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羅場

宋川從大樓裏走出來,原本萬裏無雲的清朗天氣,忽然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雲彩,将太陽和地面阻隔開來,帶來了片刻的昏暗。宋川的心不知道為何突然一慌,他轉過頭,看向了大樓的頂層,單向的反光玻璃上映着天空飄來的幾片雲彩,并看不清裏面。

那是他剛剛出來的房間。

沒來由的,宋川的心裏忽然湧上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外公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這個念頭一出,方才外公的一切反常似乎都有了解釋,比如他抑制不住的咳嗽,比如他有些過于滄桑的臉,比如他強撐着也打不起來的精氣神。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瞬間,還未來得及細想太多,主管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宋川接通了電話。主管的聲音像是能穿透空間到達他米面前一般的振聾發聩:“小宋啊,談得怎麽樣?”

宋川淡淡地應道:“嗯,很順利,已經簽了合同。”

“我就知道你能行!”主管哈哈大笑,大贊宋川的辦事能力高,他身為一個上司,卻把宋川這個下屬給誇出了花。宋川心裏明白,這是借了外公的面子。

其實他很明白,外公對外界公布和宋川斷絕了關系,實則暗地裏對他百般照顧。宋川也是心知外公嘴硬心軟,所以才懷着一抹希望,希望外公有一天會接受他和嚴景庭。

而他能進公司,也是外公在主管那邊打通了關系,破格把他這個普通大學畢業的硬是安插進了這個人人985的公司。這也就是為什麽公司裏的同事那麽瞧不起他。自己拼死累活上的大學找的工作,而那些托關系有背景的富家子弟卻輕易就能得到,誰看着舒心?

宋川自知自己沒什麽本事,也拿不出來人家富二代與生俱來的氣勢,只能懷裏揣着這口氣,憋着不說。

主管長篇大論地把宋川誇了好幾段都不帶重複的,宋川沒有說話,只是禮貌地左耳進着,右耳出着,腦子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直到主管那邊好不容易才停下了誇贊,話頭轉了個彎:“小宋啊,你這次談妥了這個生意,可是幫了我大忙,我也沒什麽可以幫你的。這樣吧,我這邊有一個酒會要參加,正好兩個名額,你跟着我去,到時候帶你認識認識點人脈,以後辦事也方便不是?”

酒會?這轉折有點快,讓宋川一時沒反應過來。

“主管,我其實……”宋川這腦子一到關鍵處就卡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心知主管這是好意,在生意場上認識多了人,不管是以後生意合作還是升職跳槽都再好不過。但是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這種裝模作樣的場合,每個人說話裏都暗戳戳地拿刀帶刺兒,裝腔作勢,比着誰能裝。

宋川“其實”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好的拒絕理由,主管那邊也根本沒給他過多的反應機會,直接說道:“就這麽說定了,時間地點我待會發給你,我這邊還有事兒就先挂了。”

“主管……”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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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川的主管倆字都沒傳過去,就被阻隔在一陣盲音之外。

他的手機震了震,主管那邊發過來了地點和時間,還特地強調了讓他一定準時前來。宋川嘆了口氣,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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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宋川打車去了目的地,這是一個私人名下的海景別墅,他被出租車司機放在了最外圍,司機怎麽說都不肯往裏面開:“小哥,你看進這裏面的車,我萬一不小心刮了一個,我就算是把我這小車賣了都賠不起,要不你還是自己進吧。”

宋川不懂得拒絕,只是點點頭,付了錢自己下了車,徒步沿着路走過去。這海景別墅和外面的鬧市區隔出來不短的距離,大晚上的宋川開着手電筒,循着導航一路摸索着前進。身後一輛又一輛的車呼嘯而過,像是看不到他這個人似的,緩都不緩一下,直接一路疾馳而過,好幾次差點把宋川吓得拐到溝裏。

他沿着路最邊上往前走,夜晚的海風混着鹹腥味兒撲面而來,竟然還有些微涼。宋川裹了裹外套,海風順着脖頸往裏面灌。他忍不住哆嗦了兩下,沒注意到身後跟上來了一輛車,慢慢地停在了他面前。車窗緩緩地搖下,露出來一個風騷至極的腦袋。

說他風騷,只因為這人在大晚上的鼻梁上還架着副墨鏡,襯衫的領口恨不得開到肚子。頭發淩亂過頭,像是越野摩托上瘋狂了倆小時的後果,甚至有幾根頑強挺立着。

他把墨鏡往下一拉,對宋川輕挑笑道:“這位小哥,怎麽走着去?來,我帶你一程。”

這人長得一張還算帥氣的臉,把他這花裏胡哨的造型給hold住了個七七八八。而讓宋川有些驚訝的是,這張臉他在新聞版面上看到過不少次,而這個人在嚴景庭的嘴裏也出現過不少次。

他正是嚴景庭同父異母的哥哥,嚴家正統繼承人,嚴元凱。

嚴景庭和嚴元凱是向來只是在外人面前裝得一副兄友弟恭,實則因為嚴家産業,在暗地裏互相捅過對方不少刀子。嚴元凱當年甚至喪心病狂到想要雇人綁架謀殺了嚴景庭,據說當年警察趕到的時候,才十六歲的嚴景庭渾身是血地倒在角落裏,要是晚一步可能都救不回來。

那些綁架他的人被抓了起來,但是誰都沒有這個本事去動幕後的主使,也就是嚴家的大公子嚴元凱。

所以宋川對嚴元凱有一種本能的厭惡,他往後退了退,冷冰冰地說:“不了,我自己走過去就好。”

“走過去?”嚴元凱笑了笑,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你知道保安是看什麽來判斷來人身份的嗎?”

宋川迷惑地搖了搖頭。

“看車,”嚴元凱補充道,“價值七位數以下的,一律不讓進,更何況你一個走着的人?”

宋川在心裏腹诽道:這不是一個普通酒會麽?怎麽還分貴賤?

嚴元凱把車門打開,對他招了招手:“上來吧,本人只是想做個好事而已,又不會吃了你。”

見宋川站在原地不動,嚴元凱直接長臂一伸,強行把宋川拉上了車,宋川瘦弱的身軀哪裏比得上嚴元凱這種健身狂人的力氣,直接就被拽上了車。還未坐穩,司機一腳油門,車直接開了出去,這下他連下都下不來。

嚴元凱還特別不要臉地對他說道:“不謝。”

宋川被這人的厚顏無恥所驚倒,氣得轉過頭不去看他,屁股默默地往角落裏挪了挪,往窗外看去。車輛一路駛進了別墅的第一道大門,保安果然沒有攔他們,甚至連停都沒停,直接一路駛過。

“我在這裏下車就可以。”宋川見過了第一道大門,路上出現了稀稀落落的來參加酒會的人,他們都是徒步前行,宋川想要下車,但是嚴元凱卻絲毫沒有放他下去的意思。

“既然讓你搭便車,肯定要送到地方,急什麽?”

宋川莫名右眼皮一跳,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嚴元凱的車一路穿過行人走道,卷起來一陣風,路上的行人都紛紛退讓在一旁。車特別嚣張地駛向了別墅樓下,樓下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大家都是走着來到這裏,只有他們這一輛大搖大擺地直接停在了樓下。

嚴元凱率先下車,在別墅樓下的人好像都在等他,嚴元凱一下車,立刻就成了人群中的焦點,衆人的目光紛紛向他投過來。

而宋川卻躲在了車裏不敢出聲,因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讓他心頭一顫的人。

嚴景庭。

嚴景庭實在是太顯眼了,裁剪得體的西裝,一絲不茍的頭發,總是帶着些漫不經心的表情下實則壓抑着難以察覺的野心,特別是他周身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他成為人群中最紮眼的那一個。

嚴元凱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瞟過遠處的嚴景庭,像是故意的,低下頭對宋川說道:“怎麽,不下車?”

衆人一聽嚴元凱車裏還有一個人,都豎起了耳朵,膽大的開始起哄:“想不到嚴公子還帶了小情人來。”

“嫂子不在家,嚴公子這麽放蕩不羁啊。”

“快帶出來讓我們看看,是哪個小情人這麽神秘。”

……

衆人紛紛朝車圍過來,拿出了勢要看到嚴大公子小情人真面目的八卦心,就連嚴景庭也皺了皺眉也走了過來,手裏的紅酒杯漫不經心地搖晃着,長指襯着暗紅色的液體,更添了幾分妖冶。他聽得衆人起哄,眉梢一挑,眼底帶着少有的好奇。

完了,宋川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就葬送在這裏了。

嚴元凱并不解釋,只是好整以暇地撐着車門,對他說道:“需要我親自抱你下來?”

衆人一聽這暧昧不清的話,起哄得更起勁了,嚴元凱擡眼看向人群外的嚴景庭,對方不遠不近地站在最外圈,他總是這樣,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層距離,飄然于世外一般,但是眼神卻一松不松地盯着車內。

嚴元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要是嚴景庭看到車裏的人,他這張臉該是什麽精彩的表情。

宋川僵硬着身體,低着頭從車裏出來,衆人見他立刻起大哄,宋川不敢擡眼,他已經能想象到嚴景庭的眼神,陰沉且充滿着危險至極的戾氣,冷得吓人。

嚴元凱不知道是不是無意,用手“貼心”地貼在他的腰上,對衆位看熱鬧的吃瓜群衆解釋道:“他只是我順路帶來的朋友,大家不要亂說。”

這個暧昧的解釋根本就不足以塞滿吃瓜群衆八卦的心,衆人明顯不信,只是長長地“噫――”了一聲,暧昧地看着他們兩個。

宋川隔着人群,鼓足了勇氣才敢和嚴景庭對視,果不其然,嚴景庭嘴唇抿得緊緊的,握着酒杯的手綻起了根根青筋,他的眼底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黑霧,把他周身的氣壓壓到了最低。嚴景庭的視線死死地盯着嚴元凱放在宋川腰間的手上,再次擡眼時,眼底的怒意更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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