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徐汀蘭低估了自己對李思穎的感情。

自那年夏天，李思穎走後，她仿佛就被抽調了精氣神。

一切還是井然有序地進行着，工作照舊，生活繼續，但是夜闌人靜的時候，一顆躁動的心就是無法安靜下來，再也看不進書。

一個人的分量，說輕也輕，終也抵不過那山河之勢，說重也重，可以壓得人喘不過氣。徐汀蘭就是在這種重荷難負的思念中，一天天中度過的。

那年冬天無意間發現李思穎站在自己宿舍的樓道口，是徐汀蘭唯一的一次情不自禁。她無數次會想，如果那天自己跑了下去，會怎麽樣？

也許是她的心孤寂了太久，在深夜裏渴望被那個年輕的靈魂擁抱。

但是除此之外，和李思穎在一起的高中歲月，她從未好好梳理過她們之間的感情。她不敢細想李思穎有多喜歡自己，也不敢放任去想自己對李思穎喜歡到了什麽程度。

她怕會有更多的情不自禁。

可是到了高考結束，當她去細想的時候，發現兩個人之間何止是距離，簡直就是一條鴻溝。

所以她退縮了，拒絕了那個孩子真摯熱烈的愛。

徐汀蘭注冊了一個紅娘網站。

她想試試看，她不奢望能立馬喜歡上別人，但是她想借此來沖淡對李思穎的感情。一邊責怪自己可恥，一邊又別無他法，懷着一種偷偷摸摸的糾結心情做着這件事。

可是輸入擇偶條件的時候，腦海裏完全是李思穎的樣子。徐汀蘭覺得李思穎就像是水，柔軟而又堅韌，淌過小河流過大湖，打磨着自己的心性，最終彙入川澤。

徐汀蘭潰不成軍地合上筆記本，根本沒法看其他人的資料了，越看越糟心。

但是因為她注冊了信息，隔了幾天，紅娘網的客服人員主動來電，給徐汀蘭推薦了幾個看似符合擇偶要求的男性。

徐汀蘭說服自己去見了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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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如照片一樣，溫文爾雅，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中層管理，比徐汀蘭大3歲。

期間兩個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紹，男人不疾不徐地聊着，談吐風雅，自然随和。徐汀蘭想，如果是以前，會給這個相親打80分吧，畢竟第一眼沒有什麽不滿。

但是現在的她，沒有不滿的同時，也是沒有任何的感覺。

當那個男人提議吃完飯去看電影的時候，徐汀蘭委婉的拒絕了。男人微微一愣，不過倒也知情識趣，紳士地送徐汀蘭到車站，才禮貌地揮手告別。

那一晚，徐汀蘭失眠了。

第二天，她很晚才下班。等所有老師走後，她打開自己自己辦公桌下面的櫃子。那裏面是李思穎那一屆學生高一時的暑假作業。高三因為是李霞接手，徐汀蘭只收了她們高一時的寒暑假作業和高二的寒假作業。

寒暑假的作業，老師是沒時間批的，基本上過一段時間就悄悄當廢紙賣掉。徐汀蘭當時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這一疊一直堆在了自己辦公桌下面的櫃子裏沒處理。

她搬出那疊作業本，最上面的一本積了一層灰。她一本本地找過去，終于找到李思穎的。把她的作業本收進包裏，帶回宿舍。

洗完澡後，徐汀蘭坐在桌前，翻開李思穎的作業本。她驚訝地發現，李思穎的語文作業是認認真真做完的，一手好看的行楷，認真的一絲不茍。徐汀蘭覺得她真的有負于那個孩子的感情。她拿出紅筆，一道一道題，認真看過去，批過去……

就像是給她們之間的感情，做出一種遲來的回應。直到外面的啓明星徐徐升起，她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睡去。

自此之後，徐汀蘭注銷了賬號。婉拒了所有的相親，包括來自親戚的。

她知道，她的心，自己已經管不住了。

李思穎去了大學已經半年，有了新的同學，新的室友，徐汀蘭想，肯定也有了新的朋友。

徐汀蘭自己也是上過大學的，她的第一段戀情也是大一的時候開始的。

她實在沒有信心，李思穎在被她拒絕後還會對她一如既往地喜歡。那孩子，足足有半年，沒有給自己發過一條消息。雖然這始作俑者是自己。

春節的時候，徐汀蘭以為李思穎會給自己發拜年短信，但是沒有。晚上11點多的時候，她一個字一個字手打了一條看似群發的短信。死要面子活受罪，徐汀蘭當時就是這麽嘲笑着自己。

沒有李思穎的任何回複，一個字也沒有。

那天晚上，她去了李思穎的空間，自從高考後，那孩子就沒有更新過日志了。徐汀蘭以前很喜歡看她的空間，那孩子喜歡看書，看完書後有摘記和寫讀後感的習慣，短短高中三年，有八頁多的日志。

徐汀蘭就這麽反反複複地重溫着李思穎以前的日志，有時候看着看着就過了夜裏12點。這些文字能讓徐汀蘭那顆無依無靠的心得到短暫的安撫。她知道她的浏覽會留下痕跡，但是沒有關系了。徐汀蘭甚至就是想讓李思穎知道。她自知中毒不淺，卻又甘之如饴。

直到有一天，她進去的時候，發現李思穎更新了空間，是一篇很短的日志，沒有開頭結尾，就像是一個人的獨自呓語。

【不知道是誰說過，傾慕不得的人與事是人的天性。太過偏執的感情和太過悲喜的情緒都是執拗，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有了痛苦。

說穿了，在我內心深處也有着那麽點清高，等的是一個能懂一夕晚照和傾聽簫音之靜好的人，可世俗無奈，現實殘酷，有太多的禁锢。就算我走九十九步，也需要那個人跨出一步才好。

舍不得，放不下，都是自作自受，那便受着吧。

看過再多的人生，懂得再多的道理，也不一定能過好這一生。因為別人的結局未必是你想要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取舍得失沒有統一的标準，完全取決于你的心。

獨自閑行獨自吟，夢裏雲歸何處尋。】

徐汀蘭一個字一個字的讀過，手指撫上電腦屏幕，自欺欺人地覺得能離她更近一點，仿佛能感覺到她寫這文字時的落寞和孤寂。徐汀蘭心裏不禁問自己：這文字裏分明清楚的情愫，是對自己的嗎？

之後，徐汀蘭發現，李思穎更新空間的頻率增加了，每隔幾天就會說下自己的近況，有時候不一定是日志，可能是說說，非常頻繁，近乎于苛刻的記錄自己的生活了。日志的下面，會有一些評論，黃清清那句話寫的很恰當，李思穎确實像思想彙報，事無巨細地記錄。

再然後，徐汀蘭便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李思穎的日志下面，沒有人回複了。

徐汀蘭幾次動了心思想聯系李思穎，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越往後便越不敢。心裏被這種既想又不敢折磨得近乎崩潰。

她終于明白，所有她拒絕李思穎的理由，都是借口，或者說，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沒信心。

她不相信小她八歲的李思穎會對她從一而終，不相信李思穎面對外在的壓力和漫漫歲月中的各種誘惑時，能始終守得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