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海女
眼看傳送陣即将關閉,玄淮硬生生撕出一個裂縫,在陣法關閉的最後一刻,跳了下去。
傳送陣關閉了。
雲層中傳來沉重的嘆息,漆黑眼睛再次彎起,卻變得陰森可怖,緩緩轉向陣法消失的地方。
裴煙從下落的瞬間就感覺不好,急速下落的途中,越是靠近地面,黑沉沉的霧氣便彌漫更濃。霧氣中充斥着死亡的味道,與她在傳送陣前看到的繁華截然不同。
靈氣與霧氣接觸被大量吞噬,裴煙落在地上時,濃重血腥味飄進鼻端,她忍不住後退幾步,被什麽絆倒在地,她低頭一看,竟是一個死亡士兵的手臂。
裴煙:“!”
狼煙四起,戰旗四散,這裏是一個殘酷的戰場。
金鐵交錯聲從不遠處傳來,而後越來越近。裴煙看的清楚,兩撥身着不同甲胄的士兵厮殺在一起。黑衣士兵的數量明顯多于紅衣,紅衣士兵們被包圍其中,且戰且退,很快倒下了一個;黑衣士兵殺的興起,不顧紅衣士兵的求饒,将他們統統殺死。
随後,黑衣小隊背靠背前進,警惕的偵查四周。眼看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裴煙也顧不上節省靈力,使了個隐身術,緊張的看着小隊的到來。
為首那人看了一圈,道:“這裏沒人。”
黑衣小隊檢查過後,回到戰死的紅衣士兵屍體前,割下了他們的首級。待黑衣小隊拿起戰利品,快速離開這片戰場後,裴煙身旁的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裴煙一驚向下看去,那個被她認為死了的士兵慢慢爬起,他看着前方沒有頭的屍體,被血糊滿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唯有兩行水跡從雙眼流下,将幹涸的血沖淡,露出蒼白的臉色。
良久,他轉身對裴煙嘶啞道:“你是神仙嗎。”
這一仗打響之後,花海女的隊伍便被沖散,只剩下他們一個小隊,退到戰場的邊緣。他奮力突圍,卻被一刀砍中肩胛,失血過多昏迷。
身前的女人踩到他身上,才将他從昏迷中喚醒。只是他虛弱已極,沒有力氣開口說話,只得将頭默默扭到戰鬥的方向,卻眼睜睜的看着整支小隊全軍覆沒。
見大涼人走近,花海女本以為今日就要戰死,沒想到奇怪的女人變幻了個手勢,大涼人就好似瞎了眼睛,根本沒看到他們的存在。
陌生女人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想來只是順便為之罷了。她的臉在烽煙中不染纖塵,美如神祗,透着一種高傲無情的冷漠,他們如同蝼蟻一般可笑。
在血腥的戰場上,不可能會有這樣美而幹淨的女人,這不就是神仙嗎?
花海女半伏在陌生女人的腳下,看着她被風吹起的袍角。女人面無表情,手中握着一把古樸的長刀。
她并不低頭,只略垂下眼簾:“何事?”
她不回答,想來便是默認。花海女嗓子幹的冒煙,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才勉強發出聲音:“求神仙,賜我力量,讓我....”
他的眼裏映着火光,聲音含着血氣,語氣中是殺紅了眼的仇恨:“讓我守住疆土,擊退大涼!“
他充滿希冀的看向神仙,雙眸映出一團火光。
修士平日裏不得插手凡人事務,何況是更改幻境中的前事,這是天道素來的規矩。兩國交戰,她只是看到紅衣士兵戰敗,可無法分辨正義與否,怎能随便參與?
裴煙握緊了手中長刀,心中思緒翻湧,一時無言。
花海女見神仙默默不語,焦躁難言。也是,他空身一人,毫無籌碼,神仙憑什麽幫他?
他絞盡腦汁,努力琢磨自己有什麽價值。黃金萬兩?萬民朝拜?可他不過是個普通士兵,就算這些對神仙有吸引力,他也拿不出手。
花海女一籌莫展,方才心頭的亢奮再次消散,他枯坐在地上,卻聽見神仙道:“我可以幫你。”
“但是,”那女人突然道:“你要留下一個信物。”
只要這個?神仙的要求這麽簡單,不合常理。花海女顧不了這麽多,他在周身摸了一圈,猶豫了一下,取下手腕上的手環,恭恭敬敬雙手奉上:“出征在外,不便攜帶東西。這是軍中辨認身份的手環,上面便是我的名字。”
他惴惴不安道:”可以嗎?“
手環純銅質地,握在手裏沉甸甸的。上面是三個大字——花海女。
裴煙面上波瀾不驚,心中驚濤駭浪。根據她先前在浣花秘境中的猜測,秘境主人應當是個姓花的女子,愛好珍珠。即使入了魔,也是香閨女流。
現在上來就是戰場不說,這個凡人還能看見隐身後的她。
更重要的是,這個士兵的眼睛裏,映照的根本不是什麽火光,兩點金光一閃,分明是神族的力量。
相傳千年前,神族與人類世代交好,有些神族和人族相愛,會生下混血的子嗣。裴煙看了看腳下跪着的花海女,一橫心。大不了就是賭一把,他也姓花,只是不知是否是破除秘境的關鍵。
她取出靈石,鑲嵌在手中長刀刀柄上。火焰自手中流出,蔓延至刀鋒,為刀鋒鍍上一層紅光。裴煙的火焰經過玄淮神息的淬煉,早已更進一步,這簇火焰會借着靈石之力不斷燃燒,直至靈石中靈力耗盡。
手握此刀者,就會擁有她伴生火子火的力量。剩下的,就看花海女的造化了。
花海女呆滞的看着女人手中憑空燃起火焰,手中長刀生輝,心中大石終于落地:她果然是神仙,南秦有救了!
他接過長刀道謝,跌跌撞撞向喊殺聲處跑去。中途再回頭,原地哪裏還有人影。花海女悚然,不回頭的殺進敵軍之中。
目送花海女越跑越遠,裴煙的身體忽然一輕,眼前一黑,她再次睜眼時,雙手觸到堅實的地面,她正以一個很不體面的姿勢....趴在地上。
還好提前取出了武器。裴煙的雙刀是最後的防身武器,給了花海女一把後,她立刻掏出了另一把。
裴煙顧不得從地上爬起,立刻舉起手中長刀來看。這一看不由得一驚:長刀是她的心愛之物,平日裏保養極佳,刀鋒雪亮,刀身輕薄,舞動時虎虎生風,頗為吓人;可現在裴煙手裏拿着的,卻是一把笨重敦實的大菜刀。
裴煙:“?”
從沒想過她的刀還會變身。
裴煙尚在迷惑之中,一個大嗓門叫了起來:“你這女郎,在街上拿把菜刀做什麽?”
說話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穿着布衣麻鞋,斑白稀少的發髻上簪了一枚木簪,正要把臉湊上來,仔細打量裴煙。
裴煙隐約覺得,被這老太太看清了臉,會有不好的結果。她想用袖子掩面,一擡手又發覺:我仙氣飄飄的道袍呢?我的寬衣大袖呢?這個嬌俏的粉色紗帛是什麽玩意??
紗衣遮不住面容,奇怪的老太太一再靠近,裴煙一橫心正要将她絆倒,一個颀長挺拔的身形擋在她面前,将她半攬在懷中,聲音是熟悉的冷淡:“小娘子和我置氣,跑出家來鬧,我這就把她帶回去。”
說着不等老太太回話,他一把抱起裴煙,大步向一處小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