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好好好,爹爹沒殺人,人是煜兒殺的。”煜兒揚起手,輕輕順着霍權後背,“爹爹不進宮也沒關系,煜兒替爹爹去。”

怎麽感覺自己在聶煜眼裏是個無理取鬧的人,霍權沉默,決定和聶煜說實話,“棺材裏的不是人。”

聶煜重重點頭,“對對對,他們都不是人。”

霍權:“是財寶。”

“嗯,爹爹說是財寶就是財寶。”

霍權覺得自己真成無理取鬧的人了,讓冬青向聶煜解釋,冬青說,“小少爺,棺材裏裝的确實是財寶,是大人抄武安侯府得來的,害怕被人發現才藏進墳裏的。”

聶煜愣住,霍權也愣住,那些都是抄武安侯府得來的?難怪他看卷宗還納悶武安侯府怎麽才那點家底,竟是進了聶鑿口袋。

豈不說聶鑿中飽私囊...他頭疼得更厲害了。

聶煜确是聽進去了,彎着背,捏着下巴沉吟,“那就不太好辦了。”他頓了頓,“老管家說殺人是醉酒失手,藏贓物又該是什麽理由呢?”

霍權:“......”短短工夫,老管家竟是連借口都替他想好了,他何德何能啊。

聶煜摳着胸口的破洞上扯下拉,沉默得有些不同尋常,霍權安慰道,“這件事我會處理,先把衣服換了。”

此事是他思慮不周,聶鑿得罪了很多人,子虛烏有的事兒尚且會污蔑到他頭上,何況親眼見着他帶棺材出城?照理說最好的澄清辦法就是光明正大的打開棺材讓衆人看裏面裝的不是屍體,偏偏那些東西不能現于人前,霍權百口莫辯。

哎...

“爹爹別怕,煜兒去宮裏哭,老管家教了煜兒怎麽哭的。”聶煜顫着漆黑的睫毛,眼淚啪嗒再次順着臉頰滑下,“爹爹看煜兒哭得怎麽樣?”

唉聲嘆氣的霍權瞅了眼,淚洗過的眼睛清明澄澈,像夜裏閃爍的星星,瑩瑩有光,就是模樣過于可憐了點,任誰看了都會心軟,霍權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別擔心。”

聶煜撅着嘴,堅持,“煜兒要進宮。”

“不用。”

語聲剛落,老管家又扯着獨有的嗓門由遠而近,“大人哪,不好了喲,羅忠帶着人殺進來了。”

聲音沙得像破了音,霍權走到門口就被他撞了個滿懷,別看老管家上了年紀,力氣不小,撞得霍權心頭發疼颔腰直吸冷氣,“老管家。”

“大人,你站門口作甚,大事不好了啊。”

羅忠來勢洶洶,要不是侍衛有些本事,恐怕已經殺到主院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大人,快逃!”

霍權痛得眼冒金星,沒緩過勁來,領子就被揪住拽出了門檻,霍權:“......”

費力甩開老管家的手,揉着發疼的胸口想哭,“老管家,我沒殺人。”

“大人又在說胡話了是不是,京裏誰不知你與羅忠水火不容,他兒子死了,不是大人殺的還能是誰殺的啊?”老管家聚精會神地望着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人,可能真的老了,哪怕拼盡全力也只能看清個輪廓,老管家嘆氣,“大人,人多眼雜,你以後做事謹慎些,真想殺人,交給老奴安排啊。”

他這個歲數,大不了就是個死,大人不同,大人不能死的。

老管家認定他殺了人,霍權和他解釋不清,“罷了罷了,先去看看怎麽回事吧。”

“爹爹。”衣衫褴褛的聶煜跑出來,“煜兒也要去。”

說着,頗有骨氣地挺起胸膛,“冤有頭債有主,爹爹說沒殺人就是沒殺人,雖然咱殺了不少人,但不是咱殺的不能認。”

霍權:“......”

老管家聽懂了,狐疑地看着霍權,“真不是大人殺的?”

霍權就快指天發誓了,“不是。”

老管家仰頭,似乎很是疑惑,“大人為什麽不殺?”

霍權:“......”殺人是犯法的!

老管家似乎有些惆悵,霍權真不知說什麽得好,是他殺的不行,不是他殺的好像也不行,心累間,聽到老管家說,“真不是大人殺的就好辦了!”

丢下這話,單手摸着牆疾步朝外走,霍權問他幹什麽去他也不答,搞得他不敢再問,而是問冬青,冬青說,“約莫想到辦法洗脫大人罪名了吧。”

霍權:???

他沒殺人沒放火,怎麽就需要人洗脫罪名了?霍權無力解釋,讓聶煜回屋換衣服,聶煜雙手環胸,腦袋偏向一側,不肯脫下老管家費心裁剪的衣服,“煜兒就穿這套。”

“不冷嗎?”

“不冷。”

前院,羅忠帶來的人被幾個聶府侍衛揍得鼻青臉腫,還有兩個臉上被劃傷,忌憚聶府侍衛的武功,羅府的人畏畏縮縮後退不敢上前,冬榮杵着鐵棍站在甬道口,魁梧的身形像堵牆,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跟着羅忠來的管家捂着疼痛的臉頰示意,“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大人,咱們還是回府再做商量吧。”

羅忠恨不過,欲帶着人硬闖,哪曉得走廊拐角匆匆跑來個侍衛,踮着腳在冬榮耳朵邊說了什麽,冬榮像頭牛,揮起尖頭挂滿刀刺得鐵棍呈山崩地裂之勢地跑來,羅忠臉色大變,帶人的人更是直直後退,死命拖着羅忠退了出去。

羅忠恨急了,切齒道,“我羅忠今天便是死在聶府和他聶鑿同歸于盡...”

铿锵有力的聲音吓得院牆裏側的霍權打了個哆嗦,身側的聶煜摳着衣服破洞,嗤笑道,“這人太不識擡舉,竟敢妄想和爹爹同歸于盡,想死還不容易,冬青,你去,留他個全屍...”

霍權大駭,彎腰捂他的嘴,“這人乃禮部侍郎,死在府裏對咱沒好處,煜兒不得亂說。”

聶煜扒着他的手,眼睛轉了轉,點頭後霍權才松開他,誰知聶煜又說,“那就等他離開府再讓冬青動手。”

霍權:“......”

四歲孩子,為什麽會把殺人看作理所應當的事兒,霍權蹲下身,目光嚴肅的看着聶煜,問了個他一直不敢問的問題,“剛剛的話誰教你的?”

聶煜擰眉,不解道,“煜兒是爹爹的孩子,還需要人教嗎?”聽多了自然而然就會了,煜兒冥想,“煜兒說的不對?”

回想爹爹說這話時的神色,他如醍醐灌頂,擡起下巴,歪着半邊嘴角,不屑地垂眸道,“想死哪是那麽容易的,他越是想死,我就偏不讓他得逞,冬青,你綁了他四肢倒吊在樹上...”

霍權:“......”他怎麽就明知故問了呢?言傳身教,聶煜這些話不是聶鑿教的還有誰啊。

隔着花瓣形雕花影壁,霍權看冬榮揮着鐵棍往前,對面的人踉跄地繼續往外逃命,連誓死要為兒子報仇的羅忠臉上都出現了懼怕,霍權忙喚冬榮,“來者是客,不得亂來。”

冬榮停下腳步,回眸望了眼,粗噶着聲道,“是。”

霍權顫巍巍地走出來,抓着聶煜的手心直冒汗,顫聲道,“我沒殺羅少爺。”禍不及妻兒,他不會殺不相幹的人...不對,他不會殺任何人的。

羅忠氣得雙目充血,“休要狡辯,不讓你給我兒償命我羅忠就不姓羅。”說着,他咬牙奮力跑過來,霍權害怕,抓着聶煜就往後邊退,聶煜硬氣得很,拍着胸脯挑釁羅忠,“就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想要我爹爹給你兒子償命,冬榮...”

冬榮重重地杵了杵鐵棍,等羅忠跑過來,單手就把人提了起來舉過頭頂,問霍權,“大人,要殺嗎?”

霍權連連擺手,冬榮把人丢了出去,手肘蹭到地面脫臼的羅忠仰頭,直望着霍權,“你不殺了我,他日落到我手裏我要你生不如死。”

霍權避開他的視線,“我沒殺貴府小公子。”

羅忠輕笑,擺明了不信霍權的話。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雨水模糊了霍權的視線,老管家再次吶喊着從外面進來,“查清楚了,查清楚了,羅侍郎,你真是誤會我家大人了,貴府小少爺是被前禮部侍郎殺了的。”

羅忠臉色巨變,“你胡說。”

“老奴哪兒敢,不信你去外邊問問,小少爺就是被前禮部侍郎殺了的。”老管家态度極其确定,羅忠怔住,不知想到什麽,踉跄地爬起狂奔,到了街上,突然回頭看霍權,目光複雜,像有重要的話和霍權說。

霍權沒動,他面色面色更加慘白,身形搖搖欲墜,說話雙唇都在戰栗,他說,“若被我查到和聶府有關,我還會再來。”

霍權心有讪讪,聶煜則漫不經心,“來就來呗,難不成你打得過冬榮?”

霍權:“......”冬榮能耐是不小,但聶煜這話也太氣人了點,霍權不想與羅忠為敵,躬身道,“随時歡迎。”

羅忠這才帶着人離去。

老管家跑累了,欲在冬榮身上靠靠,哪曉得眼花沒看清,靠到了鐵棍上,疼得他眼冒淚花,冬榮丢了鐵棍扶他,他臉上立即有笑,蒼老的手像撫摸稀世珍寶似的順着冬榮的手摸到他胳膊...胸口,霍權想捂眼睛,“老管家,不若說說羅府小少爺的事兒?”

前禮部侍郎姓聞,是被聶鑿彈劾拉下馬的,羅忠升官頂替了他的職位,兩人并無多少牽扯,聞遷殺羅忠兒子作甚,霍權以前不怎麽過問朝堂的事兒,如今他在禦史臺,不得不面對各府明争暗鬥,也算了解些事情。

老管家心滿意足的靠着冬榮胸膛,享受地閉上眼,“老奴哪兒知道,大人說沒殺人那必然是別人殺的,老奴随意編個人敷衍羅侍郎的。”

霍權:“......”還能這麽做?

“羅侍郎查出來怎麽辦?”

老管家嘿嘿甩頭,“一時半會哪兒查得出來啊,即便查出來不是聞遷做的,到時老奴再報其他人的名字不就行了?”

霍權:“......”不是逗羅忠玩嗎?喪子之痛何其痛,知道老管家騙他的,羅忠不得氣死啊。霍權不禁有些同情羅忠,“羅侍郎愛子心切,老管家不該騙他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