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看守所的房間內,氣氛不明不白。謝卿放松地倚在椅子上,手指撥弄着右手手腕的袖口。随着謝卿的沉默,俞凱澤逐漸變得焦灼,他眼裏表達出來的意思與說的話,全然不同。
俞凱澤在試探。
試探謝卿是否真的認識戚淮玉。
事實很快顯露,謝卿聲音淡淡:“你好像誤會了什麽,我不認識什麽戚淮玉。我也可以告訴你,你教唆李川自殺這件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系。畢竟你也知道我只有那些錄音而已,我沒這個本事去調查你的曾經。”
俞凱澤一直繃緊的脊背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放松下來,猛地砸在椅背上。
劇烈的碰撞聲讓門外的警察忍不住探頭看來,注意到房間內并未發生異常才走回原位。
謝卿問道:“戚淮玉是誰?”
大概是受到了刺激,此刻的俞凱澤竟然意外的好說話。他伸出雙手捂住的臉,深吸了一口氣,“京市的豪門太子爺,如果你不認識他,那一定聽說過他爺爺的名字,戚國光。”
俞凱澤沒去注意謝卿的臉色和表情,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被黎佑白耍了。
他早該察覺到的。戚淮玉那是什麽樣的人,那種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怎麽會主動提出要幫一個明星?更何況如果對方真的有這個想法,為什麽不直接找自己?說來說去,都是他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黎佑白的為人。
萬萬沒想到,黎佑白竟然在這種時候橫插一腳,置他于死地。
男人低着頭,眼裏的恨意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迸發出來。謝卿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想起昨日傍晚遇到的青年,無聲的輕笑。
半晌,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落寞頹靡的男人,“祝你好運。”
說罷,便轉身走了。
而在謝卿離開之後,看守所的警察走進房間要帶走俞凱澤的時候,卻聽對方道:“我還想見個人,他叫做謝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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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
你擱這兒集郵呢?
還都是姓謝的。
…
從看守所離開,謝卿坐上公交車。看守所的位置比較偏遠,公交車上人也少,謝卿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家。期間,他翻出了微信,看着對話框上的‘戚淮玉’三字,慢吞吞的回複:別羨慕,你也會有家的。
随後善用搜索,在浏覽器的搜索欄裏打下了戚國光三個字。
俞凱澤着實有點高看他了,謝卿到底離開這裏已經有十年的時間,無關緊要的事情早已化作記憶裏的一抔土,灑在角落裏不見蹤影了。不過現今網絡發達,找個戚國光的資料綽綽有餘。
将網頁上的內容看完,謝卿輕嗤一聲。
小騙子。
嘴裏沒一句真話。
房産遍布全國的繼承人竟然會因為家裏人不讓養貓而離家出走,甚至淋雨縮在無人的角落。與其說是沒地方住,倒不如說是專門等他的。
只是……為什麽呢?
總該有個理由吧?
不會又是個謝翎的追求者追不到心上人就看上了他這個替身?
這麽一想,謝卿又覺得壓根沒這個可能。戚淮玉和謝翎這二人之間,求而不得的只可能是謝翎。
按掉網頁,他再次翻出和戚淮玉的對話框,打下一行字:有空可以過來吃個飯,莓果大概是有點想你了,這兩天貓糧吃得也不多。
對方幾乎是秒回:我晚上就過來。
謝卿:晚上不行,我要回我爸媽那兒,跟他們一起吃飯。
戚淮玉立刻發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包,是只耷拉着腦袋的小柴犬,大眼睛裏還挂着幾滴眼淚。謝卿一看就不由自主的将這樣的表情放到了戚淮玉的臉上。別說,還挺有意思的。
謝卿沒再和戚淮玉對話,下了這趟公交車又轉另外一輛,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恰好,站在樓道內時謝卿接到了溫敘的電話。溫敘已經在市區附近了,問謝卿要不要過去接他,他們說好了今天一起到顧明國夫妻倆這兒吃飯。
得知謝卿已經提前趕到,溫敘二話不說便開車過來了。路不遠,這會兒還不到上下班時間,路上車也不多,溫敘只花了五分鐘左右便已經将車停在了小花壇旁,摟着謝卿的肩膀往上走。
兩人慢悠悠地往樓層走,抵達三樓的轉彎口時謝卿的耳朵輕輕動了動,果不其然聽到了熟悉的嘟嘟囔囔。謝卿擡眸看去,見顧家老太太正被顧敬豪夫妻攙扶着,臉色漆黑,看模樣似乎心情不太好。
顧敬豪面對這個媽心情也複雜,見她氣得不行便只能小聲的安撫:“我早說了別過來吧,爸他要過來就讓他自己過來嘛,媽你又何苦來這兒受氣。”
“讓他一個人過來?你是不是傻?你爸現在心裏眼裏都是顧明國,你還讓他們單獨處着,你是不是想把這個家拱手讓人啊?”
“也沒那麽誇張吧,反正我哥看樣子是好不了了。”顧敬豪小聲說了兩句,在老太太要暴走的時候,意外注意到了正站在樓道口的隽秀青年,頓時一怔,在臉上浮起尴尬之際立刻拽住了老太太,生怕老太太說點什麽不中聽的話。
有的時候,兩家人明明已經到了互相厭惡的地步,可表面功夫卻總是做得很好。
老太太發現了謝卿以後,原先的話題的确沒有再提及。但要顧敬豪如願未免有點困難,她滿眼嫌惡地瞥了眼謝卿,啐了一聲,“小畜生。”
那充滿惡意的聲音聽得溫敘直皺眉。
以往年幼待在小村子裏時,溫敘也會時常聽到旁人喊他小畜生。這三個字難聽又嘲諷,令脾氣一向不錯的溫敘都有了發火的預兆。然而謝卿的動作比他快得多。
青年面上含笑,看樣子似乎完全沒有被這三個字而刺激道,他輕笑了一聲,“老不死。”
顧敬豪:“……”
溫敘:“……”
顧敬豪眼珠子都瞪圓了,原以為先前那一回謝卿的反應足夠讓人震驚了,沒想到這是一次賽過一次。上次就把他媽氣得不行,這次還來?顧敬豪完全不敢耽擱,拉着老太太的手埋着頭就往樓下走。
老太太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氣得大吼:“你拉我幹什麽?你沒聽到這小畜生怎麽罵你媽的嗎!”
顧敬豪一邊應和着知道知道,腳下的步子卻走得更快了。
跟在兩人身後的顧敬豪老婆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
死老太婆,怎麽不想想你是怎麽罵人家年輕人的。
為老不尊還死要面子。
看着顧敬豪三口人離開,謝卿心情的相當不錯,仿若什麽也沒發生似的,朝着溫敘道:“走吧,爸媽該等急了。”
溫敘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謝卿:“怎麽?很震驚嗎?”
溫敘笑了一下,“震驚不至于。就是有點意外而已,我看那老太太的面相尖酸刻薄,實在不怎麽樣。”
說到這兒謝卿便不由得來了興趣,他眉梢微挑,狹長的眼眸中都染上了笑意,“我怎麽不知道哥你還會看相?”
“只會一點點。”溫敘伸出手指輕輕比劃了一下,指甲抵在指關節一處,告訴謝卿這一點點到底是多少,“我前幾年有事兒沒事兒就去雞西寺,認識了個大師,從他那兒學了點皮毛。”
“佛門看相?”
“他比較特別,準确的來說,他是個住在佛門的道士。”一點都不意外謝卿的表情,溫敘故意做了個手勢,将手擺在胸前,用穩重低沉的聲音說了句,“我佛慈悲。”
謝卿眼裏都是笑。
…
鄭潔老早收到了謝卿到家的信息,然而站在門口卻遲遲等不來人。鄭潔想到下樓不久的顧敬豪三人,心中隐隐升起了擔憂。自上次謝卿和老太太針鋒相對後,基本已經将兩家的面子扯幹淨了。這要是遇到了,指不定又什麽情況呢。
就在鄭潔準備下樓去一探究竟時,謝卿和溫敘勾肩搭背地出現在她眼前。
這是她第一次見溫敘,溫敘身材高大,長相英俊,一眼看去就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當注意到有長輩正望着自己時,溫敘連忙沖鄭潔笑了笑,“伯母您好,我是阿卿的朋友,我叫溫敘。”
“欸,小溫好。”目光劃過溫敘手裏拎着的禮盒,鄭潔不由得有些無奈,“來家裏帶什麽禮物,你是阿卿的朋友,就把我們當自家人,不需要破費的。”
“不破費,這些都是我自己挖的人參還有一些瓜果蔬菜,不值錢的東西。”
眼見着溫敘和鄭潔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寒暄推辭起來,謝卿趕忙上前一步将老媽攬在懷裏,“媽你別跟溫敘客氣,我把他當哥的。對了,我剛才碰到顧敬豪一家了,他們沒對你們做什麽吧?”
鄭潔睨了他一眼。
緊接着又無奈道:“能做什麽?頂多說些不好聽的話,我都聽十年了,這老太太也沒點新意。”
就是顧明國氣壞了。
顧敬豪夫妻倆和老太太來的時候顧明國躺在床上裝模作樣,鄭潔字裏行間就是顧明國身體有所好轉的意思,盡管暫時無法恢複成普通人,但如勉強能應付人,和人互動一下了。
說到這裏,鄭潔又笑了,“你是沒看到,老太太那臉一下子就拉下來,可生氣了。”
“她就盼着咱家不好。”謝卿也笑了,顧家老太太在他這兒和笑話沒什麽區別,若不是擔心她給顧明國夫妻造成不好的影響,謝卿甚至都懶得理會她。他安撫鄭潔,“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一家三口去老家坐一坐,氣死她。”
鄭潔是徹底被逗笑了,拍了下謝卿的肩膀又意識到溫敘還在這兒呢,連忙朝謝卿翻了個白眼示意他別亂說話。
謝卿卻毫不在意。
他哥都聽到他罵人了。
還在乎多聽兩句嗎?
…
晚飯是溫敘和謝卿一起下廚,鄭潔聽到兩人的打算,張口便拒絕了。可惜拗不過兩個年輕人,只能和顧明國兩人站在窗口說說話。
大部分菜都做好的時候,謝卿收到了戚淮玉的信息,是一張圖片。
圖片內容很簡單,就是一份最簡單不過的蛋炒飯,米飯看着還有點焦黑,看來做飯的人掌控不了火候。
謝卿可不信堂堂豪門的廚師連個蛋炒飯都做不好,也不相信豪門的大少爺晚餐只能吃個蛋炒飯。
小騙子又在他這兒裝可憐。
謝卿大半身體倚在料理臺上,随手将腰間的圍裙一解,低頭打了幾個字:自己做的?看上去還不錯。
戚淮玉很快就回複了:可是它焦了,哥你晚上吃什麽?
謝卿慢悠悠地将所有的菜都拍了個照片發過去,每一道菜看上去都誘人極了。
“和人聊天?”
——溫敘将白切雞端到餐廳又回來廚房,一眼便注意到謝卿的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手指噠噠噠的打字,看上去似乎挺開心的。
謝卿點頭應下,收了手機又問溫敘:“哥,你認識戚淮玉嗎?”
戚淮玉?
溫敘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其實很久沒有從他腦海裏回現了。
溫敘也離開這個時間将近三十年的時間,很多記憶都散得差不多。回來以後他不是打聽謝卿的下落就是在地裏種瓜果種蔬菜種藥材。但即便如此,戚淮玉這個名字還是很快就被他從記憶裏挖了出來。
畢竟戚淮玉實在是太出名了。
“算認得,之前有個幾面之緣而已。”溫敘偏頭去看謝卿,見對方眼底隐隐有興味流轉,便開口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交代了出去,“戚家老大唯一的兒子,戚家老大因為意外去世以後,戚淮玉就跟在戚國光身邊長大的。聽說是個天才,可惜四年前生了場怪病,久不見人了。就最近,他好像又出現在那群富二代的宴會上。”
頓了頓,溫敘道:“脾氣不大好,是個惹不得的。”
謝卿嗯了一聲,低頭間戚淮玉又發了信息過來。
在溫敘嘴裏脾氣不好又惹不得的青年,發了個賣萌的表情,留下幾個字:哥,我也想吃(〃'▽'〃)。
像在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