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19.8.3萬字章 (1)
殷明抿嘴低頭, 不說話。他接過了殷母的行李,一臉二十四孝地任憑殷母墊腳尖給自己擦汗。
“媽你怎麽來了?天氣這麽熱,你身體不好, 過來不好受的。”他拉着行李,和殷母一起往出口走。
“怎麽?就不興我來看看你啦?我也想知道兒子在外頭什麽情況的為,你現在又沒有正經工作,賺多少我也不知道,也不發朋友圈, 我這個當娘的每天都在念叨……”
“媽我當主播了。”殷明趕緊說,“現在一天至少能有千把塊,過得挺好。”殷明說道。
“當主播算什麽正經職業!你看看隔壁的阿翔, 今年考上公務員了,雖然每個月工資也就四千,可是穩定啊!鐵飯碗!你現在就只能吃吃青春飯,等以後年紀大了, 你再做主播也沒人看你。”
殷母喋喋不休地說着,殷明只是低聲附和,也不反駁他。每次殷母見他的時候都容易激動, 一激動就上頭, 上頭的時候就會不分場合不由分說一通亂怼。
這個時候不要惹她就好, 說完了殷母會自己反思。殷明對自己未來的進出通路是很清楚的,也知道該做什麽, 他也不羨慕任何人。
殷母說了一大通,口幹舌燥,殷明順手買了一杯雙拼奶茶遞到她手裏。三分糖,椰果多加。
殷母吸了一口,嘟囔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其實母親還是挺好哄的。殷明的臉上又浮起了一絲笑。
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殷明沒有立刻帶殷母回去,他特意找了個比較寬敞幹淨的飯店,先帶殷母吃了頓晚飯,點了三只殷母喜歡吃的濱海特色菜,一邊和她唠嗑,一邊發信息監督露電的整理情況。
這上一分鐘露電還在說:“快好了快好了”,下一秒又發了一堆感嘆號:“不行我髒衣服太多了阿姨現在正在加急清理,你再拖一會兒”。
殷明嘆了口氣,只好又加了一只菜上來。殷母還嫌他浪費錢,殷明就說是舍友喜歡吃的,等會兒帶給他當晚飯。
聽到“舍友”兩個字,殷母的眼睛亮了一亮。
“你之前不是一個人住的嗎?怎麽現在搬去和別人一起住了?男的女的?年紀多大?有沒有對象?你們是怎麽回……怎麽認識的?”
殷明扶了扶額,他嘆氣一聲:“也是個主播朋友。正好他家有房子空出來,我就租了。他人很好,現在有女朋友了。”
殷母的目光宛如兩只高瓦燈泡,直直地盯着殷明,仿佛看透了他的瞎話。
“那等會兒我去看看哈。你們家有地方可以讓我住兩天嗎?媽過來沒定賓館。”
殷明:“媽我給你定賓館吧。”
殷母的眼睛一下瞪了起來:“不用!我就要住你家!”
殷明:“……好的。我等會兒問一下。”
回頭他就把這件事和露電說了,同時還告訴他一定,務必,必須把房間房間收拾好。殷母住他房間就行,殷明自己能先睡在外頭的沙發上。
露電發了個欲哭無淚的表情包過來。他真是要被折騰死了。
好不容易東西整理好,殷明帶着殷母上地鐵,回到了露電家。為了增加說服力,露電還特意把自己以前和殷明拍的合照放到了櫥櫃上,又把自己放在外邊的周邊展覽臺收進了房內,還往廁所裏放了另一條花毛巾——給殷明的。
其實那條花毛巾是他買給自己喜歡的小姐姐過夜用的,但是現在是緊急情況,不得不先拿出來救急了。
他緊張兮兮地把自己拾掇好,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給殷明和殷母開門。
見了阿姨,他立刻露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樂罐見了也會自動打開的甜美笑容:“阿姨好!阿姨裏邊請!阿姨我給你倒水!”
殷母愣了一愣,随後伸手往他臉上捏了一把,把露電的眼淚都捏出來了。
“沒化妝啊。看起來怎麽跟個女娃娃似的。”她不吃露電那一套,進了門換了鞋就開始四下亂逛,露電揉着捏紅的臉,欲哭無淚地看向殷明。
殷明趕緊把打包好的鮮肉月餅小籠包生煎腸粉往他懷裏塞。
露電立馬原地複活,又變成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可愛。
熟人阿姨和露電奮鬥了三個小時,總算把家裏收拾成了殷母勉強能接受的樣子。殷母吃得比較飽,她放了行李,準備出去轉轉,殷明便和粉絲說了,今晚七點再開始直播。
露電呢,他累壞了,吃完飯洗完澡就回屋去睡覺了。他甚至都忘了和粉絲請假。
露電是濱海本地人,家裏在濱海有三四套房子,這套的地理位置和周邊環境都挺好,他又不服家裏管教,就搬了過來。物業水電全部自己付,平日裏也樂得自在。
殷母仔細看了看地圖,懷疑殷明在亂花錢,她覺得男孩子出來打拼,完全不需要住這麽好的地段和公寓。
殷明不說話。實際上他自己的公寓比這間要好上很多很多,這也是他不能帶殷母回去的原因之一。
露電和殷明一樣,都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純血統宅男。因此他家周圍有至少兩家超市,三家飯店,四個車站/地鐵出入口。
殷母興沖沖地拉着殷明去了最大的那間超市,打算給他買點東西,明天下廚。自己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唯一就是不會做飯,和他那個挨千刀的老子簡直一模一樣。
“這個超市的東西都蠻好的,就是太貴了。這一把青菜怎麽要五塊?我家那邊兩把也就兩塊不到。”殷母在貨架上挑揀着。
“媽,這是本地的上海青,用無污染技術栽培的,貴一點很正常。”殷明在旁給她推車。
“我說你也是不會過日子。剛剛進門的時候幫你看過了,這家超市每天下午六點都會打折,你要是想吃新鮮的菜,記得早點過來,打過折也就比菜市場貴一點點,還是不錯的。”殷母繼續挑揀。
殷明在旁“嗯嗯嗯”地應她,又把她多拿的兩根黃瓜塞進了推車裏。
反正他不會做飯,也不關心周邊超市打折的事。應付完了事。
殷母一路絮絮叨叨,從這裏拿一點,那裏拿一點,很快半車就滿了。殷明心想着露電那臭小子也不會做飯,這麽多食材過兩天還是得丢掉,不由得有些心疼。
要是能帶給陶邀該多好。
不知是不是有什麽心靈感應,殷明這頭剛想到陶邀,手機就響了。
他拿起來一看,居然真的就是陶邀打來的。
他疑惑了一下,明明之前沒和陶邀換過聯系方式,他是怎麽知道自己電話的?
“喂?”不管怎麽樣,先接起來。
“喂?”電話中陶邀頓了一頓,他好像沒料到殷明這麽快就接起來了,“我做了晚飯,你來不來吃?”
啊……
殷明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娘。
“剛在外頭吃過了,謝謝你的好意。這兩天我應該不會回家,過兩天再去你家吃飯,好嗎?”殷明其實想說我還能吃一頓,但為了防止殷母起疑心……還是這樣比較好。
“這樣啊。沒事,我只是多做了一點。我吃不完,等會兒做垃圾分類可能要麻煩點,哈哈。”陶邀幹笑了兩聲。
殷明知道他肯定是多做了“很多”,想着要安慰他兩聲,可旁邊的殷母在催他了,不得已只能說句“抱歉”,随後切斷了電話。
明後天抽個時間再找他解釋一下吧……殷明拎着塑料袋往回走。
這天晚上殷明在房內直播還故意壓低了聲音,有人跑直播間裏問他怎麽露電沒上線,他就說了一聲等下,過去把露電喊起來了。還幫他開了電腦打開直播軟件,往他手裏塞了瓶紅牛。
露電迷迷瞪瞪地,嘀咕了句“謝謝大哥”,還給其他人聽到了。這下彈幕裏又炸了,都在問他是不是和殷明在一塊兒,cp再次磕到真糖,一群女人紛紛炸起了煙花。
露電吓得頓時醒了,他害怕自己喜歡人也在直播間裏,忙說道:“不是不是,大哥他今天有事才來我這裏的,過兩天就走了!唉,這是個比較悲催的故事……總之你們不要多想!”
小姐姐別多想!他還是很直一直男!也不會去做橫刀奪愛這種事情的!
殷明當然知道那一頭的事,不過他也沒有多解釋,他這裏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女友粉,不磕CP。
這天晚上他直播到十點就下播了,期間殷母反複進出他的房間給他水果,為他拖地,還拿了一套幹淨衣服出來,很是麻煩。
他開着攝像頭,殷母甚至還想跑鏡頭前晃晃,這播不下去了,于是趕緊下播。
晚上洗完澡,他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在【小大世界】裏吐苦水,幾個人哈哈大笑,就連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山海也出現了。
“燈都關了玩什麽手機呢,小心得青光眼。趕緊睡覺,明早做了大掃除你再陪我出去逛逛。”
殷母忽然打開了房門,對着外頭的殷明說。
“知道了,你也早點睡,別打消消樂了。”
殷母抓門的手愣了一愣,旋即關門。
隔天早上八點,殷明就在殷母叮叮當當砰砰砰啪啪啪咚咚咚的動靜裏醒了過來。
他很久沒這麽早醒了,坐在沙發上有些昏沉,但還是強撐着起來刷牙洗臉,一盆冷水下去,腦子清醒了大半。他不等殷母喊他就收拾完了自己,并在八點半的時候準時坐到了餐桌前吃早飯。
“趕緊吃趕緊吃。你那個舍友還沒起來啊?我昨晚十一點睡的他還在打游戲。你吃完去喊他來,我特意做了桂圓棗子百合粥,清熱解毒對身體好。”
殷明嘴裏塞了半根油條,等自己老娘進了房間去收拾床鋪床單了,他才小心打開露電的門。
照理說這個點去喊他是完全叫不起人的,露電的作息比他還糟糕,不到十一點不會醒。殷明走到窗戶邊給他拉開了窗簾,回頭想把床上那人拍起來,結果瞬間看到了他丢在地上的玩意兒。
是玩具。
嗯。
就是,那種玩具。
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種。
殷明看到了的一瞬間完全沒有把玩具和床上裹在被子裏睡成倉鼠的朋友聯系到一起去。
他愣了整整五秒,才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什麽——露電居然是這種人?!
不不這不是要緊的。他趕忙抽了幾張紙巾将地上的東西全包好了丢進露電房間自帶的衛生間裏,回頭用力一掀露電的被子,把他從床上抖了下來。
“別睡了。”殷明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你趕緊把你的那些小玩意兒收拾好,等會兒我媽還會進來給你拖地……你忍着點。要不然回頭我給你點賠償。”
露電頓時又吓醒了。
他慌忙往地上看,發現東西沒了,整個人抖得跟只倉鼠似的。殷明眼神示意,在衛生間裏,他才稍微舒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沒完全舒下去,露電又仿佛觸電了一般,雙目圓瞪看向殷明。
“怎麽了?”殷明感覺大事不妙。
“我,你,那個你的床下……”露電擠出了幾個詞。
完了。
殷明丢下他,一個箭步沖去推開自己的房門。可是晚了一步,殷母正坐在床邊,翻揀着盒子裏的許多東西。
那盒子有一只抽屜那麽大,裏頭的東西長的圓的扁的硬的軟的有須的有管的細條的錐形的……哦,還有兔耳朵兔尾巴,尾巴能動。
殷母手裏拿着手機,臉上像是遭受了什麽巨大的沖擊一樣。看她這樣,估計是已經上網查過一輪了。
“媽,這些其實是……”
“對不起阿姨!”露電仿佛脫兔附體一般沖進來,抱着盒子就往外溜,“這些是之前一位租客留下來的!我忘記收走了!阿姨不要介意!殷明他不是那種人!我可以作證!他包裏連保險套都沒有!”
露電的聲音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事已至此,殷明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回頭過來,說道:“媽你不要多想。我們都是挺好的朋友,不會做什麽出格事的。”
殷母的手還在抖。
“不出格……唉,你這小子也真是……!你這朋友看上去也沒什麽問題啊,怎麽就……”殷母還是有點接受不了,“盒子底下有他的相簿,讓他別解釋了。”
這也太尴尬了。
這麽一鬧,殷母是不大願意住在露電家了。露電和殷明感覺也不太好,心想着該怎麽辦才好。殷明是傾向于給殷母定酒店住的,但殷母還是不太樂意,畢竟她也就再睡一天就走了。
她想着要不就換到客廳睡,但露電說什麽都不願意,似乎他在客廳還藏着什麽更大的秘密……反正就是不行。
“阿姨,我那兒還有一套房,要不您住另一套房裏去?房子比這套還好,住着也舒服。”處理完東西的露電厚着臉皮過來找殷母了。
殷母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您別擔心!那間屋裏我就堆了些玩偶雜物,沒有別的不正常的東西。真的。殷明都見過。”露電說道。
殷明再次覺得大事不妙。
露電在間隙裏沖他一挑眉,頗有一種現世仇現世報的味道。
他說的,是殷明家。
殷明房間裏的确沒什麽東西,只有陶邀的周邊在。他也收拾掉了不少,看上去和一個普通阿宅的屋子沒什麽兩樣。如果謊稱是露電的家,倒也勉強能說服殷母。
這回的“探親”,真是越來越複雜了。殷明心中有些酸澀,他真希望不要再出其他岔子了。唉,早知道他就去自己公寓裏定民宿了,早一天打扮成自己家的樣子,還不需要麻煩露電。
不過事已至此,他再想馬後炮,晚了。
殷明拿着自己的鑰匙,拖着殷母的行李,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給殷母介紹了一遍智能家電的使用方法,殷母果然被這些高科技搞得暈頭轉向,嘴裏還不斷說“浪費錢,浪費錢”。
“等會兒我給你們做完飯再過來。房間我不動了,免得再發現什麽鬼東西。”殷母說道,“這間房子看起來太貴了,你以後自己出來住,千萬別搞這些明堂鏡。”
殷明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他幫着殷母收拾東西,又乘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冰箱櫥櫃,把生活垃圾端到了樓下去,免得殷母發現自己的生活痕跡。
其他物品他都是放在櫃子裏的,櫃子也大部分有鎖,自從上次有賊進門之後,他養成了将所有物品放進櫃子裏的習慣。
從樓下返回樓上,殷明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已經到中午十一點了。正好周六,他可以帶殷母在周圍轉轉,于是定了條路線出來,準備上樓和殷母說。
走到一半,他的手機上忽然出了一條消息。
陶邀:你是不是在家?我剛做了炖湯。
殷明看到這行字,立刻察覺到了不好。電梯到了十一層,馬上就要到十六樓了,他趕忙按下撥號鍵,可是打了一會兒那頭也沒人回答。
快接電話呀,快接電話——!
殷明真的開始急了。
被人挑釁,遭人侮辱,或是成為別人的手下敗将他都不怕。他唯一怕的,就是殷母發現自己與陶邀的事。
出櫃這種人生大事,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同時具備,并且還得在一個能将功抵過的情況下,才能順利進行。不然就是引爆炸.彈,所有人都一起歸天。
十六層到了。
殷明急吼吼地從門裏擠出來,朝自己家沖過去。他在心裏默念“別讓陶邀見到媽”,腳步不停,撞開了自家虛掩的大門。
“哎呀我跟你說,這家的孩子特別喜歡你,滿屋子都是你的玩偶……”
殷明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手還維持着推門的姿勢。
“我知道。他挺喜歡我的作品,之前也和他接觸過。阿姨我炖了湯,您要不要嘗嘗看?味道很好的,我放了一點養生的藥材。樓下的超市最近清庫存,我瞅着不錯就多拿了點。”陶邀穿着色調柔和的套頭衫,腰上圍着圍裙,看起來仿佛是剛從什麽明星互動節目裏跑出來。
殷明不敢動。
“哎呀你這孩子嘴真甜。好啊我就去嘗嘗看,回頭也給我家孩子做做看。殷明,你這朋友隔壁住的鄰居真是個好孩子,剛剛看到你了還想請你去喝湯呢。”殷母看上去很高興,跟着陶邀就走出了殷明家。
殷明還是不敢動。
陶邀在經過殷明身邊的時候,伸手往他腰上抓了一把,殷明身子一抖,猛地轉過來看他,正好對上一個眼角上挑的微笑。
他可真好看。殷明下意識想,他還是個聰明人呢。
這麽一來就更難得手了吧。殷明腦子裏再次下意識地胡思亂想。
其實陶邀剛剛來敲門的時候,喊的的确是殷明的名字。
殷母過來開門,他也是愣了一愣,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
殷母疑心重,陶邀便說自己看到了殷明領她過來,又見着已經中午了,便想叫他過來吃個飯,畢竟是熟人。
殷母平日看不慣年輕人那套晝夜颠倒,不務正業,亂七八糟的作風,她一見陶邀這副賢良淑德(?)的模樣,就喜歡得緊,心裏還想要是自己兒子能和這樣的男生做朋友該有多好,要是這樣的男生有個一樣的妹妹該有多好。
殷母眼光一向不錯。
她看不上露電是覺得他還太小了,殷明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只能操心照顧人家,殷母想着的是別人能為殷明做些什麽。
雖然有些自私,但大部分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和對他們有幫助的人做朋友。
殷明默默地坐在飯桌上喝湯。
陶邀的手藝真的不錯,幾道菜做得比殷母還要好,他還和殷母交流起了煲湯心得,明明是個總裁,說起舉炊之事,倒也頭頭是道,像是個在廚房呆了十多年的熟手。
殷明看着看着,忍不住脫掉腳上的拖鞋,伸足過去,悄悄夠上了那人的腳踝,往上靠。
陶邀頓時卡殼了。
他的臉一下漲的通紅,還用力一抖腿,把那只腳給晃了下去。同時從凳子上站起來,端起碗跑去廚房:“鍋子裏還有湯,我再給你們盛一點。”
殷母贊許地看着他的背影。
“這孩子人是真的不錯。殷明,你看看他,這才是女孩子喜歡的樣子,你可學着點。……你笑什麽?”
殷明搖搖頭,把彎起的嘴角捂上了。
等回頭飯吃完了,殷明搶着去洗碗,而陶邀是不讓他洗的,兩個在半開放的廚房裏拉拉扯扯,以為殷母是看不到的,殷明還趁機去擰陶邀腰間的肉,他還記着剛才的那一下呢。
半開放廚房中間的料理臺算是隔斷,殷母沒看到兩個人的動作,卻看到了他倆的表情。
她皺了皺眉,覺得普通朋友大多不會有這樣的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殷明,等會兒給你看個照片。”她開口道。
“知道了媽。我先把碗洗了。是家裏的花草嗎?我這兩天忙,沒去朋友圈給你點贊。”殷明答道。
“不是家裏的東西。”殷母道,“是老家一個姑娘的照片。她在濱海工作,今年二十四了,還沒談過朋友。明天你上去和她去見個面。”
陶邀和殷明的手同時停下了。
“媽我還早,不急着相親結婚。人家小姑娘二十四歲,剛進單位沒兩年,平時肯定很忙,還是不要耽誤人家升職吧。”
殷母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人家姑娘不是在外企或是其他大公司,她考到了濱海的事業編制,在學校當老師呢。初中老師,有寒暑假有雙休,還是教音樂的,家裏也有錢,這條件你看不上?”
殷明的臉色有些凝重。他在想怎麽才能拒絕自己的母親。一直碗在他手上停了半分鐘也沒洗幹淨。
陶邀見他這樣,便伸手拿過了碗,自己洗了。殷明轉頭看他,陶邀就做了個口型。
沒事。
這是默許他去的。
雖說陶邀是很不願意殷明在他剛表白的時候就跑去和女人相親,可背後的殷母喋喋不休地說着人家姑娘的好,又不斷說殷明那些微不足道的不是,聽得耳繭都要生出來了,不答應她估計她不會停。
反正殷明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殷明看着那張照片,心中開始思考一石二鳥的方法。
他不會去相親的,也不會讓女方生氣。
隔天早上,殷明看着手機裏的地址出門了。他和陶邀在車站前碰面了,兩個人都是常服打扮,還帶了帽子、墨鏡和口罩,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誰是誰。
“你确定這麽做沒問題?”陶邀問道。
殷明點點頭,拉着他就進了車站。他倆可以在旁邊圍觀,如果出了問題,還能上前解釋。
十點多了,殷明與陶邀兩人也到達了指定的地方。兩人坐在咖啡廳外頭的陽傘下,點了兩杯雪頂。裏頭坐着的長發姑娘,很明顯是殷明的相親對象。
這時候,旁邊走過了一個手上拿着一本詩集,年輕瘦削的男子。殷明拍拍他的胳膊肘,幫他正了正咖啡店的圍裙,道了句“加油”,目送他進去了。年輕男子咽了口唾沫,推開了門,走到了女子身邊。
他彎腰對女子說了什麽,座位上的人很明顯驚訝了,擡頭仔細看了幾眼,忽然不知所措起來。
年輕人快步走到櫃臺後頭去了,長發的女子坐立不安地等了等,随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追進了櫃臺後頭,也不顧旁邊人的阻攔。
陶邀驚訝地看着這一幕,轉頭問對面的殷明:“你用了什麽方法?他們認識嗎?”
殷明低頭吃了一口冰淇淋,舔掉嘴角的白色奶沫。
“昨晚查了一下。稍微有了一點收獲。”他說道,“那女孩之前在濱海的高中裏實習當音樂老師,有高年級的學生追過她,兩個人似乎真的動了心,鬧得很大。所以她沒能留在高中,去了初中任教。我在她任教的學校裏有幾個粉絲,稍微問了下,知道那個男生現在正好放暑假回來,在這間咖啡店打工,我就把地址約過來了。”
陶邀有些猶豫:“你這麽随便查人家的底細不太好吧?”
殷明笑了:“這不是我查的,我媽那邊相親,會仔細詢問女方底細,對方直接說了這點,我媽就答應了。不然你想,一個教師,找誰不好,會願意和主播相親?根本不是一個圈子的。”
陶邀想想也是。
濱海本地教師,事業編制,有寒暑假,是音樂老師。這麽好的條件,相親的肯定是一些老板家庭,或是管理階層。那些願意養闊太太的人家會貪圖這樣身份的媳婦。
她的條件,在外界人看來,怕是要比殷明好太多了。
“順騰摸瓜吧,她要是能和之前的戀人破鏡重圓,也是件好事。我最不喜歡看到這種,因為誤會、外力被拆散的情侶。”殷明用勺子再舀起冰淇淋,塞進嘴裏。
裏頭的兩個人被店長請了出來。
殷明與陶邀看着他倆和店長說着話,不知為何一起撓後腦勺,像是在不好意思。
殷明摸着下巴,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是他特有的,達成目的之後的笑容。陶邀默默地看他,忽然就感覺到了那種撲面而來的氣息。
那是殷明特有的,隐藏在不動聲色下的智謀。雖然對于他來說,這件事不過爾爾,他根本沒用多少腦子。
陶邀還是喜歡他這樣。
就像多年前的他,默默掌控全局,默默達成自己的目标。陶邀甚至感受到了一種被他捏在手裏的感覺,似乎也很好。
“怎麽啦,用那種眼神看我,是不是……”殷明不懷好意地朝他挑挑眉。
周邊的座位上都沒人,陶邀的臉又紅了一紅。
他悄悄直起身子,在殷明詫異的目光裏湊上前去,用自己的,去觸碰殷明的雙唇。
四瓣帶着咖啡與雪頂味道的唇貼在了一起,殷明立刻擡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進自己,企圖加深這個吻。天氣炎熱,熱唇相依惹得陶邀想張口呼吸,卻一把被殷明按住了。
他的嘴裏更熱。
“你們這兩個變态!精神病!啊啊啊!”
一旁忽然傳來了女子的尖嘯,緊接着一只大包飛來,打斷了兩人的溫存。
殷明下意識推開了陶邀,自己結結實實挨了這麽一下,整個人往旁邊倒去。他覺得嘴邊一甜,竟是就這麽被撞破了皮。
陶邀趕緊過來扶他:“沒事吧?痛不痛?”
“你還碰他!你!不要臉的!”殷母整個人進入了應激狀态,她的聲音尖得仿佛是鑰匙刮過玻璃那樣可怕,周圍人的耳膜一陣刺痛。
她三兩步沖上前來,一把扯住了殷明,不管不顧地想要把他拖走。殷明拉着她,想和她說話,理論,可是上了頭的殷母哪裏會聽他的。
殷母看見的,就是自己兒子在和另一個男人接吻。
她是一個很普通的三線城市婦女,平日裏除了經營自家的小店,就是看看電視劇,和姐妹們逛逛街,很少接觸流行文化,也不關心這些東西。
兒子在靠粉絲養他,說實話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又總認為粉絲是虛情假意的,總是不放心殷明的事業。
現在倒好,他又去搞什麽“同性戀”了,這是完完全全被外頭的壞東西洗了腦,她不能放任不管。
那個男孩子的确挺好,可是他終究不是女的,和兒子在一起,就是違背社會發展規律,違背了綱常倫理,要是回去給鄉裏鄉親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麽看她。
殷母那強大的控制欲和死板的認知頓時變成了她的軀殼獠牙,她不容許兒子走岔路,就算要她在這座巨大的城市裏丢掉老臉,她也必須将兒子帶走。
“媽,你聽我說,媽!”殷明力氣比殷母大,但殷母發狠了,他也被拖到了路口。
“還有什麽好說的!跟我回家去!回去考證,當個公務員,老師也行,做什麽都好,讓你舅舅把你塞進社區也可以,別在這兒呆着了!這什麽地方啊,我兒子都被教壞了……”
“媽!”
殷明用力掙脫開她的雙手。
“我不小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媽,你到現在還不願意正視真正的我嗎?你就不願意接受你的兒子?我怎麽好怎麽壞,都是你的孩子啊。”
殷母早就哭了起來:“我怎麽就沒有接受你了?我一直都好好地供你上學,還不阻止你玩那些有的沒的……早知道你和你爸一個德行,我就禁止你碰電腦了,把你送去做電擊治療也行……”
殷明嘆了口氣。
“媽,現在的社會不存在絕對的對錯。雖然說我做的這行沒有外頭那些總裁,管理,領導階層的人物來的風光,但是賺的錢一樣不少,也有很多人喜歡我。這是一個圈子,就像從古至今的醫生、教師、或是現在的工程師,都是時代的産物。行業高低貴賤,我們人活一輩子不過是在找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現在潮流是這樣,那就順遂了它,去做和內心也一致的事。往後再發生什麽,學會變通就行了。為什麽一定要強迫我即使做了也做不好的事呢?”
殷母還是不肯聽他:“什麽叫做不好?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做不做的好?”
“做人貴在自知之明。”殷明道,“工作還是要挑自己能做的,感興趣的才會做得好。”
他之前也是試過其他工作的,實習做了幾份,最後還是認清了自己。
殷母看到從遠處走來的陶邀,她面色又是一變。
她本來挺喜歡陶邀,覺得人家又有錢,又有格調,雖然沒有那些文裏的電視劇裏的“霸道總裁”那麽威風凜凜,但彬彬有禮儒雅有度且會下廚的有錢男人,也是很不錯的。
誰知道他和自己兒子搞同性戀。
殷母知道她兒子完了。要是換成個女總裁,那就是身材傲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能主外還能主內,賺錢顧家兩不誤的超合格媳婦。
所以殷明的這個男朋友,怕是能把所有她名單上的代嫁閨女給比下去。
她這輩子甭想抱孫子了。
意識到這點之後,殷母心中的怨氣頓時爆發了,她不和自己兒子說理了,反正也說不過他;殷母轉頭看向街道另一邊的陶邀,她往馬路中央走,想找那人說說理——無論他要什麽都好,讓他離自己的兒子遠一些。
這人世間啊,就喜歡在混亂的時候,多添一把亂。仿佛往柴火裏倒汽油就是好事,偶然總是在人們最不想的時候來臨。
街邊的燈綠了。
一輛中型卡車轟隆隆地開過來,車上的司機正在接電話,看到綠燈之後便沒多在意眼前的路況。
“小心!!”陶邀與殷明同時喊了出來,陶邀三兩步竄過來想要拉住殷母,而殷明則從安全帶上飛奔而來,直直地撞上了殷母的後背,将她頂到了路邊。
司機聽到外邊的喧嚣,下意識低頭一看,他頓時吓得丢掉了手機,方向往旁打滿,堪堪避開車前的殷明。但是殷明的運氣并不好,他被汽車帶出來的沖擊直接掀翻了,撞上道路旁的鐵欄杆。
撞擊位置是頭部的脆弱帶,頓時鮮血湧流,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血泊。殷明翻到在地,不動了。
周圍響起了尖叫聲。殷母倒在地上,手腳都擦傷了,精神有些恍惚。倒是陶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