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諷刺
“你說什麽?”嚴景庭手上的湯匙被重重地砸在桌上,嘭的一聲,把齊千宸吓了一跳,引得衆人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齊千宸很快就換上了一副得體的笑,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們本來就打算訂婚的不是嗎?等我成為了你的未婚妻,齊家的財産就相當于有一半進入了你手裏,現在雖然說你是嚴家明面上的掌權人,但誰不知道嚴家上上下下的關系人脈都是你爹的?你永遠都受制于他。如果和我訂婚了,有齊家當後盾,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說得分毫不差,頭頭是道,看來齊千宸背地裏沒少調查。
嚴景庭有些不悅,但是原本幾近暴怒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動,齊千宸心裏很清楚,財權對于嚴景庭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而她開出來的條件,正是最能引誘嚴景庭的。
那個宋川又算什麽,不過是一個小藝人小明星,沒錢沒權沒背景,能不能火還是個未知數,他又能給嚴景庭什麽?
嚴景庭到時候還不是會回到她身邊?
嚴景庭卻罕見地猶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遲疑:齊千宸開出來的條件十分誘人,他只需要多一個未婚妻,就能多出來一個強有力的後盾,這對他而言似乎并沒有什麽損失。
但是……他眼前閃過一張清俊的臉:那個人坐在飯桌的另一邊,和自己隔了十萬八千裏,吃飯的間隙還不忘偷偷觑了一眼自己,被發現後火速把臉埋在飯碗裏,只露出來兩只燒得紅透了的耳朵。
他居然為了宋川而猶豫了。
宋川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情人而已,他在猶豫什麽!
齊千宸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飲料,目光又落在了男人的身上,言笑嫣然:“我沒有這麽多時間讓你考慮,答應或不答應,一句話。”
她在威脅。
嚴景庭擡眼,齊千宸拼命在面上裝作毫不在意,想要占據談判的主導權,但是握着杯子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
她怕嚴景庭真的直接拒絕,這樣她連回轉的餘地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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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景庭瞟過她顫抖的手,宋川和財權之間在他心裏掙紮了一下,最終前者還是落敗。他眼底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勾了勾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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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川沒多少行李,東西收拾了一下午就收拾了個差不多,因為才搬進來還沒來得及準備食材,就随便點了個外賣,湊合湊合吃了,好歹有些飽腹感,就直接躺平在了床上。
外面已經天黑了,這裏離鬧市很遠,安靜得很,到了晚上更是萬籁俱寂,只聽得外面不時地傳來兩聲貓叫。夜晚的寂靜總是能勾起來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回憶,宋川盯着頭頂上的天花板,慢慢地眼前變得模糊起來,模糊過後,又逐漸映出來一個漂亮女人的臉。
她不遠處站着,微笑着看着面前一個半大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在院子裏的小路上,一步一步又一步,然後那個孩子慢慢地長大,變成了少年,女人的脊背也越發的佝偻,細紋也爬上了她的眼角。
那個不過十幾米的小路,不知道落下過多少遍他們的腳印。
男孩在長大,女人在變老,但是永遠不變的,始終是她唇角淡淡的笑。
再接着,男孩還在繼續地長大,而女人卻永遠停留在了那個春天。
宋川的眼角滑下來一抹淚:都說人死後會回到最不舍的地方游蕩,那麽現在,媽媽,你會不會正在不遠處看着我?
如果她真的就在這裏,要是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去當了別人的地下情人,會不會很心痛?
宋川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裏,窩成小小的一團,淚水順着臉側而下,沾濕了枕頭。
宋川哭到累了,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是被幾聲急促的門鈴聲驚醒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因為哭得久了,連腦袋都昏昏沉沉的,下床的時候一腳絆在桌腿上,摔得他一個馬趴,胳膊肘不知道撞到了哪裏,被劃了一下,生疼。
他忍着痛從地上起來,跑到樓下,從貓眼裏看到了一個男人攙扶着另一個醉醺醺的男人,醉了的男人不耐煩地一直按着門鈴,門鈴的響聲和門外的人一樣,愈發的暴躁。
門外俨然是喝醉了的嚴景庭和攙扶着他的助理。
就在嚴景庭差點要惱火到踢門的前一秒,宋川及時打開了門。助理看到宋川開門,肉眼可見地長舒了一口氣,解釋道:“嚴總他喝多了點,非要到這裏來,你看這大半夜的,真的麻煩你了。”
助理嘴裏說得生疏客氣,但誰不知道這五年來,嚴景庭大半夜來“麻煩”他的次數還少嗎?
宋川并不打算多說什麽,他已經習慣了,側身讓開一條道,讓助理把他攙扶到沙發上。
嚴景庭喝得并不少,助理把他放到沙發上,他就乖乖地順從地歪倒在扶手上。從脖子到耳根都是紅的,雙頰還有兩抹紅暈,配上他這張一貫冷峻的臉,還真是反差感爆棚。
說實話宋川這五年來幾乎都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
“他在哪喝的?怎麽喝了這麽多?”宋川有些疑惑,在他的記憶中,嚴景庭一個自律到極致,每時每分都要求自己絕對清醒,從未有過失态的人,從來沒有這麽沒有分寸過。
助理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低聲在宋川的耳邊道:“在齊家。”
宋川長睫顫了顫,并沒有說話,助理見他神色有些不對,急忙圓場道:“其實嚴總在酒桌上還是清醒的,誰知道上了車酒勁兒上來就醉成了這樣,他平時還是很有分寸的。”
這解釋宋川并不想聽,他也不想知道嚴景庭怎麽喝這麽多,更不想知道他怎麽醉的。
他只知道,嚴景庭今天陪着齊千宸一整天,晚上又去了齊家,無疑是見家長,這明顯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宋川有些暗自神傷,助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尴尬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幸好手機及時響了,他垂眼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宋川道:“那個……我這邊有事兒……女朋友催我回家了,你也知道,我女朋友很兇,要是回去晚了我怕小命不保……”
宋川略一點頭,表示不留他了。助理如獲重釋地往後退了幾步:“那我就不久呆了,嚴總就麻煩你了。”
宋川點了點頭,助理的手機還在不住地響,他轉身往外走,一手接了電話,嘴裏不住地道歉:“抱歉寶貝,今晚嚴總有事兒,我這邊就晚了點……唉唉寶貝你別生氣啊,我馬上就回去了,半小時以內準時到家……”
嘭——
門被助理關上,隔絕了他的聲音。
宋川透過窗戶看着助理一手拿着手機堆着笑哄女朋友,一手往懷裏掏車鑰匙,雖說嘴上在埋怨女友的脾氣,其實臉上滿是幸福。
宋川看得真的很羨慕,羨慕雖然助理雖然每月拿着一般水平的工資,沒有萬貫家産,沒有雄厚背景。一輩子用盡努力就為了在這個城市立足,每月還要為房貸車貸發愁,他就是這萬千世界中再普通不過的一粒塵埃。
但是最起碼,他有一個可以讓他心心念念的歸宿。
最起碼,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着他。
在宋川的眼裏,這樣就足夠了。
他轉過眼,看着沙發上歪倒在一旁的男人,他似乎已經睡去了,敞開的襯衫領口露出精致凸出的鎖骨,還有小半片胸膛,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平緩而有規律。宋川暗暗嘆了口氣,從卧室拿出來個毯子蓋到他身上。
以宋川的身板,根本就不會考慮把他擡到卧室這個想法,既然已經倒在沙發上了,何不就讓他在這裏将就一夜。
他蓋好了毯子,順手開了空調,正想離開,卻被人抓住了手。
宋川低頭,嚴景庭剛才還昏睡着的眼已經睜開了,面上雖然還有些紅暈,但是眼底卻清朗一片:“你就這麽讓我睡在沙發上?”
他在裝醉,宋川心裏有些氣:“既然你不滿意,那不如自己去找地方睡。”
嚴景庭被這句話氣笑了,他坐起來身子,毯子從身上滑落,但是他的手還握在宋川的手腕上,宋川只感覺到皮膚接觸的地方,滾燙至極。
“我現在是你的金主,你就這麽對我?”
宋川被這句話怼得啞口無言,他僵硬地勾了勾唇:“那請問,金主您大半夜地來找我,是想要怎樣?讓我陪睡嗎?”
這一句話輕飄飄,卻諷刺至極。
嚴景庭的唇角的笑落了下去,眼底籠上一層陰鹜:“你非要這麽說話?”
“我說得不對嗎?”宋川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冰冷,“我只不過是你在背地裏養的小情人罷了,我們之間的交易不就是你出錢,我賣身體嗎?”
宋川揚眉,那表情明顯就是在說:我們之間除了交易之外再無其他。
雖然确實如此,他并沒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