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貓咪是完全性肉食動物,不吃素,也同樣不吃澱粉類谷物。

也不知道這個是算冷知識還是熱知識,總之帶着一大堆攪碎了的雞心雞胸肉牛肉三文魚蒸熟後配上些許鈣片粉末的灰原雄在興致勃勃準備給自家黑貓喂飯的時候沒聽到那和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再看到那熟悉的視線,突然覺得自己裂開了。

不管這個裂開是上下還是左右,總之他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尤其是再看着夏油傑那自欺欺人重新閉上眼睛靠在自家妹妹胸口裝睡的樣子,灰原雄只覺得腦海中似乎有着一根神經徹底繃緊,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燦爛了一點。

“由佳,不把他‘放下’來麽?”

“嗯?”

眨巴了一下雙眼反而把懷裏的黑貓抱得更緊,由佳看着眼前笑容似乎有些燦爛過頭的灰原雄,臉上的笑也僵硬了起來:“那個,灰原哥?他看上去還不餓,吃飯時間能不能稍微推後一點?”

已知貓本身是肉食性動物,而現在白馬非馬,黑貓非貓,蹲在“傑君”殼子裏的是自己的人類前輩,那麽問題來了——

這飯,吃還是不吃?

“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吃飯哦。”

灰原雄盯着那只慢慢縮回去的爪子,良久後才轉過頭,接過由佳遞過來顧客的點單開始繼續制作三明治:“算了,現在不吃也行,餓了的話和我說。”

“嗯嗯,辛苦灰原哥了。”

目送自家任勞任怨的廚師重新回到廚房裏由佳才松了口氣,低頭看着好像又要開始睡覺的黑貓笑了起來,低下頭又一次親了下他的額頭:“沒關系,傑君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很可愛哦。”

“……”

“啊呀,不過要睡覺的話是準備去床上睡,還是……”

黑貓嗖得一下睜開那雙如同紫水晶般的眼睛,喵喵叫了兩聲之後從由佳懷中一躍而起,殺向廚房門伸出爪子拍着大門叫得格外甜美谄媚又帶着些許哀怨,讓廚房裏正在煎雞蛋的灰原雄嘴角一抽。

前輩,你可以不要這麽自欺欺人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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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晚上關店之後趁着由佳和伏黑麗奈兩個人手挽着手跑去超市買東西,灰原雄盯着坐在桌上似乎想要努力清除上午記憶的夏油傑,聲音裏帶着些許崩潰:“前輩你什麽時候醒,倒是給我們一個準信啊!”

“說起來,這個男人也是咒術師?”

“織田作?不是哦,是織田作,那個,織田作之助。”

“……”

看着灰原雄擠眉弄眼的樣子夏油傑扭頭看了眼那個正在冥思苦想怎麽寫手裏這本言情小說的赭色頭發男人,眼睛裏充滿了懷疑:“他?”

“沒錯沒錯,這裏還有太宰治,還有夏目漱石呢!”

“……”

算了,這個世界都沒有咒力這種東西,曾經死掉的一群文豪活在現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我現在肯定會醒來的有三個時間。”

“嗯嗯,什麽時間?”

“中午十二點,下午七點,以及晚上十二點。”

晚上,十二點。

在聽到灰原雄複述完這個詞時織田作之助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手,看着笑容滿面卻又明顯是有什麽神經斷掉的灰原雄很是同情:“也就是說,每次夏油君在晚上醒過來,都會發現和由佳一個被窩?”

“我說,前輩。”

“你去那只貓,別來問我。”

醒來之後就會立刻跑走的夏油傑也有點頭疼,鑽被窩這種事情又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我什麽時候可以變回人形。”

“我當時是三個月啦。”

思考了下曾經的經歷,灰原雄幹巴巴地開口:“所以,夏油前輩你……”

“可以離開這裏麽?”

“嗯……其實當時有過一點約定。但如果說是前輩的話,就算要離開也差不多要等到能夠自由控制這副軀體的時候吧?”

在旁邊雖然聽不懂夏油傑那“喵喵”的聲音,但看灰原雄糾結又苦口婆心的模樣織田作之助也大概能夠猜到兩個人在說什麽。

他無所謂夏油傑是離開還是留下,但是真的要說的話,他是希望他留下來的。

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只是單純因為他的貓咪形态是“傑君”,是由佳的貓。

“如果說是普通貓咪的情況,會比較麻煩。”

感覺到身邊兩個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織田作之助的表情很平靜:“我并沒有和你們一樣的經歷,但是灰原,你應該記得‘傑君’在最初身上的傷口是誰造成的。我也不知道這是否和‘夏油君’你生前的死亡有關系,在我看來貓在橫濱生存下去的幾率遠低于人類。”

“對哦,還有夏油前輩狀态也不穩定,貓咪形态的傑君,智商我聽了一下最多兩歲。”

看着灰原雄小心翼翼舉起的兩根手指,夏油傑嘴角一抽,只覺得這家夥越來越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要繼續留在這裏麽?

這家咖啡館不大也不小,每天來往的人除了游客以外更多的是附近高中的一些學生與帶着孩子來到這裏的家庭主婦。窗外和屋內都沒有咒靈,陽光明亮得像是夢中一樣。

唯一讓人有些不适的,大概也只有“平島由佳”。

不知道什麽時候陷入沉睡,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度清醒,貓瞳在漆黑的夜色下也能夠看清很多東西,就比如說,現在睡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

她香槟色的頭發披散着在枕頭上,有幾縷發絲被“自己”壓住,睡着的樣子很是平靜。或許是因為今天夜晚沒有什麽雲,再加上月亮快圓了,撒下的月光透過百葉窗顯得,連帶着他的視野又寬闊了不少。

包裹着自己的溫暖氛圍以及平緩的呼吸時刻傳遞着生的質感,夏油傑看着自己的貓爪,在感覺到右手手臂已經徹底恢複、同時身上的疼痛也大概消失時躍出了那個溫暖的被窩,打開房門後慢慢跑到一樓,鑽出咖啡館明顯是灰原雄剛才下樓給自己開啓的大門,還沒走出兩步就看到了坐在旁邊打着哈欠的甚爾黑貓。

“喲,果然來了啊。”

“……你有什麽事麽?”

“沒啊,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麽?”

“不,也不是說‘你’。你和我還有灰原那家夥都不太一樣,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別問我,反正按照你這種情況,我倒是更傾向于……算了,真子那老太婆不在,夏目老頭會很麻煩。”

甚爾貓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看着眼前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黑貓嗤笑一聲:“走了的話,就回不來了哦,‘傑’君。”

原本以為只是一句随意說出的話,然而在那一瞬間夏油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無法控制自己身為貓咪的軀體。潛藏的憤怒和痛苦從靈魂深處發出,自己與貓的靈魂在一瞬間互相對調,仿佛是被對方所爆發出的力量一樣,強行把自己重新給按了回去。

“嘛,我知道你現在還聽得見。也不是不讓你出門,單純最近不是很太平,作為一只貓來說,你看到的很多東西都會和往常不一樣。”

甚爾注視着自己的爪子,扭頭看着那只對着他似乎有些害怕、但更多是尊敬态度的黑貓突然有點頭皮發麻:“還有,你別這麽看我!”

“喵~”

“……”

切換得太快,他和一只貓較勁什麽。

“喂。”

看着黑貓似乎準備跳回去的樣子甚爾貓再度開口,他這次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看着滿臉懵懂的小貓咪擡了擡下巴:“有那麽喜歡麽。”

貓有那麽喜歡平島由佳麽?夏油傑有那麽放不下曾經的世界麽?

兩者,到底又是誰會改變誰?

黑貓重新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心愛的被窩裏,鑽進去時感覺到那種真切地溫暖甚至于和狗子一樣左右晃了晃尾巴,很是快樂得倒下再露出肚皮,連帶着喉嚨裏都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很快再次睡着的黑貓眼睛再度睜開,不過這次夏油傑沒有再跑出去,而是單純跳出被窩盡可能離旁邊的女孩子遠了一點,然後才慢慢坐下露出個有些嘲諷的笑。

他并不是沒有“家人”,也不是沒有那些被命名為“正确”的情感。

不過這也不是可以和……普通人分享的事情。

轉頭看着什麽都不知道依舊在沉睡的平島由佳,看着月光恰巧落在她臉上時他微微伸手,在即将觸碰時又收了回去,有些無奈地沖着黑貓嘆氣。

“你就這麽想在她身邊?”

和一只貓共用一個身體,偶爾也會明白這個女人對貓咪那種真切的關懷。然而普通的人類能夠對動物有着如此親切的對待,卻往往會對同類抱有最為深沉的惡意。

她說過,“我是想要成為你的家人的”。

家人,他曾經也有過。

只是……

“死了之後來到這裏,就說明之前一切都已經還清了吧?來到新的世界過上新的生活,在一個沒有咒力咒靈和術式的世界裏體會完全嶄新的人生,夏油前輩,我很喜歡這個世界。”

灰原和她的聲音交替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夏油傑怔怔地看着不遠處放在一個置物櫃上的相框,裏面很明顯是一對笑容滿面的祖孫倆和抱着高中生平島由佳的海膽頭黑發小姑娘。

父母呢?

不存在麽。

不過他的父母……

看着自己手中漆黑一片的貓爪,夏油傑突然又笑了起來,把頭往後靠着重新閉上了眼睛時又重新睜開,伸出手想要觸碰自己臉頰時才反應過來他還是一只貓。

笑起來了麽,他?

睡意襲來的同時再怎麽理智的想法也逃脫不過溫暖的誘惑,感覺到毛茸茸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身邊時由佳微微睜開眼睛,看着似乎還沒有完全睡着的貓再度伸手把他抱在了懷中。

其實要跑遠也沒有關系。

她會一直在這裏,等他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傑君:我才是最強的,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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