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緣由

喜歡撿孩子？

言珩內勾外翹的丹鳳眼一挑，笑着道：“我倒是沒有這個愛好。”

得到回答的裴霁看了他兩秒，随後移開，望向灰撲撲的小男孩，問：“你家長電話號碼是多少？”

小男孩瞧了裴霁一眼，并不搭話，反而仰頭看言珩，手一攤：“醫院我來了，錢呢？你別是想賴賬吧？”

言珩拍開他的手，教育：

“這位哥哥跟你說話呢，回答。”

小男孩不滿地瞟了裴霁一眼，嘟囔：“他又不會給我錢。”

開口閉口都是錢，言珩啼笑皆非：“掉錢眼裏了？”

小男孩大聲：“你說話不算話！”

裴霁打量小男孩一圈，見他脖子上還挂着一塊玉觀音，不像是無家可歸的，淡聲對言珩道：“這種情況，我建議你報警，讓他家長來接他。”

這麽小一個孩子，言珩也打算聯系家長，然而小男孩見他拿出手機，‘哼’了一聲，不以為意：“随便你們打，反正我沒爸媽，沒有人會來的。”

小男孩都能跑街上碰瓷了，一看就是家裏管教不夠，所以聽到他這話，裴霁并不意外，言珩則是神色一動，再開口時放緩了聲音：“那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小男孩大喇喇在旁邊坐下：“沒了，都死了。”

說這話時，小男孩面無波瀾，語氣平靜地仿佛這不是什麽大事。

他這雲淡風輕的态度，倒讓言珩吃不準他說的是真的，還是謊話。

作為天使之家的院長，從小又在孤兒院長大，裴霁面對這種情況顯然更得心應手，問：“監護人呢。”

小男孩斜着眼睛看裴霁，看起來吊兒郎當的：

“你管這麽多，你是警察嗎？”

雖然小男孩年紀不大，但聽這副語氣對裴霁說話，言珩還是眉頭一擰：“好好說話，這位哥哥是為你好。”

小男孩聞言翻了個白眼，被言珩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頭後，梗着脖子看他，不說話了。

小男孩嘴嚴，開口就是要錢，其他的一問三不知，打定主意要訛一看穿戴就很有錢的言珩。

言珩是不缺錢，但也不想縱容小男孩這不良行為，他要是真爽快的給了錢，小男孩嘗到了甜頭，以後肯定還會故技重施。

錢不錢的是其次，這次是他車速慢，以後就不一定有這麽幸運只是擦傷了。

為了小男孩未來的發展，言珩最終還是聽裴霁的準備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然而他電話還沒撥出去，就聽身後傳來一道驚詫的聲音：“小路？”

在場的三人同時轉頭，就見裴茜站在不遠處，正看着他們。

言珩瞬間明白，裴霁是陪妹妹來檢查身體的。

複查結束的裴茜快步走過來，裴霁站起身看她：

“結束了嗎？”

裴茜點頭‘嗯’了一聲，随後望向小男孩，臉上是隐藏不住的驚喜：“小路你怎麽在這裏？你前幾天沒來，我以為你搬走了。”

而剛才還不可一世，滿眼都是訛錢的小男孩看見裴茜，瞬間規矩了，站起身看着她，還有些拘謹：“小、小茜姐……”

瞧見小男孩倏然紅透的面皮和開始結巴的模樣，沒想到他還有這樣一面，言珩饒有興趣地盯着他：“你們認識？”

裴茜重重點頭，滿臉自豪：“認識啊，這是我新交到的朋友！”

說完後裴茜瞧見小男孩手上纏的繃帶，立馬擔心問：“小路你手怎麽了？受傷了嗎？嚴不嚴重？”

小路剛才也聽見裴茜叫裴霁和言珩哥哥了，沒想到碰瓷到認識的人身上，此時羞愧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言。

裴霁又仔細地盯着小路看了幾秒，确認自己之前沒見過他，于是問裴茜：“小千，你們怎麽認識的？”

裴霁問，裴茜張張嘴剛想回答，随後像想起什麽似的一頓，轉頭看向小路，詢問：“小路，我能跟我哥哥說嗎？”

說完後不等小路回答，裴茜又補充道：

“我哥哥就是天使之家的院長，你不是說有事想問嗎？”

小路瞪大了眼，擡眼看向裴霁：

“你就是院長？”

裴霁略一點頭。

小路看着裴霁的雙眼微微發亮，急忙問：

“請問你們哪兒，還收沒人要的小孩嗎？”

怕裴霁不同意，小路又趕緊補充：

“我、我吃得不多，而且可以幹活，院裏小朋友會的，我都會，我……很乖的。”

說到最後，小路偷眼瞧了身邊的言珩一眼，沒什麽底氣。

畢竟他剛剛在兩人面前的表現，怎麽都談不上乖。

乖張還差不多。

見小路這樣，裴霁抿了抿唇，沒立即回答他，而是看向裴茜：“小千？”

讀懂了裴霁的眼神，裴茜拉着他的袖子，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哥哥，你就留下小路吧，他好可憐的……”

緊接着，裴霁和言珩兩人就從裴茜口中，知道了關于小路的事。

小路大名叫路樂星，今年九歲，他之前說家裏人都死絕了，其實是撒謊，他還有個爸爸，不過在坐牢。

罪名是故意殺人，他父親殺的，是害死了他母親的兩個年輕男人。

路樂星的母親是電子廠一名員工，今年春節返崗，因為假期訂單積壓，成天沒日沒夜加班。

加班雖然累，但工資高，路樂星的母親也願意加班，每天早出晚歸。

意外是在今年二月二十七發生的。

當天是路樂星九歲生日，他媽媽早上出門時，答應他晚上會早點回來陪他過生日。

然而路樂星和爸爸等啊等，從晚上六點等到快八點，菜涼了又熱，他媽媽還是沒回來。

他爸爸擔心，便打電話去問，他媽媽說忙晚了，要去拿一早訂好的蛋糕，讓再等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然而這一等又是一個小時，九點還不見人回來，再打過去的電話從無人接聽到關機。

他爸爸坐不住了，便帶着路樂星去出去接人，都走到工廠大門了也沒見着他媽媽，問了蛋糕店，說一個多小時前，是有位顧客來取了一個兒童生日蛋糕，早就離開了。

最後十一點多，還見不到人又聯系不上，路樂星的爸爸報了警。

當晚路樂星的爸爸發動了身邊的所有親朋好友找人，也看了監控，直到晚上三點多才回家，滿心擔憂地睡下。

然而路樂星和他爸爸這并不踏實的一覺，并沒有睡多久，第二天早上不到七點，警察就敲響了他家的大門，說找到人了，讓他爸爸去認認……

後來路樂星才知道，他沒有媽媽了，從旁人憐憫的眼神和只言片語中，他知道他媽媽永遠不會回來給他過生日了，是有兩個人趁夜打劫，害死了他媽媽。

還沒等九歲的路樂星消化這個事實，他爸爸又被警察帶走了，這次他聽見了理由：警察抓住了害死他媽媽的兩個人，他爸爸用刀給媽媽報仇了……

路樂星度過了兵荒馬亂的九歲生日，三口之家，媽媽沒了，爸爸坐牢，他成了一個人。

他有一個舅舅一個小姨，還有一個姑姑……

大家以前見了他都親熱地叫他路路，可是出事後，就不那麽叫了，對他避之不及，怕年幼又無父無母的他像牛皮糖一樣纏着自己。

他還有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可是他們年紀都大了，身體不好本就需要照顧，每次見到他都抱着他哭，想撫養他也有心無力。

路樂星被幾個親戚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誰都不想當他監護人。

所以出事後，他就處于東家住一天，西家吃一頓的狀态，寄人籬下。

學校的同學說他爸爸是殺人犯，也不樂意跟他玩了，短短時間，他被全世界抛棄了。

路樂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天使之家，便自己找了過來，恰巧遇到才出院沒幾天的裴茜。

兩小孩湊在一起聊天，裴茜才知道路樂星的遭遇。

路樂星羨慕裴茜能住在天使之家，有好多小夥伴。

向來只有自己羨慕別人，裴茜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引人羨慕，越發同情路樂星。

上次分別，路樂星說自己接下來一個月要跟着姑姑，姑姑要搬家，他到時候可能也會搬走。

但是他并沒有和姑姑搬走，姑姑把他送回了舅舅家。

聽裴茜說完，言珩在心裏嘆口氣，看向路樂星：

“因為你舅舅他們不管，所以你才來想了這麽個賺錢的主意？想自己養活自己？”

路樂星沉默兩秒，最後開口：

“不是不管，只是舅舅有兩個孩子，管不過來。”

路樂星家裏沒什麽錢，就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還有房貸和外債，現在養一個孩子，壓力這麽大。

他舅舅姑姑會管他吃住，但終歸沒對自己親生的孩子好，同一屋檐下一對比，九歲的路樂星就知道自己不讨喜了，也漸漸清楚，沒人想要他。

他是沒人要的孩子，他想去天使之家，他聽說那裏面都是和他一樣的孩子，那裏的人肯定不會嫌棄他，也會和他玩。

路樂星說這話時，低眉搭眼的，看得言珩心裏挺不是滋味。

對于路樂星爸爸的做法，言珩不發表任何看法，很明顯在妻子和兒子面前，他選擇了妻子。

言珩只是覺得路樂星可憐，還這麽小。

路樂星眼巴巴的看着裴霁，小聲問：

“院長哥哥，我能去天使之家嗎？”

院裏要收留一個孩子，不是裴霁這個院長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決定的，還要走很多流程，确認對方是無父無母、無監護人才行。

不過路樂星這種情況去了福利院的也不在少數，要是想進，當然也可以。

但裴霁沒立馬給出肯定回答，開口道：

“你要是實在不知道去哪兒，先跟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