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思穎發現,徐汀蘭在自己班裏的時間變少了。

上課前,她不會提早來教室,下課後也不會在教室多呆,除非有學生攔着問問題。也很少找學生聊天了。但是早自習來教室的時間卻越來越早,當李思穎還在收語文作業的時候,徐汀蘭就會來班裏巡視。等李思穎收好作業,送到辦公室後,徐汀蘭再回去。

李思穎看了兩天,總算明白了。

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想見徐汀蘭。語文課的45分鐘,李思穎惜時如金。一周有一天,是兩堂語文連課,對她來說,就是額外的恩賜一樣珍貴。

如果是連堂的兩節語文課,在課間的時候,徐汀蘭不會回辦公室。但是她也不會在教室裏。她會踱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背對着教室,看着外面。

纖細窈窕的背影,可望而不可及。

李思穎就這樣,站在位子上,透過教室裏的玻璃,看着走廊上的徐汀蘭。

黃清清看了幾次,實在受不了,吐槽道:“你也算有本事的了,能把一個老師折騰的不敢進教室。”

李思穎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自己什麽都沒做,徐汀蘭卻因為她,居然改變了以往的習慣。李思穎想:這也是在意的一種表現吧?可是,卻選擇用逃避的方式。

李思穎越來越想念徐汀蘭,雖然在一個學校裏,可是能見到她的時候并不多。又想見她,又怕她見到自己不自在。

高二下半個學期的期末考如期而臨。

李思穎這段時間學的非常累,其他死記硬背的東西,她倒還好,無非就是時間問題。數學靠理解,多虧了倪老師的補課,才跟得上。

但饒是如此,有時候學到夜半人靜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力交瘁。有時候做着做着,就感覺眼睫濕濕的。

她以前不會學得這麽累,只是現在她很難做到精神集中,有時候是硬逼着自己掏空腦袋。但是這種事情,就像是無孔不入的風,趕不走,吹不散。所以學到淩晨是常有的事情。

你拼了全力去走一條路,但是你想要的,未必會在終點等你。

李思穎只好安慰自己,不管怎麽樣,不管徐汀蘭能不能接受自己,就單純對自己負責的态度來說,也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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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前一天,早上醒來,喉嚨突然很疼,按照她以往的經驗,是扁桃體發炎了,要感冒的征兆。

應該是最近睡太晚了,沒休息好。果然第二天考試的時候,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

上午考語文的時候,症狀變嚴重了,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但是李思穎不敢擤鼻涕,只能用餐巾紙囫囵擦一下,因為考場太安靜,擤鼻涕的聲音太惡心,她自己都受不了。後面實在嫌麻煩,直接拿餐巾紙堵上自己的鼻孔,樣子非常滑稽。

突然想到上次考試,自己也是感冒,但那時候是咳嗽,徐汀蘭還溫柔地給自己灌水,帶自己去會議室休息。

為什麽這些,感覺是那麽久遠的事情了。李思穎現在只能靠一些回憶來安慰自己,支撐自己。

語文課考完,回教室的時候,黃清清拿了一盒板藍根過來。

李思穎接過,有氣無力地問道:“哪兒來的?”

黃清清一臉神秘地說:“你猜。”

李思穎想了想,說:“去醫務室給我配的?你什麽時候這麽貼心了。”

黃清清妩媚一笑:“你說對了,我可沒這麽貼心。是徐老師給的。”

李思穎的眸子裏,閃了閃,低着頭,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她突然發現,這種避而不見的溫柔關心,真是讓人難以消受。

期末成績出來,李思穎班級第五,數學成績110分,滿分120分。其他幾科也都不錯。

李思穎的父母包了2000塊的信封,讓李思穎交給數學老師。雖然倪老師說不收補課費,但是心意還是要送的。

倪老師起先不肯收,一臉嚴肅地說:“說好了不收費就是不收費。”

李思穎一臉賣乖道:“倪老師,我後面還想來你這補課,我覺得你給我輔導後我掌握得特別紮實,這錢就算是下個學期的補課費,可以不?”

最後倪老師拿李思穎沒辦法,就收下了,當天還留了李思穎吃晚飯。讓她暑假,一周來一次,倪老師給她預先上高三上學期的知識點。每次會留額外的作業,做好了下次過來直接講解。

于是這個暑假,李思穎沒有回鄉下。

流火似的七八月,李思穎堅持每周三去倪老師家補課。每次出門都感覺熱氣撲面而來,自己就像是被裹了一層保鮮膜放在微波爐一樣,喘不過氣。李思穎撐着傘都覺得擋不住燙人的紫外線。

後面幾次,倪老師硬是把她留了下來吃晚飯,等晚上暑氣漸消之後,再讓她回去。李思穎推脫不過,也就留下來了。不過最後快開學的時候,李思穎又交了2000的補課費,對倪老師的說法是,高三還希望他能繼續給自己補課。

其實這個補課費,不算高,畢竟外面請人補,也差不多要這個價,而且倪老師是李思穎的任課老師,對她的情況更了解,交這點補課費,其實也是李思穎的一點心意。

所有學生心裏噩夢一樣的高三終于開學了。

李思穎開學第一天就得到兩個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第一個是,徐汀蘭不再接着帶她們這一屆,而是轉去重新帶了高一新生。甚至連一個解釋和告別都沒有。第一節課,進來的直接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微胖,戴着眼鏡。

姓李,名霞。簡單自我介紹後,直接說将由她來擔任高三3班裏的班主任,并且高一1班到3班的語文課,将由她來任教。

第二個消息是,從明天開始,需要去臨安的一個基地進行3天的軍訓,和新一屆的高一學生一起。

李思穎這一屆學生,高一的時候是進行過軍訓的,按理來說高三是不需要的。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說高三學生需要有個吃苦耐勞的風氣,讓跟着新一屆的高一,一起拉到臨安的基地,跟着訓3天。

李思穎不知道她是怎麽聽完這節課的,下課後,她直接跑到辦公室,跑到一半才想起來,徐汀蘭應該在高一那層的辦公室了。又立馬轉身跑下樓去。

到了一樓的辦公室,李思穎突然又不敢進了,杵在門口,進退兩難。

來來往往有高一的學生進出辦公室,都不免奇怪地看她一眼。高一和高三的校服,眼色是不同的,李思穎站門口,非常突兀顯眼。

徐汀蘭其實就站在李思穎的身後不遠處,她剛從班裏下課過來。她原本沒打算上前,但是眼看着下節課的鈴就要響了,那個孩子還是站在辦公室門口,只好移步過去。

“你找我?”

李思穎轉過身,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汀蘭,墨藍色的牛仔褲,上身一件束腰白色襯衫。她在學校幾乎沒穿過裙子,李思穎唯一看她穿裙子還是高一那次在書店碰到的,當時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雪紡長裙。雖然是再休閑不過的打扮,菁華風雅的氣質卻是一分不減。

有兩個月沒見了。

以前的暑假,也是兩個月沒見,可是從來不覺得有如今這般想念。

李思穎想直接問“為什麽你不帶我們了?”,可是話到嘴邊,咀嚼了會,問了聲:“是不是……我們太不聽話了,你不願意帶我們了?”

徐汀蘭的心隐隐地抽了一下,微微撇開目光,不敢看她孩子灼灼的眼神,軟聲安慰道:“我畢竟任教才三年,資歷還較淺,帶高三會比較累。李老師是專門帶畢業班的,經驗豐富,對你們來說,會更合适。”

李思穎心想:什麽時候,她連說話都不敢看着自己了。

自己這純粹是多此一舉,問了又如何,無非兩個原因,一個是學校不讓她帶,第二個是她自己不願意帶。

之前她明明告訴自己,已經在為高三的備課做準備。而且,跟她一起的年輕老師,也跟着帶高三了,學校不可能突然把她留去高一,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自己申請調換的。

李思穎的右手緊緊地握拳,貼着自己的大腿,指節泛白,死死地咬着牙,她怕自己失态說出什麽覆水難收的話。自己是猛虎毒蛇嗎,她需要這麽避之唯恐不及?

徐汀蘭看李思穎沒說話,擡眼望過去,目光相撞,微微一愣。李思穎的眼神裏,有她難以讀懂的情緒,似憤怒,似傷心。

“我竟沒想到,成了你那麽厭惡的人,厭惡到寧願放棄整個班。”李思穎幾乎是咬着牙吐出這句話,說完便越過徐汀蘭,頭也不回地上了三樓。

徐汀蘭想說不是,可是……事實上,确實如李思穎所說。是她自己放棄了帶高三。

高二下半學期,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那種小心翼翼地躲避,她真的是無力繼續。

她可以從容地面對任何教學問題,包括其他學生對自己的表白,但是她發現她對李思穎就是淡定不起來。

李思穎晚上留下來自習,她是知道的。好幾次偷偷站在教室外面,透過窗戶就看到那個孩子皺着眉頭學習。那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看到她突然生氣地把桌上的東西全掃了下去,然後哭着錘自己的頭,當時很想進去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讓她不要那麽心急。

可是她不能,那個孩子對自己有了超越師生以外的感情,自己對她,恐怕也不是單純的老師對學生的照顧了。26歲的徐汀蘭明白感情是怎麽一回事,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對李思穎還不是那種感覺,但是自己對她的在意程度已經不是一個老師對學生正常該有的了。

她怕自己一個沒忍住,會做出什麽不妥的事情。

好不容易,李思穎的成績有了起色,她更應該适時的抽身出來。

也許,不見面了,感情也就慢慢減淡了。

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能一眼看穿。是啊,自己這麽拙劣的逃避,确實,從某一方面來說,是辜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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