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四個前任
喬宣的第七世, 就在28年前。
彼時離蕭律開創的太平盛世,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千年的時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千年過去,南樾國再次陷入動蕩混亂。
太子蕭梁雖仁善, 心懷天下, 但性格軟弱,缙王蕭沛身為寵妃之子,野心勃勃,其他兄弟們也個個不是善茬, 朝局不穩,各自為政。
皇帝耽于享樂, 不管這群兒子的事情, 日日夜夜醉生夢死。
因為接連天災,洪水之後又幹旱,民間也漸漸怨聲載道, 隐隐有起義的勢頭, 若再這樣下去, 南樾國勢必陷入戰亂, 四分五裂, 最後遭殃的依然是老百姓。
喬宣這一世名為秦穆,出身商賈之家,從小就習武強身,頗有一身本領,然而世道如此,秦家在一次混亂中遭流寇洗劫,爹娘也死在那次意外之中, 他帶着妹妹秦靜白,一路輾轉入了京城。
這一路秦穆看遍民生之艱,生離死別,下決心要改變這一切,但他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得知太子蕭梁一心為民,于是投靠太子做了太子門客。
秦穆武功高強,又沉穩冷靜,辦事穩妥,因此深得太子看重。
眨眼幾年過去。
有一次,秦穆幫太子出城給楚州太守送信,回來的途中遭到了缙王的人的追殺。
走投無路之下,秦穆孤身一人闖入了一座荒廢的古剎,意外遇到了一個自酌自飲的青年男子,他坐在滿是落葉的庭院中,穿着一身灰麻道袍,容貌清俊淡雅,手中拿着一個酒葫蘆,他看到了秦穆,卻像沒有看到一樣,繼續喝自己的酒。
但是秦穆卻急了,眼看追兵馬上就到,唯恐将此人牽扯進來,讓他盡快離開,千萬不要留在這裏了!
可是男子根本不理會他。
無動于衷。
這讓秦穆十分的為難,自己已經受了傷,不是那些追兵的對手,應當迅速的躲起來,但如果他就這樣逃了,追兵定然不會放過這個男子,只會讓無辜之人喪命。
沒有時間了,秦穆不得不做出決定,他咬咬牙,執劍擋在了男子的前面。
與此同時,追兵到了。
既然人是他引過來的,就斷沒有自己逃命,連累別人的道理,哪怕這一戰勝算渺茫……
只可惜雙拳難敵四手,秦穆被逼的步步後退,渾身是傷,他頭也不回的厲喝說:還不快走!
敵人的一劍從他的頸側劃過,就在秦穆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裏的時候,身後自酌自飲的男子忽然出手了,他只輕輕的手指微動,滴滴酒水化作穿顱劍,将那些追兵盡皆斬殺當場!
秦穆怔在原地,這才明白自己碰到高人了,對方是藝高人膽大,才不害怕被自己牽連。
青年灰色的瞳孔中是淡漠之色,仿佛根本不将剛才一切放在眼中,只是問他:你為什麽不逃。
秦穆本是可以逃的,這樣對方留在這裏,還能幫他拖延一段時間,但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又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
于是他說:我逃了你怎麽辦。
男子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秦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确實是這樣想的……雖然對方不需要他的保護,但他所作所為只為問心無愧。
男子笑了半晌,搖搖頭說:我剛才不是幫你,只是他們打擾我喝酒了。
秦穆點點頭:抱歉,還有,謝謝。
雖然麻煩是自己帶來的。
但對方還是幫了自己的忙。
秦穆就要離開,這時候他聽對方輕聲笑道:既然遇見了,不如留下喝一杯。
那一夜,他們就坐在屋檐上,喝了一夜的酒。
青年那個木質酒葫蘆裏的酒,是秦穆生平僅見的美酒,他曾喝過太子賞賜的佳釀,都不如今夜這酒的萬分之一,簡直不似凡間所有。
後來,他們就成了朋友。
秦穆知道對方叫陸塵,是個閑雲野鶴的散人。
陸塵行蹤飄忽不定,心性灑脫豁達,而且有着一壺好酒,偶爾秦穆遇到他了,兩人會一起喝上一頓,相談甚歡,有很多說得來的事兒。
秦穆将陸塵引為知己。
他和陸塵說,等太子登基為帝,天下太平,他就會找個清靜的地方,去開一家酒樓,也過這般閑雲野鶴的日子。
陸塵說那樣也不錯。
秦穆還問過陸塵,說你一身本領,有沒有想過去懲強扶弱,或者去改變這個世界?他問陸塵願不願意幫他,一同為太子效力,但陸塵卻表示的很淡然無謂。
他說一切都自有其命數輪回,生老病死都是天定,對外界的一切都無動于衷,冷漠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
秦穆和陸塵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自己無法對身邊的不公視而不見,想要盡綿薄之力,但陸塵只是一個無情的旁觀者。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秦穆不再提那些事情,只當陸塵是個可以聊天的朋友,但不知何時,卻漸漸的動了心。
其實有時候,他也會羨慕陸塵的灑脫,可以不在乎一切,随心而為,超脫于世,好似天地之大,都沒有可以約束他的東西,任春去冬來,都不會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只可惜自己做不到,他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
因為自己做不到,才更羨慕陸塵,他想要有一天,自己可以完成心中夙願,從此和陸塵對酒當歌,縱馬天涯。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時代,秦穆身處其中,不過是命運的一顆棋子,遇見陸塵是一個意外,但陸塵卻是這亂世之中,他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喜歡,也許就是不經意的心動。
可是他卻不知道陸塵的心思,不敢貿然表露自己的心意,這份心意被他小心珍藏在心底。
但只要和陸塵在一起,秦穆都會覺得很開心。
只可惜陸塵行蹤飄忽不定,他像是抓不住的風,不會經常在一處停留。
太子和缙王的鬥争愈趨激烈。
太子雖然有才華有仁心,但略顯優柔寡斷,缙王這些年則步步緊逼,母族勢力強大,為人殺伐果斷、冷酷無情,但缙王想要稱帝卻也不易,他缺乏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
當時南樾國有一枚傳國玉玺,乃是千年前明帝蕭律所留下,得玉玺者得天下。
是南樾國歷代王權的象征。
傳說中玉玺護佑着南樾國千年太平盛世。
秦穆不太信這些,區區一枚玉玺,怎麽能護佑南樾國千年太平呢?如果真的有這個能力,如今的南樾國又怎會風雨飄搖。
但這枚玉玺最後卻成了關鍵。
太子式微,和缙王的鬥争落入了下風,他察覺到缙王很可能會對他動手,缙王如果控制了他,再拿到了傳國玉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基為帝。
那一日太子召見秦穆,他顯得有些悲涼,懷着與心中信念共存亡的決心,他問秦穆能不能替他做一件事。
讓秦穆帶走傳國玉玺。
這樣即便他死了,缙王也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只會是個弑兄的亂臣賊子。
秦穆答應了太子的懇求,發誓自己要用性命去守護。
太子很信任他,将玉玺交給了他。
這一夜南樾國的都城風起雲湧。
秦穆第一時間将妹妹送走,回到家裏收拾東西,正要離開的時候,忽然看到陸塵坐在屋檐上,自顧自的喝着酒。
仿佛初見的那一日。
明月高懸在陸塵的背後,青年清俊面容隐藏在陰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這是秦穆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也是他心中挂念的人,他沒有想到陸塵會在這時回來,原本以為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了。
也許這便是緣分吧。
秦穆笑道:“好久不見。”
今夜的陸塵,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樣,他既沒有邀請秦穆喝酒,也沒有慵懶悠閑的笑容,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秦穆,啞聲說:“南樾國氣數已盡,你就算再努力,也什麽都挽回不了。”
氣數已盡?
以缙王的性格,他若登基必定更加民不聊生,确實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可南樾國若是滅了,發生動亂,遭殃的只是老百姓。
秦穆認真的說:“我想多救一些人。”
陸塵聽到這句話,露出一抹譏诮之色,好似眼前之人,多麽荒唐可笑一般,他說:“生老病死,轉世輪回,不過是人注定要走的一遭罷了,身為凡人,卻妄圖去改變天命,才是可笑的一件事……
天下蒼生,盡皆蝼蟻罷了。”
秦穆看着屋檐上的青年,他說着這些話的時候,漫不經心高高在上的,他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也是這樣認為的……秦穆不知道,到底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事,才可以入得他的眼,又或許世上根本沒有這樣的人和事。
他喜歡陸塵的灑脫肆意,自由自在……但卻沒有陸塵的淡漠無情,所以他們到底不是一路人。
什麽是天命?什麽是天道?
他不信。
秦穆沉默許久,說:“既然如此,你今日來此,又是為何呢?”
陸塵定定看着他,雙眸冷漠而無情,一字字道:“如果你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呢。”
秦穆笑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蝼蟻又如何,我只要盡我所能,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他回想當初還是少年的自己,朝氣蓬勃,習武強身,以匡扶正義為己任,大約那時候的少年意氣還沒有磨盡,人總有些執着的東西,就比如他,無法對自己身處的世界漠然無視,獨善其身。
陸塵是一個旁觀者。
但他卻身處其中。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你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處,不論如何,你今日能來我很高興。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們再把酒言歡。
秦穆看了陸塵一眼,轉身離去。
秦穆帶着傳國玉玺悄然離開都城,缙王的人很快得到了消息,派遣死士對他進行了圍剿。
三日後,秦穆在一個小鎮被圍住了。
他被帶到了缙王的面前。
但是缙王的手下沒有搜到玉玺。
秦穆笑了笑,他早已知道逃不過缙王的追殺,所以提前将玉玺藏了起來,這樣缙王就算抓了他也得不到玉玺。
缙王勃然大怒,命手下對他嚴刑拷問。
一天兩夜。
秦穆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恍恍惚惚之中,他想起陸塵對他說的話……
那一夜,你是不是早已預料到這一切了呢。
其實我也知道,我的努力如同螢火之光,太過微弱,也許不能改變命運,也許什麽都改變不了……
可是這是我的信念,我的堅持,也是我對太子的許諾。
必定幸不辱命。
盡我所能,問心無愧。
………………
喬宣收回思緒,和陸塵的這一世,其實沒什麽好說的,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朋友。
他的結局也不是陸塵造成的,陸塵更像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插曲。
至于他那從未說出口的若有似無的情愫,也只是他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會動心,也許只是羨慕陸塵的灑脫,但卻又做不到陸塵的無情淡漠,這個人不僅僅對世間一切無情,大約對感情也是一樣的,涼薄是他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在他身邊停留。
也許正是意識到這一點,當初自己才沒有表露心意,因為不說還能做朋友,偶爾一起喝喝酒,說了怕不是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既然只是單向暗戀,他自然也不會責怪陸塵什麽。
感情本來就是很單方面的一件事。
別說自己沒說了,就是說了,也沒人規定陸塵就一定要接受。
正如陸塵有能力,但也沒人規定,他一定要做個拯救世界的英雄。
喬宣不玩道德綁架那一套,暗戀就暗戀,這一世唯一難以接受的,就是最後死的蠻慘,比較有陰影,換成現在,他是絕不信那個鐵骨铮铮的人是自己的。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也不知道太子最後怎麽絕地翻盤的,竟然還真的幹掉缙王做了皇帝啊,如今南越國風調雨順天下太平……
自己當時要是沒死,應該也算是有從龍之功吧,喬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至于陸塵。
向來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喬宣本不認為還會再見到他,更沒有想到,他不但沒有走,竟然還和自己的妹妹秦靜白很熟稔的樣子,就連酒樓上的字也是陸塵的手筆……
這不像是陸塵的性格啊……
這家夥可最不愛多管閑事的。
喬宣本來只是打算看看妹妹就閃人的,沒有想到恰好遇見了陸塵,這到底是個什麽概率的事情啊!
他的情劫對象真的多到這個地步了嗎?
但三界也蠻大啊,區區七個,非得往自己眼前撞?
喬宣對上陸塵銳利的視線,心中一緊,正有點不安的時候,就看到陸塵已經收回了視線,和秦靜白說起了話來。
喬宣輕輕籲出一口氣。
只是巧合而已……
陸塵可不是那些大佬,就是個凡人而已啊!嘿,終于有一個凡人情劫對象了,喬宣差點感動的要流淚了,天知道他面對那群大佬的時候有多難,一個都打不過不說,還要各種夾縫求生……
凡人好凡人妙!
陸塵危險指數:★
是他所有情劫對象裏面最省心省事的一個!
自己如今容貌身體都不同,陸塵又是區區凡人,喬宣也不怕被認出來,悠哉悠哉的喝起了酒,低着頭豎着耳朵,偷聽陸塵和秦靜白的對話。
秦靜白在客氣,說陸大哥不必這麽費心的,這些年多謝他的關照。
陸塵說你是秦穆的妹妹,秦穆是我的好友,如今他不在了,我替他照顧你是應該的。
這話要是擱在別人身上,真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但是從陸塵嘴裏說出來,喬宣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有種荒謬不真實之感,陸塵可是看着人死在眼前,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嘴巴上整天命數天定的,一副誰死誰活都和他無關的樣子……熱心腸這種詞和他一點都不沾邊。
不像凡人,更像是冷漠無情的神。
喬宣有些心不在焉。
這時忽然有人在他面前坐下。
喬宣正想開口,表示沒有要和人拼桌的意思,忽然對上面前青年灰色的雙眸,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差點沒把一口酒給噴出去。
你剛才不是還在和那丫頭說話嗎?
什麽時候過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随機發小紅包200個麽麽噠~
***
前任們:我們就想問問,為什麽你從不擔心我們,也不想回來看看我們,卻關心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女子。
喬宣:你們都這麽厲害,活的比我還好,還用得着我關心?莫名其妙.jpg
作者菌:有理有據!
前任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