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醫院
沒有地方可以去。
他想要逃跑了那麽久,心心念念,連做夢都恨不得逃到一個沒有喬意沒有沈慕的地方,嘗試了那麽多次,終于有一天他在醒過來了,終于有機會逃跑了。
那一刻,就好像終于在黑夜裏看到了一點光亮,如此迅速的爬起來開門下樓,即使虛耗了那麽久的身體卻好像突然就有力氣去行走了,走再遠自己都有力氣撐下去。只要能夠離開他們的世界。
飛快的跑下樓,然後站在路口,茫然了。
這裏的路四通八達,可是他突然一瞬間發現不知道要去哪裏,或者是說,他能夠去哪裏。
沈一的生命裏拔除了沈慕和喬意還剩下什麽?他的世界早已經是為了這兩個人而存在。
這一刻,世界之大,可是沈一卻突然像是失去了方向。
他不想留下來,可是他沒有地方可以去。
喬意看着沈一的笑容,喬意覺得沈一在疼,盡管他還在笑着,可是喬意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疼。如同極其鋒利的刀刃,割開皮膚後皮膚又原樣貼了回去,你甚至都看不出來受傷過,可是不多時就會疼痛起來,越來越疼,越來越疼,最後血慢慢從傷口處染出一道淡淡的紅線,最後鮮血噴湧而出,一切已經來不及。
喬意已經看到了沈一的貼合起來的傷口在慢慢被血洇紅,仿佛下一刻血就全部會噴湧而出。
突然彎腰一把把沈一摟在懷裏,擁抱,把自己埋在沈一的脖子裏,這樣就看不到沈一碎了一樣的笑,
“你哪裏都可以去。我可以陪你,或者等你。”
沈一沒說話,被嚴重侵蝕過的嗓子,每一個字吐出來都會帶着流血一樣的疼痛,因為太疼了,所以就不想說話了,就像因為太疼所以就不想再愛了一樣。
擁抱已經沒用了。它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甚至連最初癡迷的那一點點溫度,都不存在了。
沈一笑容并沒有因為喬意看不見而淡去,還是在笑,笑容很淡,就好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讓人看不清笑容背後的表情。
已經是夕陽落山,喬意牢牢的抱緊沈一,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裏。頭埋在沈一的脖子,沈一察覺到有些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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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從來沒有看過阿意哭過呢。
頭靠在喬意的肩膀上,一眼望出去,正好夕陽燒紅了半邊天,火紅火紅的,一點都不像是血,倒像是紅色的顏料,用虛假塗抹着這個世界。
虛假的世界。
沈一明明想要嘲諷,可是笑容卻看不出一絲的嘲意,淺淡的,淡薄的,迷離到讓人懷疑這個人是誰。
哪天喬意抱了沈一很久,沈一很安靜,完全沒有這段日子的暴躁無常。甚至還安撫小孩子一樣的拍着喬意的背。
那天喬意把沈一送回了醫院,眼眶有些紅。只是還是那種淡漠的性格,醫院裏的小護士只當是眼睛不舒服了,還問了他要不要眼藥水。
從那天起,沈一就變了,變得很聽話,配合治療,配合吃飯,沒有狂躁的發脾氣,不會想盡一切辦法逃跑。
他是變得如此的乖巧…………
乖巧的就像被人偷換了一個靈魂。
給沈一打點滴的護士是一個實習生,本來一直都沒有人在意。可是那天等到喬意發現的時候,針頭處的皮膚已經腫起了老高,像是在皮膚下塞了一團棉花一樣,
護士倒是輕描淡寫,處理後說是兩天就消下去了。
護士離開之後,喬意拉着那只手。右手繃帶還不能拆,左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針眼現在又腫成這樣,
也不知道怎麽說或者說什麽才好,只是覺得心疼。在乎與不在乎,心境真的是不一樣的,
喬意:“一會兒就沒那麽疼了的,忍一忍。”
沈一看了一眼腫起來的手背:“不疼的。”
沈一的确沒有啞掉,可他的嗓子已經變得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粗老的樹皮,那種一道道裂痕粗糙到會覺得紮手的感覺。
喬意:“要不熱敷一下,應該會消的快一點。”
沈一:“不用,真的不疼。”
喬意拉住沈一的手一僵,随後擡起頭,認真的看着沈一的臉,
“我知道你疼。”
沈一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固執一樣的回答,“我不疼。”
喬意似乎有點怒,只是語氣還是平和,就好像要說服沈一一樣:“疼就說出來,我知道你疼的,我真的知道。”
沈一不說話了。
沒有意義。他不想和喬意争。
一時間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喬意把杯子裏的水喂給沈一,很小心,也很周到,水一點都沒有撒出來,
“待會要不要出去走走?”
喬意看出來沈一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了。
“好。”
喬意把水杯放下,摸了一下沈一已經略長的頭發,沈一沒有躲,只是低垂着眼簾。
長長的夏季終于要過去了,秋季總是如此的奇怪,明明曬在陽光下溫度是如此的适宜與舒服,可是不遠處的陰涼處卻有一種涼的皮膚都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待的久一會兒簡直就要覺得寒意要侵透自己的皮膚,滲進骨縫裏了。
輸完液,要出去的沈一依舊還是一身病號服,最後還是喬意強制他披了一件喬意的外套。
兩個人一起下樓,喬意牽着沈一的手。
曾幾何時,他們也如此在醫院行走過,手牽着手。那個時候因為牽手會內心不安卻忍不住歡喜的沈一,明明已經開始舍不得卻不願意承認的喬意,似乎都已經遠去了。
午後那個溫柔的給女友讀書聽的男聲似乎還萦繞在耳旁——
“ 我活着的最大目的,就是他。即使別的一切都全都消亡了只要他留下來,我就能繼續活下去。而要是別的一切都留下來,只有他給毀滅了,那我也不要這個世界了。…………“【出自艾米麗·勃朗特 《呼嘯山莊》】
……………………
明明就是幾個月前,卻突然久遠到像是一本古卷,被蟲蛀蝕,被灰塵覆蓋,讓你莫名的覺得嫌棄和厭惡,怎樣都不想再去觸碰它。
沈一由着喬意帶着,不掙紮不反抗,就好像喬意手裏牽着的是一個安靜而聽話的小孩子。
兩個人最後在長椅坐下,陽光鋪下來,曬在人身上很溫和。
喬意:“要不要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
“好。”
沈一順從一樣的把頭靠在喬意的肩膀上,閉上眼睛。
喬意摸着沈一的頭發,“頭發都長的這麽長了,要剪了。”
沈一發出一聲鼻音算是應和。再沒說一個字。
不再反抗,不再掙紮,沈一屈服了。
因為,他沒有地方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