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六節

秦墨想起春天在符城見到易存原時的情景:那是她答應跟楚天然去大不列颠的第二天,外面的雨還在延綿不斷得下着,楚天然剛從旅店出去幫她買杏子,一幫戴着帽子穿着西式開衫的人就包圍了旅店。

秦墨也沒有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覺得這幫人肯定是找別人的,但是不久之後她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進來的竟然是易存原。她驚愕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因為易存原滿身的黑色就顯得拒人于千裏之外。

來者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看着秦墨,說:“大嫂,多日不見別來無恙。”秦墨不敢回答他,她只覺得害怕,這個男人看起來一點不像在易家看到的那麽和善。

“怎麽?害怕了?”易存原看着秦墨,這個女人明明怕得要死,還故作鎮定,簡直是自讨苦吃。

秦墨靠着窗戶站着,手放在身後,按着濕冷的牆壁。她說:“你若是還叫我一聲大嫂,就不該用這個語氣跟我說話。”這句話說得好像很厲害,但其實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易存原不過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笑笑說:“我今天來不是特意來看大嫂的,我只是希望跟大嫂你做個交易。”

“什麽交易?”秦墨的手還在抓着牆壁,她能感覺到指甲裏面已經進了被她扣掉的牆壁灰。

“我幫你找出殺害你哥哥,讓你家破人亡的人,而且任你處置。”

“那你要我幫你做什麽?”秦墨烏黑的眼睛盯着他看,易存原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耳邊輕聲地說:“回到我大哥的身邊,做我的內應。”秦墨看着桌上易存原剛剛碰過的茶杯,眼睛卻瞪得老大,仿佛沒有聽懂他到底在說什麽。

“還不明白麽?我要你做我的內應。”易存原松開了秦墨又坐回到椅子上。

秦墨說:“我不能答應你,大哥對我那麽好,我不能跟你合夥欺騙他。”

“他對你好?”易存原哈哈笑了兩聲,把桌上的茶杯拿在手中把玩,“他不是對你好,是對另一個女人好,現在那個女人不在他身邊而你又恰好出現了,他就把要對她的好放在了你身上,你覺得他是真的喜歡你才對你好?哼!你不過是一個替代品罷了,在大哥心裏,全世界就只有那個女人配得上他。”

秦墨咬了咬嘴唇,看着易存原,說:“你想對付你大哥就編着謊話來騙我,我是不會相信你的。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呵呵,你以為我是騙你的?”易存原的眼神變得尖銳了起來,秦墨被他看得有些害怕,“易家有件事情無人不知,商如畫,聽過這個名字麽?她是我們爺爺最小的姨太太,嫁到我們家的時候才十八歲,爺爺那時候已是年過花甲了,但是偶然一次看到商如畫就像着了魔一樣非要把她娶回家,後來商如畫就成了爺爺身邊最得寵的人,連我們三個孫子也抵不過她,只要她在爺爺面前說些什麽,爺爺必然是相信她的,爺爺寵她寵到她要看機密文件都答應,爺爺還給她配了把槍,後來她打傷了好幾個人,這些事都被爺爺壓了下去。我們說槍不能留在商如畫身邊,爺爺先是答應了,後來商如畫她哭了會兒,爺爺就心軟了,還命令我們所有人不準再提收槍的事。大哥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去找商如畫理論,平時沒什麽人搭理她,爺爺也忙于政務不經常陪她,大哥去找她理論,商如畫真是求之不得,不僅不生氣還故意和大哥小吵小鬧的,大哥那時候還小,只有十六歲,哪裏知道那是女人慣用的伎倆,他跟商如畫一來一去的吵着鬧着,最後竟然鬧出了感情。不久之後商如畫就懷孕了,爺爺從軍區回來之後非常生氣,任商如畫怎麽哭怎麽鬧都絲毫不肯答應不追究,後來查出讓商如畫懷孕的是大哥,爺爺當場就氣暈了,再加上當時他被說成是大財閥、資本家,他一下子就病倒了了,後來醫生說是中風,再後來爺爺就去世了。家裏所有人都說要把商如畫趕出家門,只有大哥不說話,當時我們的父親很生氣,丢了把槍給大哥說,進去殺了她,不然你就滾出這個家。”易存原說到這停了下來,秦墨卻是聽得出了神,她問:“後來呢?”

“後來,你猜呢?”易存原往茶杯裏倒了些水,喝了起來。

秦墨搖搖頭,說:“我猜不到。”

“你不是猜不到,是不願意相信吧,”易存原繼續說:“你猜得沒錯,大哥選擇了離家出走,那時候我跟小海拉着他叫他不要走,他只說放開他,父親大怒,說讓他滾,滾了就再別回這個家。母親那個時候一直哭一直哭,大哥跑到她跟前叩了三個頭就跑出了家門。也許是在外面生活的很不幸吧,十幾天之後大哥回來了,我到現在仍然記得他回來是衣衫褴褛髒兮兮的樣子,我們所有人看着他跑進來,然後像個瘋子一樣的拔出父親腰間的佩槍直接去了商如畫的房間裏。不一會兒裏面就傳出了槍聲,我們趕緊跑上去看,就看見商如畫倒在血泊之中,而大哥在我們所有人一擁而上的時候就已經出來了。後來父親說,他的佩槍裏并沒有少子彈。所以當時房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有大哥和商如畫知道。秦墨,你知道麽?當一個男人願意為了你放棄所有的時候他是真的愛你,當他決定背叛你的也時候也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大哥不是不愛商如畫,是他實在愛不起她,不該愛她。所以當他遇見了你,秦墨,你知道麽,你跟商如畫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他便瘋狂的愛上了你,但是你我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愛你,他對你,只是他對商如畫愛的延續,他從你身上可以看到商如畫的影子,所以他要留你在他身邊。你現在懂了麽?”

秦墨的眼睛像是這天了,下起了雨就停不下來,“不可能,不可能,這個為我種滿迎春花,給我做面,帶我去打獵,給我在冰窟窿裏面抓魚的男人不可能是不愛我。”她抓着自己胸口的那條項鏈,怎麽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就是個替代品。

“秦墨,也許你可以相信大哥他對你的愛曾經是真心的,但是現在呢?他不正和陸家的千金恩愛如火麽?也許他也是逢場作戲,但是你可以保證他以後不會再逢場作戲麽?男人,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女人無論如何都要學會為自己打算,你說你幫我的話,你會吃虧麽?雖然說你在大哥身邊做我的內應,但是你覺得我會害大哥麽?我不過是要你幫些小忙罷了。”易存原看得出秦墨在動搖,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不過也是個笨女人。

秦墨不開口說話,只覺得牆壁被她抓壞了,她的手指也疼得厲害。她到底應該怎麽辦,她要怎麽做才是對的。

易存原知道讓秦墨這麽做确實有些為難,不過他是誰,沒有完全的把握他會跟秦墨說這些,讓她抓住自己的把柄?

“我知道你很為難,但是如果令尊令堂都在我的手裏,秦小姐,你會怎麽做呢?”易存原不是沒威脅過人,但是如今為難一個小姑娘,他這話還真沒以前狠。

不過就是這個程度也足以吓到秦墨了,她看着他,像一只籠裏的小鳥看着籠外的主人,眼睛瞪得很大,烏黑的眸子卻暗得死氣沉沉。

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秦墨聽得出來是楚天然的聲音,他回來了,見到她處在一個奇怪的環境裏,他擔心了害怕了。秦墨想:如果發生這一切之前就遇到楚天然該有多好啊。但是現在這個情況,遇到楚天然恰恰就成了最壞的境地。如果開往符城的火車上楚天然沒有幫她擦淚、擦雨水該有多好,如果她在巷子裏遲些倒下該有多好,如果自己冒雨出去楚天然沒有找到她該有多好,可是,這些多好都沒可能實現了。

“你真卑鄙。”良久,秦墨才對易存原說出了這句話。

“哈哈,”易存原笑道:“這句卑鄙我就當你是答應了,合作愉快,二老在我那你盡管放心好了。看來外面的吵鬧是因為你,我還是早些出去吧,免得旁人擔心你。”他拿起自己帽子,朝門口走了兩步,外面的侍衛就幫他打開了門,他回過頭,仔仔細細地看了眼秦墨,說:“你長得,真像商如畫。”

楚天然在一群穿着西式開衫的人中間穿梭,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秦墨身邊,他生怕她受到欺負、受了委屈,看到秦墨好好的坐在床上,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秦墨看着他,朝他笑笑,問他:“杏子呢?”楚天然這才想起來剛才他跟那群人推攘的時候把杏子灑了。他拍了下自己的後腦勺說:“都落在地上忘撿了。”說完楚天然就跑出去找杏子。

很可惜,那些剛買來的鮮紅透亮、看起來很好吃的杏子都被踩得面目全非了。楚天然想,是再出去買一份呢,還是守着秦墨。而房間裏面的秦墨在想,要怎麽告訴楚天然,她不能跟他去大不列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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