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劉三奶奶幽幽地感嘆道:“要不咋說,這人窮志短那,那年你小嬸家的老小子發高燒,咋也治不好,咱們把孩子送到醫院,大夫說是肺炎,最少得200塊錢能治好,我們這些人挨家集錢,你村長叔連手表都賣了也湊不夠,你小嬸跟你老叔急得要去賣血。
正好這時候,錢建軍的老姨是醫院挂號的,說是願意出錢,但是得讓小鳳嫁給她外甥。老錢家因為是有名的病痨,他們家兒子,別說城裏,就是咱們農村也沒人将姑娘嫁他。都是你小嬸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忍心把孩子往火坑裏推?
但是,小鳳也不忍看着她老弟躺在那兒等死,就自己答應了,這就算是賣給老錢家了,要不是給生了個小子,小鳳的日子指不定怎麽滴那。”
我有些不解的問道:“現在看病沒錢的時候,不是可以讓大隊先墊付,然後再慢慢還嗎?”劉三奶奶搖頭道:“那會兒□□,各地都不得不謊報産量,咱們也不能例外,不然咱們就得被豎典型,所以,大隊那會兒不僅沒錢沒糧,還欠了上面不少糧食,哪有錢幫着墊付。
再加上,咱們村長擔心謊報的多,欠的就多,這早晚都得還,也不願意打腫臉充胖子,種了一年地,咱們自己連樹皮都吃不起,得把所有的糧食都交上去不說,還差着國家糧食,所以只是卡着最低線上報,自然會受到批評,咱們村那時候,就是整個y市最窮的村子,欠着國家那老些糧食,人醫院也怕該黃了。
一直到這股邪風完事兒,上面下來信兒,說是知道各地的實際情況了,所以之前欠的賬都不算了,咱們的日子才算是好點兒,也就是因為這事兒,上面覺得咱們村不配合人領導工作,所以,所有的物資配比,都比人家少,就是生産隊,也就給分些不值錢的羊,能幹活的牛都給別的村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怨不得整個村子,就村長家一頭自家的老牛。我想了想又奇怪的問道:“我看小劉嬸子,好像也不怎麽懼那錢建軍啊?”
劉三奶奶撇着嘴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道:“懼他?咱們家可早就不欠他們老錢家了,不說後來把那些錢都還給他們家了,就是他家爺幾個來回犯病,從你小嬸子那借了多少錢跟糧食,要不能過來給你小嬸子送甜瓜?就心思咱家孩子能直起腰板子,誰心思小鳳不是那樣的,這麽好的條件還讓人給拿捏住了。”
我們正說着話,就聽到王小鳳一陣浪哭鬼嚎地說道:“娘,你不能不管啊,你跟那人關系不是說不錯嘛,你幫着給求求,不說一張方子,對他來說不值什麽,就是實在不行,也把後面那八顆藥給了啊,我們家大軍也能少遭點兒罪。”
小劉奶奶道:“滾,我可沒那麽大的臉,一張方子不值什麽,我看老錢家老太太的正骨術挺不錯的,反正也不值什麽,直接就教教大家呗。”
王小鳳道:“那怎麽能一樣,那是我們家吃飯的活計,哪能外傳。”小劉奶奶冷笑道:“這也是人家吃飯的活計!行了,趕緊帶着你們家的滾,以後沒事兒就別過來了,就是來,你跟你家小沫來就行,剩下的就免了。還有,我跟你爹這些年也對得起你了,我們早就被你靠幹了,以後再借錢借糧去找老錢家說去,我這兒剩下的就都是你倆個弟弟的了。”
很快,王立秋領着王大柱和王大城套着牛車過來了,也不管王小鳳倆口子願不願意,直接就把錢建軍給擡上了牛車,我伸頭瞅了一眼,有些咂舌的問身後的劉三奶奶:“這倆口子不會就送來這兩個吧?”
劉三奶奶冷笑道:“不瘦了(不少了),這回送兩個,上回過年,初二回娘家,老錢家可是屁毛沒有,這回估計是又想跟你小嬸子借錢了。要不咋說,那小鳳就是個完犢子玩意兒,就知道刮娘家的東西,一回人老錢家就秫米了。”
王小鳳撒潑打把的不上車,王立秋三個幹脆也不管她了,直接趕着馬車就走了,王小鳳這一看根本沒人搭理她,只能起來撲棱撲棱褲子,追了上去。我看到小劉奶奶身子搖晃了一下,趕緊伸手扶住了她,劉三奶奶過來,把小劉奶奶扶到了一邊勸着。
別人沒注意到錢建軍怨恨的目光,我卻看到了,想到現在工會的厲害,還有,上面人還掐着我知青的手續,我和孩子們的戶口可是下鄉知青,随時得服從組織分配,所以,看來我必須放棄現在的優越條件紮根落戶了,因為,現在最根正苗紅的就是貧農,工會是管不到農民的,只要不犯錯,就是組織也輕易不會動農民的。
到時候,能為難我的地方,也就是工分呗,那玩意兒就是物資分配的多少罷了,我又不缺這點兒玩意兒,再說,我現在可是天天都領着十個工分,怎麽也餓不着我跟三個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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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宜早不宜遲,我趕緊跑出去找了村長,表示要買下我現在住的房子,然後徹底紮根兒這裏,村長等人自然是舉雙手歡迎,整個房子連帶着院子,收了我50塊錢,然後就到大隊将我們的戶口提了出來,去派出所給變更了戶籍。
從今往後,我的孩子不再享受幹部子女的待遇,不能再每天從生産隊領取半斤牛奶了,但是,想到三個孩子每天早上都眼巴巴的捧着奶瓶子等着牛奶的小樣,再加上孩子們堅決不喝羊奶,我只能問村長道:“村長叔,您知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個人家賣産奶的牛的?”
村長自然是知道我家三個嬌養出來的三胞胎是什麽樣的,于是想了想說道:“個人家一般都不會養得起牛的,養得起的,也不會出來賣。但是,興家溝子生産隊有個前天生崽子的母牛,趕上刮大風的時候,把一條腿砸折了,幹不了活了。
生産隊正要張羅着賣給肉聯廠,但是,它剛生下來的兩個牛犢子要是離了母牛,一準兒得死,肉聯廠又不要牛犢子,他們正愁着那,要不,我給你問問,到時候就按照肉聯廠的價賣你,但你得連那兩個小牛犢子一起買。”
我一聽,急忙道:“這沒問題,那您給看看多少錢,我回去取。”現在的活牛都是按頭賣,一頭差不多得四五百塊錢,但牛肉非常便宜,就是去皮後的淨牛肉才1.1一斤,因為,現在的牛肉一般都是宰殺病牛、傷牛,所以,這樣的牛一般都是一百來塊錢兒就差不多了,好的還指着它們幹活呢。
我買的自然也是按照這個價給的,連着兩只牛犢子,我就花了150塊錢。跟興家溝子的生産隊和大隊部都交涉好,我也給了錢之後,我們來到了牛圈,這是一只土黃色的老牛,側趴在地上,鼻子幹幹的,一看就是病了,它的左後腿慫拉着,股間塌了一塊兒,看來就是砸在這裏了。
老牛瘦的皮包骨,兩只牛犢子擠着喝奶,老牛忍着疼一邊嚼着草料,一邊任小牛犢子吃奶,間或給小牛犢子舔舔,看着我們趕着牛車奔着它過來,老牛淌了兩滴眼淚但沒有什麽反應,直到生産隊的把小牛犢抱上牛車,老牛才開始掙紮着要起來,還紅着眼睛憤怒的哞哞直叫。
生産隊隊長一看,趕緊過去安撫道:“別叫了,不是把你們賣去殺了,是換個主人養你們。”老牛聽了之後,疑惑的看了過來,我看着它通人性的樣子,有些意外地很高興。
我走到老牛跟前說道:“我會養着你和你的孩子們的,我會幫你治傷,所以,你不會死,但是,以後你得給我的三個孩子提供牛奶,能聽明白不?”
老牛看看我,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我們真的不會殺害它的孩子們,每個人都有着善意,跟以前看到的肉聯廠的人很是不同,村長家的老牛也對着它哞哞的叫了幾聲,老牛這才徹底安靜下來,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我的手。
我從車上辦下來幹才回去取錢的時候,帶來的醫藥箱,然後對老牛說道:“我現在就給你把骨頭接上,有點兒疼,你得忍住了,知道嗎?”
老牛很是人性化的躺倒,用前腿兒擋住自己的眼睛,我趕緊給它接骨治傷,老牛疼的直哆嗦,但是卻一動不動的。這牛其實傷得不算重,很容易就接好了。其實,老牛的傷,完全涉及不到生命,只是,它以後的左後腿兒卻肯定要留傷,幹不得重活。
這做不了重活的牛,自然也就沒啥大用了。若不是它剛生了崽子,被砸的第二天就會被拉到屠宰場去,免得掉了分量,就像現在這樣,去了骨頭就剩皮了,人家屠宰場都不願意要。
生産隊的隊長紅着眼睛對我說道:“小俞大夫,以後對大黃好點兒啊,可通人性了,要不是為了救牛犢子,它早就躲開了,我也是私心,這才以牛犢子的借口拖着。”我趕緊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