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心

聽得婢女通傳,花母二人對視一眼,臉上情不自禁的溢出笑容。花海影顧不得桌上的荷包,匆忙迎出門外。她今日穿着的長裙裙擺拖在地上,跨門檻的時候險些跌了一跤,踉跄幾步,正停在岑正卿身前。

岑正卿的小厮提了些禮品,遞給花家的侍女。動作随意親昵,俨然與花家關系匪淺。他看着面前難掩拘謹與喜悅的花海影,目光從她長裙上掃過,眼睫垂下,蓋住了失望。

長裙是極收腰的款式,青色束帶将細腰勒緊,無形之中便是萬種風情。就像...那天在馬車邊看到的花海女一樣。岑正卿打量着面前小家碧玉的臉,與腦海中花海女英氣桀骜的眉眼重合,不由得輕輕搖頭。

哪裏都不像。當他第一眼看到這條裙子,腦海中浮現的便是花海女的臉。想着花家姐弟總是相似的,買來送給了花海影。沒想到雖然是親姐弟,可多少花海影都及不上意氣風發的花将軍。

倒可惜了這條裙子。

“岑公子怎麽不說話?”

花海影見面前的人沉默良久,惴惴不安的問道。岑正卿是大家族嫡子,她不過是個草民将軍的姐姐,在岑正卿面前,總不自覺的低他一頭。

方才險些摔了一跤,不知道岑公子會不會在心裏嘲笑她。花海影正要再問一遍,眼前的人擡起頭,笑容溫和有禮:“想起一件公務,一時走神,還請不要怪罪。”

他面上的些許沉郁,随着笑容揚起煙消雲散。花海影讨好還來不及,又怎會真的與他生氣?自然滿口應承。

岑正卿對着花母略行了個禮,眼神挂在花海影身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一份情意。看的花母抿嘴失笑,心下歡喜。

裴煙作為一個不能動彈的香囊,借着窗外一點微風,在桌上艱難的挪了兩下,觀察窗外三人的動作。

花母二人不用說,自然無不歡喜,倒是岑正卿,斯文俊秀的臉上雖挂着笑容,笑意卻不到眼底。只是他出身世家,一應禮儀都周全挑不出錯漏,應付新貴花家足夠了。

只是岑正卿不是個好東西,與花家其他人來往這樣頻繁,必有禍患。

三人一并在屋內落座,花母順着岑正卿的話接下去:“岑公子年輕有為,什麽時候都不忘了公務,不愧是岑家的少爺。這麽忙還經常來看望老婆子,比我兒還強些。“

岑正卿擺擺手笑道:“伯母這就太見外了。我與海女一同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說是異性兄弟也差不離,他在外當值,我這個做兄弟的,替他照顧家中是應當的。”

接下來的談話中,他裝作無意,将花海女從軍前的生活問了個七七八八。眼看過了兩刻鐘,岑正卿的小厮前來提醒,他順勢起身道:“伯母,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多留了。等海女休沐,我再來叨擾。”

說着毫不留戀,轉身就走。眼看岑正卿就要走出房間,花海影有些着急。她今天幾乎一句話也沒和岑正卿說,所有的話題都圍繞着花海女。這樣下去,她和岑正卿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花海女終究靠不住,她需要一個有力的夫家,眼下岑正卿便是最好的人選。該用什麽來打開話題呢?

裴煙看着岑正卿走出屋子,無可奈何的躺在桌子上。岑正卿身上一道子火的痕跡也沒有,她是無法轉移到岑正卿身邊的。她正在想辦法,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伴随着急急忙忙的腳步聲,來到了院子中。

花海女衣錦還鄉以後,斥資在花家原址上進行擴建。花家的院落不大不小,還可走上一時半刻。花海影打着送客的名義,将岑正卿送到門口,即便于理不合,但在家中也無人敢說什麽。

她提起裙子,三步兩步追上岑正卿,與他并肩走在一起。可真的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候,花海影的喉嚨好似堵了一團濕軟的棉花,把所有的話都墜進肚子裏,什麽也說不出來。

裴煙被她捏扁握在手裏,感受着她手心傳來潮濕的感覺,簡直要崩潰了。好在岑正卿沒打算保持沉默,首先開了口。他停下腳步,對花海影道:“花小姐,什麽事?”

花海影讷讷片刻,裴煙在她手裏被揉圓搓扁。岑正卿只對花海女有興趣,其他人不過是附帶的,見她低頭不語,很快失去耐心,點點頭就要走。

“等等!”

岑正卿壓住臉上的不耐,溫文爾雅道:“什麽事。”

花海影上前兩步,将手中的荷包遞給他,猶豫一下道:”海女做了幾個荷包,家中人人都有。他臨走前囑咐說,還有一個是給您的,還請岑公子收下。“

給他的?花海女是個男子,怎麽會送家人荷包?何況面前的荷包樣式粗陋,連街邊成衣店都比不上,更別說是岑家的繡娘。

十有八九,是這個低頭嬌羞的女子,花海女的姐姐親手所繡,借着花海女的名頭給他罷了。

岑正卿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人。

花海女為人進退有度,除非犯了死犟脾氣,甚至說得上八面玲珑。可他的母親與姐姐,實在登不得臺面。送荷包私相授受是一回事,若是他與花海女不睦,豈非影響花海女的官聲?

不過這樣蠢笨的人....倒可一用。

岑正卿收斂眼中不屑的神色,換上一貫清秀斯文的表象,耳根都配合着紅了紅。他用了然又有些害羞的表情看着花海影,待花海影嬌羞的別過頭去,才拈起荷包一腳,柔聲道:“既然是海女所贈,我也不便推辭。”

他定定的看着花海影,意有所指道:“還請替我再三謝過。”

花海影紅了大半張臉,低低嗯了一聲,轉身跑了。岑正卿望着她跑進正房,轉身離去。

裴煙正在疑心岑正卿是幕後大反派,只愁接近不了。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岑正卿嫌棄的拿着荷包,踏上馬車後,将荷包随手一扔,丢在馬車不起眼的角落,砸到跪在一旁的侍女身上。

角落跪着的侍女穿着和那日花海女一模一樣的輕便裝束,顯得利落又玲珑。只是她極力隐忍,還是無法自抑的發抖,全無花海女揚起下巴看人的傲氣。

岑正卿站起身,走到侍女身旁,扭斷了她的脖子。

“畫虎不成反類犬,惡心。”岑正卿在侍女的衣襟上擦了擦手,揚聲道:“回府!”

馬車開動有些颠簸,将半暈的裴煙重新晃醒。裴煙企圖挪到一個看得見岑正卿的地方,不料馬車遇到坑窪路面,将她狠狠撞在車門上。

裴煙忍不住悶哼一聲。

“誰?!”

岑正卿警惕的看向裴煙的方向,裴煙震驚的躺平,繼續裝作一個人畜無害小荷包。這個世界本諸多限制,裴煙也不知自己怎會發出聲音。

聲音消失了,但岑正卿沒有降低警惕。他抽出腰間匕首,目光一寸寸搜尋馬車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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