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 送走宋堰之後,寶瑜沒耽擱,……
送走宋堰之後, 寶瑜沒耽擱,換了一身出行的衣裳,又找了個袋子将抄好的假賬本裝起來, 叫了采萍準備出門。
含桃正在擦屋裏的櫃子,看見寶瑜大早上就要出去, 心生疑慮。
她故意找了個借口蹭到寶瑜身邊去,狀似随意問:“大夫人, 今天天氣可真好, 天上連絲雲彩都沒有, 您是想出去轉轉,散散心嗎?”
寶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對着鏡子整了整衣領:“是。”
“但是現在才五月不到, 該開的花還沒開全呢,也沒什麽好看的。”含桃又問,“您是想去哪裏呀?”
這次不只是寶瑜,連采萍也覺得奇怪了。
看着寶瑜蹙起的眉頭,采萍趕緊拉着含桃走遠, 低聲道:“你怎麽回事?主子的事, 是咱們能随便過問的嗎,快去遠點做活去, 別惹得大夫人心煩了。”
含桃也意識到自己逾越了, 讪讪笑了笑, 又沖着寶瑜行禮道了個歉,拿着布巾子走遠了。
寶瑜覺得不悅, 但也沒想和含桃因為這點小事置氣,她整理好了衣裳,沒多說什麽, 就和采萍一起出了院門。
四月底,春光爛漫,寶瑜擡頭看了看樹上開出的粉色小花,又摸了摸袖子裏頭能夠幫助她從宋家脫身的賬本,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一掃前幾日的沉寂。
走了幾步,寶瑜忽的偏頭問:“采萍,你覺不覺得這幾天的含桃有些奇怪?”
“啊,是有點奇怪。”采萍點點頭,“這幾天晚上,我在外頭值夜,看着含桃一晚上要起兩三次夜,她以前不這樣的,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而且,每天早上我回去補眠,含桃晨起,總要拉着我問東問西的,從前也沒見她這麽多的話。”
寶瑜道:“還有今早上,也是怪怪的。”
“聽說含桃這幾日要成婚了,許是新嫁娘的心思敏感些吧。”采萍猜測着,又搖搖頭,“但是也不知含桃是哪裏來的錢,竟然這麽快就典了身。”
“含桃要嫁人了?”寶瑜有些驚訝,随即點點頭,“那采萍,你幫我記着些,提醒我給含桃包一個紅封,好歹是在寒春院裏做事的,不能虧待了她。”
眼看着就要到府門了,采萍應了聲,扶着寶瑜邁過了高門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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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人耳目,寶瑜仍舊是坐着宋府的馬車。她先是去了幾家成衣鋪子,很快出來,又借着歇腳喝茶的理由,去了中街附近的一家茶館。馬車在茶館外頭停着,寶瑜點了茶水,不過沒喝,偷偷地從茶館的後門溜了出來。
她捏了捏鼓鼓的袖子裏頭的假賬本,斂了眉目,與含桃一同朝着淮寧府衙的門口走去。
……
寒春院裏,含桃心不在焉地做活,她想起寶瑜離開前發生的事,愈發覺得自責。
她沖動了,一定已經引起了寶瑜的懷疑。
婚期在即,含桃邊高興着,也覺得不安。自從宋堰那日找到她之後,不但為她和高盛都贖了身,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子用來貼補家用和操辦婚事。但是直到今日,她也沒有真的幫到宋堰什麽,這筆錢拿在手裏,含桃總覺得燙手。
含桃拿着只簸箕,在屋內慢慢走着,收拾雜物。
二黃吃飽喝足,正是喜歡玩鬧的年紀,見她在屋裏,跑跳着追着她的裙擺玩。
含桃心裏藏着背叛寶瑜的心思,現在看着寶瑜的狗,更加心虛了,提着簸箕想躲開它。但含桃越躲,二黃越追,含桃氣急敗壞,幹脆不打掃了,綱想要放下簸箕回自己的屋子,聽見外頭傳來奉文的聲音:“含桃姑娘——”
含桃愣愣地回過頭。
她轉頭看了看院子裏其他的丫鬟,都正在做活,好奇心重的擡頭往這邊看了幾眼,含桃心跳得更快了幾分,總有種好像已經被人看透了內心的錯覺,她硬着頭皮去到奉文的身邊,小聲問:“你怎麽來了?”
“你緊張什麽。”奉文知道含桃的身份,笑了下,“我來是公事在身,不用躲着人。诶,大夫人在不在?”
他這樣說,含桃的緊張情緒散了幾分:“剛出去了,找大夫人做什麽?”
“小少爺說,想去接大夫人的娘家人來淮寧住幾天,但是又不知道大夫人娘家具體住在哪裏,就讓我過來問問。”奉文不死心地探頭,又往屋子方向看了看,而後嘆了口氣,“小少爺催得急,怎麽大夫人竟然不在呢,我這可怎麽交差。大夫人去哪裏了?”
“不知道。”含桃搖搖頭,“但是大夫人前幾個月回了一次娘家,是咱們府上的車夫送的,你要是實在着急,不如去找上次的那個車夫問問?”
奉文恍然大悟:“沒錯,沒錯,含桃啊,以前沒發現你竟然這麽機敏!”
奉文的誇獎沒讓含桃高興起來,畢竟做了虧心事,她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的,催着奉文趕緊走:“你找着法子了就快點走吧,要是讓旁人看見我和你走得近,傳到大夫人耳朵裏,敗露了怎麽辦?”
“我還有個別的事,辦完了就走。”奉文低聲道,“小少爺聽說大夫人最近常愛看話本,想買幾本大夫人喜歡的送給她。這得麻煩你了,含桃,你知道大夫人平時愛看什麽樣子的話本嗎?”
“大夫人愛看話本?什麽時候的事?”含桃神情迷茫。
“你不知道?”奉文擺擺手,“沒事,你趕快去屋裏看看,小少爺說了,看看哪本被翻得最多,最舊,大夫人就喜歡哪本。我在這等着你,你快去。”
含桃應了聲,放下了簸箕就往屋裏走,奉文負着手站在大門口處,怡然自得地等着,順便朝着一個朝他看過來的漂亮丫鬟抛了個媚眼。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随即臉一紅,轉身跑走了。
奉文咧着嘴笑起來,他有點累,幹脆靠在門框上,眼光不經意地掃向含桃剛剛放在地上的簸箕,瞧見了一張小紙片。
很小的紙片,只有拇指那樣大,上頭寫了半個“壹”字,應是被扯碎了。
奉文跟在宋堰身邊許多年,對數字敏感異常,他皺了皺眉頭,将那張紙片撿起來。
順便蹲下來在簸箕中的其它雜物間翻了翻,又找出來三張小紙片,上頭分別是“壹”字的另一半,另三張拼起來是個日期“辛醜年四月三日”,是去年的日子了。
奉文沒想明白這是什麽東西,他想了想,把那三張小紙片放進了腰間的荷包裏,想着待會和宋堰說一聲。
宋堰與他囑咐過,發現大夫人的任何異樣,只要禀報于他,不管有用與否,都能得一貫錢的賞銀。
剛剛放好,含桃從主屋門口出來了,走到他身邊搖搖頭道:“小少爺是不是弄錯了,我進去看了,那回三爺送的話本還整整齊齊地在大夫人的桌上放着,應該都沒翻開過,簇新的,一點折痕都沒有。”
奉文詫異地問:“你确定看仔細了?”
“這還能有假?”含桃道,“反正這幾日,我在大夫人房中打掃的時候,也沒看見她看過話本。”
奉文想起宋堰說過的話,心生疑慮,難不成大夫人在欺哄小少爺嗎?
他想了想,又追問道:“那大夫人這幾天,有什麽異樣嗎?”
“除了睡得晚一些,倒沒有旁的奇怪的地方。”含桃低頭回憶了片刻,又擡起頭,“噢,也有一點,這幾日早上的時候我收拾房間,缽盂裏的水總是墨色的,好像是用了許多墨。”
奉文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裝着那幾塊小紙片的荷包,半晌,點頭道:“我知曉了。”
說完,他急匆匆地便轉身離開了寒春院。
含桃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拿起簸箕,本想去倒,瞧見裏頭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樣子,許多穢物都散落到了周邊的地上,氣惱地踹了一腳:“誰呀,翻我的簸箕幹什麽!”
……
寶瑜帶着含桃站在衙門的門口,手中握緊了那個賬本。
寶瑜知道如果将這個賬本交進去,會發生什麽,宋家會傾家蕩産,甚至家破人亡,但她會得到自由。
應該這麽做嗎?
寶瑜閉着眼站在門口,幾次想要邁出那一步,但又止步。
過許久,她輕輕嘆了口氣,帶着采萍走到一處代筆先生的書攤前,付了銀子,低頭寫了一封書信,連着那個賬本一起交到了采萍的手上,低聲吩咐道:“采萍,你拿着這些東西去一趟城東的驿站,告訴他們,将這些東西保存七日,如果七日後我還不來取,就派人送到府衙。”
她到底是不能狠心對宋家下殺手,她确實是個心軟的人,不忍心将人逼上絕路。
寶瑜想好了計策,她将這些證據送到驿站,然後回到宋府與宋堰和宋老爺說明情況。若是他們松口讓她走,那是最好,若不肯,那便魚死網破。
看着采萍走遠,寶瑜在原地站了一會,心中五味雜陳。
有就要脫離的歡喜在,她就要過上她所期待的生活了,但是又有一絲極微小的,莫名的情緒在。
眼前忽然閃過宋堰的臉,他們今早一起吃飯時,他罕見的眉飛色舞的樣子。
宋堰當時也許是真的高興吧?
可是她一直都是在騙他的。
寶瑜仰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要午時了,她笑了笑,心道,宋堰會不會傷心,與她有什麽關系?這都是他應得的,從前,他也是這麽傷了她的心的。
總是去關懷別人,實在太累了,這一世,她只想自私自利地活着。
寶瑜想通了這些,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她瞧見路邊有個糍粑攤子,聞見紅糖醇厚的香味,不由舔了舔唇,忽的饞了起來。自從嫁到宋家來之後,被禮儀教條束縛着,她已經很久沒有像是小時候一樣,在路邊花幾文錢買些零嘴,邊走着,邊吃着,因為這是粗俗的食物和粗俗的舉動,上不得臺面,會丢了宋家的臉。
如今,管它呢?
寶瑜從荷包裏數出五文錢來,買了一小份糍粑,用竹簽子叉起一塊放進嘴裏,甜得眯了眯眼。
她端着小食轉身,剛想要回去車夫等着的那個茶館,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寶瑜——”
黎子昂快走了幾步到她的面前,笑道:“真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