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禁地

江惟清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臺上諸神面面相觑,臺下衆仙目瞪口呆。

衆人都道清珩劍君癡心劍道,才對愛慕他的女仙不為所動,但若華神女定能讓劍君動凡心……退一萬步講,就算劍君一心向道無心情愛,因此拒絕了若華神女,雖然遺憾,卻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沉迷修煉不近情愛的神仙多了去了,這是個單身狗數量相當龐大的群體……

但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江惟清給出的理由竟然是——心中摯愛亡妻所以不能接受!

亡妻?!

江惟清竟有過道侶嗎?!

驚天大八卦啊!

修行之人和凡人不同,結契道侶與之命運相連,除非自願解除關系,道侶對于修行之人來說便是一生伴侶。

天界神仙們更是如此,他們輕易不會動心動情,但一旦結為道侶,便會忠于對方一生一世,就算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通常也不會移情別戀,就此孤身一輩子的也不在少數。

江惟清公然表示摯愛亡妻,這下別說若華神女了,整個天界的女仙都該死心了!

沒有人覺得江惟清是在騙人,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絕的,再說誰會拿這種理由騙人啊!

而且江惟清這樣說,許是故意借此機會表明心意,斬斷情緣,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女神仙,日後都不會不識趣的往他跟前湊了。

喬宣回頭一看。

前面開盤賭的那幾個萬源神山的弟子,唯一壓了江惟清會拒絕的弟子賺的盆滿缽滿,其他幾個輸了的還傻傻愣在那裏沒回過神。

右邊崇明道門的幾個弟子,臉上都是震驚難以置信的表情,其中還有一個貌美女弟子,憂傷的仿佛她也失戀了一樣。

就連那幾個西極佛門的和尚,之前一直對所有八卦不為所動,淡定的很,此刻也終于驚訝的看向高臺那邊。

邬子墨渾渾噩噩,因為過于震驚,以至于對自己都産生了懷疑,喃喃低語:“原來劍君竟有過道侶嗎?我身為歸元劍宗百事通,這樣的消息竟然絲毫不知……”

但喬宣甚至沒有心情吐槽邬子墨了,他的心情就像日了狗般一言難盡,愛愛愛愛愛愛你妹的亡妻啊!亡妻已經死了幾百年了,還是你親手殺掉的你記得嗎?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嗎?!

吃瓜吃着吃到自己頭上了,看戲看着看着房子塌了,還有比這更讓人崩潰的事情嗎?

喬宣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

自從和江惟清重逢之後,喬宣一直小心謹慎,得知若華神女對江惟清有意後,喬宣還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心道江惟清如今走上人生巅峰,再抱得白富美,肯定不會記得自己這個廢柴前任了……此刻江惟清當衆告白,喬宣頓時心都涼了一大截兒。

這貨看似光風霁月,謙謙君子,其實是個會殺妻證道的狠人啊,被他愛着你能開心的起來?不怕愛着愛着又給你來一劍嗎?

喬宣怔怔看着高臺之上的男子。

男子容貌清俊如玉,看似溫潤謙和,但就連他拒絕若華的模樣,那掩藏在溫和外表下的冷心勁兒,喬宣都熟悉的不得了……當初在凡界的時候,愛慕江惟清的女修,比天界只多不少,他從來都是這樣拒絕的,看起來半點也不冷酷,偏那無情又仿佛融入了骨子裏……

那時候很多人說奉暄配不上江惟清,說奉暄除了一個好出身一無是處,唯獨江惟清一直護着他,不讓任何人在他面前說他半點不是,不嫌棄他懶散放縱沒天賦,站在他的身邊替他擋下所有風雨,讓他一直無憂無慮無拘無束。

後來整個東崇州都知道,除了奉暄再無人能入江惟清的眼,盡管奉暄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柴。

那時候的江惟清,讓他很有安全感,他從不懷疑,江惟清是個忠誠的道侶。

從不懷疑,他們之間的感情。

直到那穿心一劍。

才知道有時候原來這種令人豔羨的感情,在面臨抉擇的時候,也會有着這樣狼狽不堪的一面。

七百年過去,曾經喬宣熟悉的一幕,在天界高臺之上重演。

這一刻就連喬宣都不懷疑江惟清對他的感情,江惟清劍道至純,容不得半點瑕疵,若非心智堅定劍心通明,他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一往無前的道心,以及他骨子裏的高傲,不允許他說出違背本心的話,他說出這樣的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心中确實如此想。

江惟清沒有變過,可喬宣寧可他變了。

因為這樣的愛,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什麽樣的人,可以一邊殺了你,一邊真心實意的說愛你啊……這要是假話喬宣都不帶怕的!但偏生這是江惟清的真心話,你看看這是正常人做得出來的事兒?

這他媽病的不輕啊!

而且自己死了還好,是江惟清心裏的白月光朱砂痣,但萬一被江惟清知道自己還活着,一個不對再殺自己一次怎麽辦?

不行不行,自己可萬萬不能暴露身份!

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千辛萬苦才修煉成人,還沒好好享受生活呢,要再被殺一次,這次可沒重來的機會了。

喬宣神情苦澀,你殺都殺了,何必如此執着,咱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這是讓我死,都死的不能安生啊!

喬宣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情況危急,自己不能再拖了。

宴會結束之後,他們就要啓程回歸元劍宗,自己要是真去了歸元劍宗,暴露身份那是遲早的事兒……

眼看此刻所有人都被高臺之上所吸引,就連邬子墨都渾渾噩噩沒有關注自己……

喬宣毫不猶豫的轉身就溜!

高臺之上。

江惟清神色平靜淡然,他說出那句話,自然知道有何後果,歉然開口道:“在下有負神女好意,還望神女和帝君見諒。”

若華眼中黯然一閃而逝,随即釋然一笑,神色灑脫的道:“你我都是修道之人,凡事當順從本心,我喜歡你是順從本心,你不能接受也是順從本心,有什麽好道歉的呢?倒是今日說開了也好,日後便不會再有什麽誤會了。”

華瀾雖然也十分意外,但若華既然放得下,他自然更不會勉強,況且神仙姻緣本也強求不得,于是微微笑道:“劍君既已心有所屬,此事倒是本君唐突,讓劍君為難了。”

兩人都這般表示,其他上神紛紛開口緩和氛圍。

崇明道人嘆道:“我等竟不知劍君已有道侶,雖不能同升仙着實遺憾,但劍君深情也讓我等敬佩不已,我敬劍君一杯。”

宓芸宮主望着若華,明眸流轉,燦然笑道:“若華妹妹,你可不知道,剛才你讓我天界多少青年才俊心碎了,這下子可好,他們如今又有機會了。”

北辰星君手拿折扇,笑道:“哦?如此說來,劍君倒是救了他們一命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眨眼之間,便化解了剛才尴尬氛圍。

都是活了多少萬年的老神仙,不至于這點事兒都看不開,成則喜事一樁,不成也無傷大雅……你看宓芸都暗戀帝君十萬年了,雖然做不成情人,如今不還是老朋友,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若華神女被拒絕了一次,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若華神女,不會改變什麽。

大家同為上神,無仇無怨,更不會拿此事奚落于她,就算日後說起,也只是上神間的一個風流趣事罷了。

在天界,實力才代表着一切。

江惟清淡笑應對,神态謙和,姿态既不謙卑也不高傲,偶爾還同若華說笑兩句,仿佛剛才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一切恢複如常。

江惟清端起酒杯,垂眸斂去眼中情緒,剛才談起阿暄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個剛飛升的少年,下意識的往下面看去,随即眉頭微微皺起。

劍宗弟子之中,唯獨不見了少年蹤影。

………………

喬宣悄悄溜了出去,身形一閃就出了園林,片刻後,一只仙鶴悄悄落在他身側,拍拍翅膀小聲道:我帶你過去,你可要說話算話,剩下的果子都給我!

喬宣眉梢一挑:“放心好了。”

他又不缺那點果子。

仙鶴得了定心丸,展翅而起,在前面帶路。

喬宣緊緊跟着,這仙鶴專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跑,但還別說,不愧是天宮本地鶴,哪裏有捷徑小道一清二楚,這一路順利的很,沒有碰到任何仙侍和禁制,然後他來到了一座宮殿前面。

這宮殿地處偏僻,渺無人煙,看起來不像是藏寶的地方,喬宣狐疑的看向仙鶴。

仙鶴得意的道:我們也是費了好大勁兒,才發現這裏有個禁地,你別看這宮殿有些荒涼,但裏面可是別有洞天!

它飛到一座光滑如玉的山壁前,對喬宣道:這就是入口。

喬宣凝神揮手一招,一片落葉如飄向山壁,在距離山壁不到一寸的地方,驀地有白光一閃而逝,落葉瞬間碎成無數幾片,飄落而下!

這禁制看起來不一般啊……

喬宣有點信了,這裏肯定有寶貝,才讓華瀾帝君如此小心謹慎的隐藏着。

仙鶴眼巴巴的看着喬宣:我們說好了,只要我帶你來了,剩下的果子都給我,你可不能食言啊!!!

喬宣眉梢一挑,哪裏還不知道這蠢鶴的心思,它知道這禁制一般人進不去,所以之前話中有話,表示只要帶自己來了,交易就算完成,自己需要給他剩下的果子……至于自己進不進得去,那就不關它的事兒了。

好在喬宣本也沒有指望它,他一揮手,果子便堆了一地,淡淡笑道:“這些都是你的。”

仙鶴雙目灼灼發亮,倏的發出一聲鳴叫,頓時來了一群小夥伴,叼着果子溜的飛快,似乎唯恐喬宣反悔,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喬宣并不在意。

他垂眸凝視面前山壁,眼神微動,很快有了主意。

華瀾帝君是活了十幾萬年的上神,修為不是喬宣可比拟的,以力破法的事情他做不了,何況那樣也容易打草驚蛇……雖然自己不能直接破了這禁制,但鑽空子的方法卻不是沒有。

剛才試探之時他便發現,這裏面有一個隐藏的空間,但并非死地,而是有空氣和靈力流通,倒不是完全沒有漏洞可鑽……

喬宣轉了一圈,在地上撿了一塊堅硬的石頭,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嘿嘿一笑,然後凝神聚氣,将石頭重重的向山壁砸了過去!

這比拳頭還大的石頭,可比那落葉有力多了,猛地一撞上去,山壁前頓時閃爍起耀眼的白光!仔細看去,白光其實只由一道道白色絲線編織而成!像是一張大網,絲線之上有着銳利靈力,直接将那石頭攏了起來,堅硬的石塊眨眼被攪成碎塊!

但也是于此同時,光網的縫隙被拉大了,喬宣瞄準時機,在光網絞碎石頭的瞬間,化身一道金光,從縫隙裏鑽了進去!

陣法恢複平靜,除了地上的碎石塊,一切看似如同往常。

喬宣倏的穿透禁制,落在地上,重新化為人形。

擡眸看去,發現自己身處一幽深石道,腳踩青石地面,四周煙霧彌漫,喬宣定定神,沿着唯一的方向往前走。

不過一刻鐘,眼前豁然開朗,宛如桃花源現。

這裏是一片很漂亮的園林,樹上有着鳥兒,池塘有着游魚,十分靜谧美好,但喬宣卻覺得有種莫名的違和感,因為這裏——不像天界,倒像凡間。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凡界的,就連地上的小路,也是普通的青石鋪就,而不是天宮的玉石地面……庭院內假山層疊,隐約可見深處有一所宅院。

一切都熟悉而陌生。

喬宣露出疑惑之色,這怎麽看都不像是藏寶的地方啊,倒像是凡界某個大戶人家的宅院,他這一路走來,不但沒有遇到任何禁制,也沒有遇到看守的仙侍守衛……

華瀾帝君為何要弄這樣一個禁地?

自己該不會被那蠢鶴坑了吧……

喬宣皺眉往前走,既然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至少也要搞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吧……

他終于走到了那座宅院前面。

宅子的大門是半阖着的。

喬宣看着眼前朱紅大門,這一瞬間,奇怪的熟悉感再次浮現,好像自己來過這裏一般……

唔,也有可能是凡界的宅院都大同小異吧……

喬宣謹慎的側耳聆聽,裏面沒有絲毫人聲,安靜的像是個死宅,他小心翼翼推開門,誰知道剛一推開,便對上一個清秀少年的雙眸。

喬宣:……靠,你是個死人嗎!不會發出聲音嗎?

喬宣瞬間渾身發麻,他認為自己中計了,轉身就要逃,誰知那少年卻展露笑顏,輕輕喊了一聲:“陛下,您來了。”

那熟悉的聲音落入喬宣的耳中,讓他腳步驀地一頓,這一瞬間,某種詭異的情緒遍布他全身,他慢慢的,慢慢的回轉頭,看向了那個清秀少年。

少年笑意盈盈望着他,不發一言,就像個漂亮的木偶。

他根本不知道來的是誰,他只是習慣性的,或者說是按照設定好的程序,對着每次推開這扇門的人,說一聲:陛下,您來了。

這不是活人,是個傀儡。

但喬宣卻緊張的手心都是冷汗,大腦瞬間空白,他當然不是害怕一個全然無害的傀儡。

而是他終于想起來,這傀儡的模樣,和他第一世歷劫的身體一模一樣!

這艹蛋的人生。

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來不及等喬宣細想,浩瀚威壓陡然降臨,蔚藍無垠的天空,瞬間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身穿錦衣華袍,頭戴金冠的男子攜帶雷霆之怒,出現在天空之上!

華瀾儒雅溫和的面容,此刻覆蓋着冷厲怒色,雙目冰冷沒有一絲感情,仿佛眼前人只是蝼蟻一般,聲音森寒,一字字開口:“就是你擅闖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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