
雷光電影交錯,奇異空間之內。
燕歸人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懸浮半空,無法動彈,身側飛舞着無數奇特的氣流環。
“這是哪裏?”
“不可亂動。”
“你是誰?放開我!”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救命之恩日後相報,先放我離開!”
“要離開,需等待機緣。機緣一至,自然可以離開。你身側的光環可以緩解傷勢,好好靜養吧。”
藍色光球潇灑地繞了半圈飛出空間,燕歸人如何用力撲騰也無法脫身,急得大喊大叫:“放開我!我要去找斷雁西風!”
“哈哈哈……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天道歸一,斷極懸橋。”
真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
斷雁西風?
是心儀之人嗎?
藍衫道者搖扇輕笑。
化外天——今日天氣依然不錯。
就不知對面那個打算如何應對今後的風波了。
算算看,屆時應是十分鬧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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