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之烙印

察覺到玄淮的目光, 燭九陰游動的身體停了下來,只是目光依舊森森,随時都會撲出來撕咬一口一般。

裴煙的精神力高度集中, 神識鋪開,鎖定了大殿中的每一尊雕像。先前她用火焰逐一探查大殿,其餘的活物不具有威脅,唯有仕女雕像黑沉沉的, 周身籠罩的霧氣厚重, 可以與她的伴生火相抗。

按照之前幻境中祭祀方法, 浣花城的人每年都會供奉一尊仕女像, 也就是說,每一尊雕像中, 都蘊含着浣花城一年凝聚起的靈氣,不容小觑。

陣法只不過為主人看家護院,陣法一破, 真正的主人便要露面了。

只是不知道花神究竟是花海女, 還是另有其人。

與此同時,裴煙識海內的小火苗活躍的過分, 既是與主人高度融合的跡象,也意味着不同尋常的危險。火焰自手中湧出,高懸在裴煙上方。燭九陰似乎畏懼這灼熱的火元素, 再次縮了縮, 盤成一團。

玄淮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對百裏時道:“護法。”随後升出一道結界, 隔絕百裏時的探測。

他修長五指按住的地方好像要燃燒起來, 縱使裴煙是火系修士,依然痛不可當。大顆大顆的汗水自裴煙額頭低落, 她掙脫不開,又不覺得玄淮會傷害自己,只得怒道:“你幹什麽!”

玄淮手下動作不停,嘴上的話題大相徑庭:“在臨天宗數年,你可聽說過神的信物?”

裴煙被他按着動彈不得,語氣也不大好,惡聲惡氣道:“知道,祁延師兄的課上有講!”

玄淮挑了挑眉,按着她肩膀的手勢沒變,裴煙卻覺得本已适應的肩膀更痛了。玄淮涼涼的道:“是麽?祁延主講五行術,何時講過神族歷史?”

沒講過?

祁延私下特別喜歡搗鼓偏門左道,裴煙也愛琢磨稀罕少見的術法,兩人一拍即合狼狽為奸,把鐘離牧的山頭搞得烏煙瘴氣。前世倒黴事衆多,唯有與祁延鑽研術法的日子,算得上最快活的日子之一。

這一世裴煙雖沒能拜在鐘離牧門下,可她舍不得祁延這個實驗狂人,常常帶了新奇的點子與他分享,一來二去,祁延依舊和她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若是課上沒講,便是她與祁延侃大山時說的了。

裴煙驟然閉嘴,一種莫名的心虛感湧上心頭。這感覺很難形容,十分底氣不足,硬要說的話,她像一個有婦之夫,不僅喝了花酒,回家還被媳婦當場發現。

面對媳婦哭哭啼啼的質問,她大手一揮道:小娘們哭什麽,我可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裴煙思維發散,忽然想到玄淮流淚的樣子。她從沒見過,不過想來必然十分可怕,天塌了也不過如此。

她如此想着,簡直毛骨悚然,玄淮輕笑一聲,大發慈悲轉移了話題:“也罷。你可知曉神之烙印?”

這個裴煙當然知道。

神族淩駕于人族之上,沒有神的許可,人族不得踏入神的領地,是以才有了神之烙印的說法。帶着神之烙印的人族,可以自由的出入這位神的家族領地,他是“被神承認的人”。

玄淮見她不語,眸光閃動,又道:“看來你知道。”

他頓了一頓,貌似不經意的道:“這也是祁延告訴你的?”

裴煙搖搖頭,終于找回了一絲理直氣壯的感覺:“不是。”

不是祁延告訴我的,是....你。

前世種種秘境,花醉都可以自由出入,裴煙作為惡毒女配,因為沒有秘境“門票”而喪失做壞事的資格,心中極為不滿。

玄淮雖然愛慕花醉,但作為臨天宗的大師兄,對門下弟子們一向頗為照拂,春風化雨。即使是處處找事的裴煙,只要她不鬧幺蛾子,玄淮也一視同仁,有問必答。

進不得秘境的裴煙火冒三丈,問玄淮道:”憑什麽花醉去得,我去不得,難道她生來比我高貴嗎!“

這話是裴煙的劇本臺詞,她裝腔作勢的罵了幾句,就等玄淮為女主出氣,讓自己顏面掃地,當日的任務就完成了。

玄淮那時正在藏書閣當值,他坐在桌前拿着本書默默良久,等的裴煙臉上誇張的憤怒表情維持不住,漸漸消失,才慢條斯理道:“仙途漫漫,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花醉如此,是因為她有神的烙印。“

裴煙不料玄淮回答的如此認真,準備好的惡毒咒罵只好憋住。她思索片刻,換了一種生氣法:“什麽神的烙印?憑什麽她有我沒有!我也要有!”

玄淮沒有說話,好似是被她的無恥驚着了。

裴煙以為玄淮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大為滿意,若是她有尾巴,此時必要得意的翹上天去。看看,這就是姐的職業素養,哪怕對手戲角色不按套路來,我也有辦法完美接住!

她得意洋洋的在玄淮書桌前走來走去,專等那人不耐煩了,将她打出門去。

沒想到玄淮看着她轉圈,忽然開口道:“你真的想要?”

裴煙點點頭:“對,今天我必須要!沒有這個什麽烙印,我就不走了,我要去告訴師父!”

打我呀你打我呀,打完完成任務,她還約好和喬莺莺出門呢。

“好。”藏書閣外是暖風和媚的三月,草長莺飛,鳥鳴陣陣,攪動一池春水。光影斑駁間,玄淮眉梢眼角似乎挂上了一絲笑意,看的裴煙呆了。

玄淮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裴煙的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燒感,痛的她臉色青白。

很好,她屢次诋毀花醉還胡攪蠻纏,玄淮終于忍無可忍,對她這塊小餅幹下手了,任務完成了!

只是....這也太痛了,只是說了幾句話,至于把她烤熟嗎。

左右完成了劇本,裴煙奮力掙紮,玄淮卻将她牢牢圈在懷裏,不許她動彈。直到裴煙覺得自己距離烤雞只有一線之差,玄淮的手才離開她的肩膀,笑着道:“去玩吧。”

玩什麽玩,你見過一只烤雞逛街嗎?

裴煙精疲力盡的走出藏書閣,正遇上來找自己的喬莺莺。喬莺莺看着半死不活的裴煙和她汗濕一半的衣衫,疑惑道:“你怎麽了,被人揍了?”

是啊,單方面被揍,毫無還擊之力。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心有餘悸,不敢在玄淮面前找事了。

回憶結束,轉到現在。玄淮按在她肩上的手拿開了,輕輕道:“這就是神之烙印。“

裴煙悚然一驚,猛地看向玄淮的臉。他的表情很平靜,裴煙甚至從他臉上看出了愉悅。可與此同時,玄淮的身影虛浮起來,好似一個飄在地上的半透明影子,很快便會消失。

雖然玄淮不是男主,但在裴煙的心裏,玄淮一向是無所不能,氣定神閑的,從沒有過這樣虛弱的時候。

裴煙有些慌張的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你怎麽了?”

玄淮笑了笑。

這一笑既不嘲諷,也不陰陽怪氣,只是單純的笑意。他随意道:“烙印要耗費神力,我只是一個□□,神力耗盡自然會消失。你說自己知道烙印,怎麽連這個也不清楚?”

他看着裴煙的眼瞳黑漆漆的:“你叫我師兄,但你也明白,我不是帶你進幻境來的那個人,我存在于幻境之內。”

玄淮此話一出,裴煙終于确定,眼前這個玄淮有着前三世的記憶,所以才對她如此友善而親昵。這一世已然盡數改變,她還能認識這樣一個玄淮嗎?

玄淮又為什麽會在浣花秘境中留下一個□□,總不能是專門為她保駕護航來了吧,那她未免太自戀了。

玄淮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就是為了你。”

他的身影越來越淡:“世界之力早晚會找到你。我可以保你周全,但最重要的還是你自身靈力的強大。“

他看着不知所措的裴煙,心中湧上憐惜與柔情。玄淮調侃道:“幻境中還有一個我,你找到他不就好了?都是我。“

什麽歪理。同一個身體,但記憶不同,還能算是完全的一個人嗎?

裴煙想要抓住他,手卻空落落的抓到一片虛無,看着玄淮急道:“怎麽會一樣,我分得清,你們...總之就是不一樣!”

玄淮笑了笑,伸出手去,眷戀的碰了碰裴煙的發尾。

他緩緩消失在裴煙面前。

施術人消失,屏障也随之淡化了。

百裏時手持長劍,警惕的望向四周。屏障裏的兩人不知道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讓少爺他在外守大門。偏偏衆多雕像虎視眈眈,百裏時不敢有片刻懈怠,瞪得他眼睛都酸了。他察覺身後人的靈力波動,警惕的轉過身去,發現屏障已然消失,露出面無表情的裴煙。

她的眼睛霧蒙蒙的,好像要哭,又好像只是在發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裴煙比之先前漂亮了很多,宛如一塊蒙塵的明珠,其上的灰塵被人拭去,露出灰塵下奪目的光彩。

明明五官沒有變化,怎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那個老瞪他的男人也不見了。

眼看裴煙發呆了小一刻鐘,百裏時按捺不住性子,開口道:“裴道友,裴道友,你睡着啦?”

裴煙眨眨眼睛,沒說話。

她這樣漂亮是漂亮,只是像個假人,百裏時怵得慌。他忍不住推了裴煙一把:“道友,發什麽呆呢。”

裴煙下意識的回擊,一拳擊打在百裏時胸口,打得他氣血震蕩,腦袋嗡嗡的。百裏時反倒放心了,這種力道,還是那個怪力女沒錯,沒被人奪舍。

裴煙雖回了百裏時一拳,心裏還是空空的,只覺悵然若失。玄淮當然沒死,幻境裏和她形影不離的,确實只是個□□。嚴格來說,臨天宗大師兄也只是個高級點的□□,的确沒有兩樣。

前世根本沒有秘境之說,玄淮怎麽會想到在幻境中留下一道□□呢?除非他早就預料到,這一世會出現新的秘境。

還有她結丹時,雲層中出現的眼睛;馬車上操控岑正卿的世界之力;吞噬花海女靈智的黑霧,這些千絲萬縷的聯系,又是為了什麽?

她重生三世,有一只無形的黑手一直在操縱着一切,她一定要弄個明白。

還有把她當小雞仔玩的世界之力,早晚掀翻了他。

裴煙情不自禁,握緊了手中長刀。她沒有注意到,刀柄上的燭九陰重新游動起來,畏懼她周身的火焰,不敢靠近裴煙手指處。

燭九陰無聲的嘶吼,空間在它的吼聲中微妙的扭曲。半響,空間裂縫中緩緩走出花海女,瞥了裴煙一眼:“把刀給我。”

裴煙驟然轉身,周身氣息運轉到極致,如臨大敵。這人的臉還是花海女的臉,但氣息卻大不相同。花海女眉間雖有黑氣,依舊爽朗英氣;可這人有些難以形容。

她的身上有神息籠罩,可怎麽看....都不像個好人。

裴煙尚未出聲反駁,百裏時上前一步,擋住了裴煙的去路。

一來在裴煙沉默的當口,百裏時已經自行腦補了一出狗血大戲。和她同行的男人忽然消失,也許裴道友是被他抛下了,才會如此失魂落魄。惹的百裏時正義感撐滿胸膛,對裴煙産生了奇怪的保護欲。

二來他先前困與幻境,是裴煙救了他,百裏時有心找機會報恩。現在好不容易有個表現的機會,他忙不疊的便要表現自己。  他在家一向驕橫,拽的二五八萬,要不是對玄淮有種動物直覺般的畏懼,之前絕不會如此乖巧可愛。

百裏時笑道:“前方這位道友面目醜惡,臉大如盆,上來就要他人的防身武器,你看少爺的火如何?”

他雙手平平伸出,向下一劃,數匹火焰凝成的狼群直奔“花海女”而去。尚未近身而狼形盡數散去,“花海女”只動了動眼皮。

百裏時:“......”

托大了,這人好強。

所謂行走江湖能屈能伸,百裏時尴尬的笑了笑,對裴煙道:“這種低等法器,我百裏家要多少有多少,要不你就先給了她,出去後我給你批發個一千把?“

裴煙:“.......”

她知道現在的百裏時,遠遠不能和前世的人憎鬼厭的百裏家主相比,可也差太多了吧!你起碼打上一會再認輸啊!

就不該覺得他靠譜。

裴煙一振袍袖,挽了個刀花,對着面前陌生的花海女道:“打一架?”

“打得過我,長刀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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