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鏡花水月 送出去的東西哪裏有再收回去……
慕華晖心裏其實很緊張, 但面上卻裝的很淡定。
甚至對上孟棠望過來的疑惑目光,他還從容的對她笑了一笑。
孟棠:......
好像也沒看出來他有哪裏不對勁啊。
那對于他忽然握自己手的這件事, 到底要不要說?或者,到底要不要掙脫開呢?
就在她糾結的這會兒,兩個人已經走到了破屋門口。
慕華晖也只能放開她的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屋,就見淩星遙正在入定修煉。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雙眼,目光淩厲的看過來。見是他們兩個,就又漠然的閉上雙眼, 繼續修煉。
至于丁樂萱和雲初月,兩個人都打了地鋪面向牆壁而睡。
估摸着應該是睡着了,因為慕華晖和孟棠進屋的時候她們兩個壓根就沒有轉身。
孟棠和慕華晖兩個人整理了一番,也都坐着入定修煉。
次早天亮, 孟棠和慕華晖就去村子裏面賃了一條船。
因為考慮到此行兇險, 所以她們并沒有雇傭漁民做船夫。但他們兩個人都不會劃船, 所以少不得要向漁民求教怎麽劃船。
至于出海的一些注意事項, 自然也得跟着一并求教了。
回來之後還得教淩星遙等人劃船。不能就她和慕華晖一直劃,其他人坐着當大爺, 大家得輪流出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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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的過程中,雲初月提出了反對意見。
說他們都是修真人士,即便要出海,禦劍就行, 何必要如同普通人一樣的劃船?
也不能說她的這話不對。但是孟棠看過周辰光的游記, 知道他最後會到那處秘境, 契機就是劃船出海,忽然變天,龍卷風出現。
她現在對于要怎麽進鏡花水月仙境的這事壓根就一點頭緒都沒有, 所以想來想去的,也只能複制周辰光當年的做法。
說不定這也會成為她的契機呢。
但事實證明,每個人的契機都是不一樣的。
連着在海上打轉了三日,日日萬裏無雲,熾熱的日光明晃晃的灑了下來。
好在孟棠有一把竹琉傘,足夠遮擋住衆人,不然只怕還沒等找到仙境,他們幾個就已經被曬成鹹魚幹了。
雲初月第一個受不住。
她抱怨了好幾句,但是可惜沒有一個人理她,只得憤憤不平的一個人走到船尾獨自坐下。
想想這段日子她受過的苦,現在無形中又被他們幾個孤立,雲初月不由的又哭了起來。
這般哭了一會,淚眼模糊中,卻隐見旁側不遠處有一道七彩光芒。
心中正疑惑是自己看錯了,卻發現那七彩光芒不但越來越強盛,也離她越來越近。
她心中既覺驚訝,也覺害怕。正要叫其他人過來看,就見那七彩光芒以迅雷不可掩耳的速度朝着他們的小船呼嘯而來。
雲初月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注:以下為幻境)
“姑娘?姑娘?您該起了。”
孟棠模模糊糊的睜開雙眼。一轉頭 ,就看到窗外蒙蒙亮的天光。
“姑娘,”
剛剛喚她的那個聲音還在繼續說着:“昨兒晚上竟是下了一夜的大雪呢,現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着實冷的緊。”
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的拿了一套胭紅色的衣裙過來,服侍孟棠起床。
孟棠就覺得腦子裏面如同灌了一團漿糊,木偶一樣的任憑那人給她穿好衣裳,洗漱,然後又引着她在鏡臺前的錦凳上坐下,給她梳妝。
就看到鏡子裏的人長着一張芙蓉臉,一雙柳葉眉,大概十四五歲的模樣。
孟棠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她心裏面突兀的響起一個聲音,還好,還好,還是我的臉。
這念頭一出,孟棠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麽叫還是我的臉?
這鏡子照着的人是她,裏面出現的臉不是她的臉還能是誰的臉?
同時腦中模模糊糊的又出現了一些訊息。
她父母雙亡,家族中別無親人。因為父親生前和安國公交好,所以安國公認她為義女,将她帶回安國公府撫養。現在站在她身後給她梳發髻的是伺候她的丫鬟,名叫銀柳。
銀柳已經給她梳妝好了,正叫小丫鬟将搭在衣架上的衣領大紅色鬥篷拿過來。
孟棠起身自繡墩上站起,任由銀柳将鬥篷展開,為她披上。
“我這是要去給安國公夫人請安?”
好像她每日早起都會做這麽一件事。只是奇怪的很,說到安國公夫人的時候,她腦子裏卻一點都想不起這個人的相貌。
倒好像她從來沒有見過安國公夫人似的。
但這怎麽可能?
安國公雖然憐她孤苦,收她為義女,但畢竟男女有別,她一向都是由安國公夫人教導的。她是肯定每日都會見到安國公夫人的。
“是啊。”
銀柳笑着應了一聲。
随後她走到臨窗木榻旁,自小炕桌上的笸籮裏拿了一樣東西,回來雙手遞給孟棠。
“姑娘,這是您前些日子答應大公子要給他繡的香囊。您昨兒晚上繡好,說今日去夫人那裏請安的時候會帶給大公子。您可別忘了。”
大公子?
孟棠腦中立刻出現了一個十分清晰的人影。五官身形無一不是她熟悉的。
倒仿似她看過他千百次一樣,所以他的模樣已經深深的印進了她的腦海中。
奇怪。為什麽剛剛想到安國公夫人的時候她壓根想不起她的模樣,但一聽到大公子三個字她腦海中卻立刻浮現了他的模樣?
孟棠有些困惑的搖了搖頭,接過香囊掖在袖中,沒有繼續再想下去。
換上鹿皮靴子,她接過銀柳遞過來的小手爐抱在懷裏。
耳中聽到叮的一聲清脆的聲音。不由的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綠的玉镯子。
這玉镯子......
孟棠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仍然想不起來這玉镯子她是怎麽得來的,又是怎麽戴到她手上的。
就擡起頭問銀柳:“銀柳,我這手镯子,是怎麽來的?”
銀柳仿似也有些懵了。過了一會兒才笑着回道:“這是姑娘您從小就戴在手上的,您忘了?”
原來是我從小就戴在手上的麽?但我怎麽一邊都沒有印象了。
孟棠雖然心中有疑惑,但卻沒有再問。
小丫鬟已經打起厚重的暖簾,孟棠略一低頭,走出屋。
廊下已經有個老婆子在侯着了。看到孟棠出來,連忙将手裏一直拿着的青綢傘撐開。
孟棠就見外面果真是白茫茫的一片,空中的雪花還在搓綿扯絮似的一直下着。
銀柳上前來扶着她的手臂,老婆子在後面撐着傘,一行人慢慢的往上房走。
上房十分的軒敞大氣。進了院門兩邊就是抄手游廊,自是不懼風雪。
老婆子收起傘站在院門外沒有跟進來,銀柳則扶着孟棠繼續往前走。
“姑娘來了?夫人在暖閣裏呢。”
站在廊下的小丫鬟殷勤的跟孟棠打着招呼。又連忙推開繡折枝花卉的猩紅氈暖簾,請孟棠進去。
進了正廳,又有丫鬟指引。孟棠很快就來到了位于東次間的暖閣。
一眼就看到臨窗的木榻上坐着一位相貌端莊秀麗的中年婦人。正懷中抱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滿面笑容的低着頭跟他說話兒。
聽到丫鬟提醒,她擡起頭。
“棠棠來了?”
她笑的溫和,“外面是不是很冷?快坐到熏籠旁來暖暖手。”
銀柳上前來接下她的鬥篷,接過她的小手爐,退到一旁。孟棠走到熏籠旁坐了,一邊伸手烤火,跟安國公夫人說話,一邊不着痕跡的仔細打量她。
細細長長的一雙眉,眼尾和唇角都有些下垂。若她不笑的時候,會給人一種苦相的感覺。
原來安國公夫人長這樣啊。孟棠心裏想着,這下子她可是記住了。
目光忽然瞥見安國公夫人懷中抱着的小男孩。
看得出來雖然穿着十分華貴的衣裳,但體型卻十分的瘦弱。
而且他面色過于蒼白了,一看就知道他血氣不足。
小公子這是身患重疾?怎麽她腦海中一點印象都沒有。
孟棠不由的又開始茫然了起來。
總覺得這些人雖然都在她面前,也會同她說話,對她笑,但她還是有一種他們其實都離她好遠,一點都不真實的感覺。
她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孟棠正皺着眉頭思索,這時有個丫頭走進來,笑着說道:“夫人,大公子來了。”
孟棠擡頭。
就見碧紗櫥上的簾子被掀開,有道修長清俊的身影走了進來。
這屋裏的窗子上鑲嵌着明瓦,十分的透亮。外面的雪光漫了進來,照見屋內有一種較之平日不同的明亮。
孟棠就見這人的眉眼生的十分的隽雅。側臉線條流暢,簡直就是恰到好處。
而且,與這屋裏的其他人不同,孟棠一看到這個人,心裏就湧上十分熟悉的感覺。
不由的就起身站了起來,呆呆的看着他。
慕華晖自然也看到她了。
對她微微颔首,笑了笑,他走上前兩步,對安國公夫人行禮問安。
然後他轉過身,對着孟棠微笑,溫和喚她:“棠棠。”
孟棠呆呆的看着他一雙仿佛暈了雲光水色的眸子,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但心裏就是覺得跟他十分的熟悉,忍不住的就想站到他身邊去。
安國公夫人見狀就笑起來。
“棠棠今兒這是怎麽了?怎麽我瞧着你自打進屋之後一直在發呆呢?”
孟棠對此的借口是昨晚沒有睡好,所以今早起來人是昏昏沉沉的。
安國公夫人尚未開口說什麽,慕華晖已是關切的說道:“昨夜忽然下起大雪,棠棠想是覺得冷,所以才沒有睡好?”
吩咐站着一旁的銀柳:“今晚屋裏的炭火燒的往一些。再有,給你們姑娘再加一床厚實的絲綿被。”
孟棠:......
又燒炭火,又蓋兩床被子的,就不怕熱到她?
不過她發現自己對于慕華晖這樣的關心竟然還挺習以為常的。
重又在熏籠旁坐下來,看安國公夫人和慕華晖說話。
問他昨日聽伺候你的小厮說你晚間有些咳嗽,現在可好些了?
又叫他學業雖然重要,但身子骨更重要。夜間不能總是秉燭夜讀,要早些睡。明年的春闱若是能中最好,不能中也沒什麽。他們做父母的總是盼着孩子高興的,其他的事都在其次。
慕華晖恭敬的一一作答,畫面看起來實在是母慈子孝。
孟棠還是覺得怪怪的。但是她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裏怪,就只是靜默的聽着他們兩人說話。
這時有丫鬟過來說早飯擺好了,他們四人便到外間用早飯。
早飯後,慕華晖和孟棠起身作辭。
兩個人出門的時候雪依然未停。
院門口侯着的老婆子見孟棠出來,就要為她撐傘,卻被慕華晖伸手接過。
兩個人共撐一把青綢傘。
昨夜路上的積雪雖然已經被小厮清掃過了,但雪花一直在落,所以現在路上還是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慕華晖擔心孟棠腳滑摔跤,正要伸手去扶她,不想孟棠忽然就蹿了出去,專挑積雪厚的地方踩。
與咯吱咯吱踩雪的聲音一道傳過來的還有孟棠銀鈴般的笑聲。
而且覺得這事好玩之後,她還叫慕華晖:“晖哥哥,快過來。”
只是這話說一出口,她就怔住了。
晖哥哥?她是這樣叫慕華晖的嗎?
怎麽她總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叫他的呢?
但是慕華晖已經走過來了。
內裏是銀白色的錦袍,外面罩着一件石青色的大氅。雪花簌簌的落在他的發間,肩上,他眉眼蘊笑,看着實在雍雅。
孟棠心頭那股怪怪的感覺立刻沒有了。
她拉着慕華晖一起歡快的踩起雪來。
玩兒的太興奮,一不小心早上掖在袖子裏的那只香囊就掉在地上。
是墨藍色的緞子,落在白色的積雪上,所以就極為的顯然。
孟棠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撿,慕華晖已經彎腰撿了起來。
“這是什麽?”
他看了一會,擡眼含笑問孟棠。
其實早上銀柳将這個遞給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看過了。
上面繡的應該是花中四君子。但是憑良心說一句,孟棠覺得繡的挺醜的。
但是她一點羞澀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十分坦然的說着。
“香囊啊。”
“這不是你前幾日叫我做個香囊給你,我就做了嘛。做的是挺醜的,你別嫌棄啊。”
“當然,要是嫌棄也沒什麽,還給我,再叫其他人給你做個更好的就是。”
說着,右手掌心向上,就對着慕華晖伸了過來。
意思很明顯,你要是不要,那現在就還給我。
慕華晖看到她這個模樣,忍不住笑起來。
笑過之後他擡手輕輕的摸了下她的頭頂。
“送出去的東西哪裏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似是害怕孟棠會過來搶奪,下一刻他擡手就将香囊放到懷中,笑容清潤。
“這香囊很好看,一點都不醜,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