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許諾深情

唐镌戴好帽子,正要閃進旅館,就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大哥!”

唐镌回轉身,看到一身粉色裙裝的妹妹正跳下車,興奮地朝他跑來。他趕緊伸開雙臂,将妹妹迎入懷裏:“錦西!”

“哥,你回滁州怎麽不跟家裏人說一聲?”唐錦西不滿地抗議。

“我有任務在身。不方便回家。”唐镌放開妹妹,謹慎地看了一眼四周,就拉着錦西走進旁邊一家戲院。人多的地方,反而談話方便,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

兄妹兩個坐在戲院最後一排的椅子裏,并無心看戲臺上花旦的表演。

唐錦西半帶抱怨地看着唐镌:“要不是我聽陳岚說看到你跟個女孩約會,我還不知道你回來呢。哥真狠心。”

“哥這次任務急,下次回滁州,哥一定好好向你跟媽陪罪。”唐镌端起茶壺,給自己與妹妹各倒了一杯茶。明前龍井的清香立刻撲鼻而來。他沉醉地端起茶杯,放在鼻間輕嗅。在歐洲喝了那麽多年咖啡,他卻最喜歡茶葉的清香。

“任務急還有空約會?”唐錦西玩味地看着哥優雅的動作,心思複雜地問道,“哥,跟你約會的女孩子是誰?能不能帶來給我認識?”

“一個很美的女孩。下次哥回滁州一定給你介紹。”唐镌淡淡地笑道。

墨菡在他心裏,如一朵冬雪中怒放的紅梅,她的美豔而不嬌、沉靜而堅韌。

“那能告訴錦西她的名字嗎?”唐錦西俏麗地笑問。

“楚墨菡。”唐镌說出那個他在心裏默念了千萬遍的名字,笑容裏帶着一份驕傲。

果然是她!

聽到“楚墨菡”這三個字,唐錦西氣得想捏碎手中的茶杯。

楚墨菡既然跟哥交往,就不該再去招惹顧宸宇。如果不是她,顧宸宇也不會對自己産生反感,甚至拒絕她的讨好。

“怎麽了?”唐镌察覺出妹妹的異樣,便狐疑地看向她布滿嫉妒的臉。“錦西?”

唐錦西回過神,強裝在聽戲:“哥,這戲子喝得真好聽。改天媽過壽的時候,我們請她去唱堂會。”

“嗯。”唐镌斯文地笑了笑。那如初月般的唇角,溫潤地翹起。

“哥,楚墨菡出身低賤,媽一定不會答應讓你娶她。”唐錦西突然開口。她生氣楚墨菡霸占了顧宸宇的心,所以嫉妒地不想看對方好。就算楚墨菡愛的人是哥,她也不會對楚墨菡有好感。她不能讓楚墨菡這個情敵嫁進唐家。

“你怎麽知道墨菡的出身?你們認識?”唐镌微皺起眉,如皓月般的大眼不悅地沉冷。

他沒想到留學歐洲的妹妹會有那麽陳腐的門弟觀念。

他從來不認為墨菡配不上自己。出身不代表什麽。有人含着鑽石湯匙出生,卻可能最後淪為出賣國家與民族的敗類。

低賤的不應是出身,而是品行。

墨菡足以配得上他。

“我……”唐錦西有些心虛地垂下美眸,“她跟我的一個朋友很熟。哥,楚墨菡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根本不懂得什麽叫羞恥,她真的配不上你。”

唐錦西不甘心地擡起頭,開始抹黑墨菡。

“錦西,注意你的說辭。這不是大家閨秀該說的話。”唐镌不悅地沉下臉。雖然錦西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可不代表他能允許錦西污蔑墨菡。他深愛的女人,擁有最聖潔的心。

“哥,我這是在好心提醒你。那個女人背着你到處勾引男人。一個黑社會都不能滿足她,她還勾引宇少……”唐錦西把自己調查出來的一切都告訴唐镌。

“夠了!錦西,你若再說墨菡的不是,哥就再不認你這個妹妹!”唐镌說話的聲調雖然輕柔,卻充滿不容唐錦西反抗的堅決。

他聖潔美好的墨菡,容不得任何人輕賤。

哪怕那個人是他最疼愛的妹妹。

唐錦西只好閉嘴。她郁悶地磕着瓜子,看着臺上戲子的表演,失去見到哥哥時的激動與喜悅。

她最恨的女人,竟然是哥的至愛。

……

李副官沉默地開着車,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

墨菡坐在他身旁,心情煩躁地咬着嘴唇,把手支到車窗上,心思恍惚。

“楚小姐,宇少對你的感情絕對真摯。祈安希望你能……”李副官清了清喉嚨,慎重地開口。宇少與楚小姐的感情原不該是他一個副官該管的事,可是見宇少被傷到連絲毫尊嚴都不剩,他這個貼身副官實在看不下去。這一刻,他甚至想拿只榔頭用力敲醒楚墨菡。這個女人到底是無心,還是愚笨?她對宇少就沒半點感情?

墨菡擡起左手制止對方:“李副官,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楚小姐……”李副官皺着眉,感受到楚墨菡語氣裏的寒意。她是打定主意要否決掉宇少了?

“我跟唐镌相愛在先,是顧先生硬要插足進我們之間。李副官,我不能做一個背棄自己承諾的人。”墨菡心痛地閉上眼睛,腦海裏閃過唐镌和煦的微笑。她剛剛還在跟唐镌約會,一轉眼就投入顧宸宇的懷裏,這樣的她,要算什麽?水性楊花?紅顏禍水?

“楚小姐,愛情的國度裏沒有先來先得這一說,只有愛與不愛,愛的深與淺。如果你愛唐镌多過宇少,那祈安無話可說。可是你明明深愛宇少,為什麽一定要掙紮?”李副官拿出最誠懇的态度,想要說服墨菡。他再也看不下宇少被愛情折磨得失魂落魄的模樣。宇少,該是意氣風發、凜然傲氣的男人。

“我沒有!”墨菡快速否認。她都不知道自己對顧宸宇是什麽感情,李副官如何能看到她愛顧宸宇多一點?“我愛的人是唐镌,你們為什麽一個個都說我愛顧宸宇?你們看錯了。我只拿顧先生做朋友。”

“你……真無可救藥。”李副官萬般無奈地看了墨菡一眼,便扭回頭,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不再說話。

如果她執意要抗拒,任誰也拿她沒辦法。

這兩個人,還要彼此繼續折磨。

墨菡心情複雜地咬住嘴唇,重新望向車窗外。

她無可救藥?

李副官是在責備她的無情嗎?

對顧宸宇,她的确很無情。可她若多情,就對不起唐镌。

她必須有一個選擇。

她選擡了唐镌,就該忠誠于這份感情,信守這份承諾。這是她做人的原因。她不能失信于唐镌。

不是嗎?

墨菡的心突然像被針了一下,難受得緊。

顧宸宇那麽優秀的男人,不能做她感情的備胎。她寧可把他推得遠遠的,也不能讓他做自己的退而求其次。

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将墨菡送到門口,李副官凝重地看了一眼對方:“如果,你能看清自己的心,那不只是對宇少,也是對你自己的救贖。一步錯步步錯,千萬不要毀了宇少,也毀了唐镌。”

怎麽可能?

“即使是愛情,也要講究誠、信。若無誠信,何以為人?”墨菡丢下這句話,便心亂地轉動門把,将車門打開,帶着迷亂的表情下車。

人生的路不能回頭,李副官說的對,一步錯步步錯。難道她推開顧宸宇這步棋真的走錯了?

故意忽視李副官不贊同的目光,墨菡推開家門,走了進去。

她才踏進大門,就看到裏面的兄嫂正扭打在一起。她立刻放下自己的心事,急急地跑過去拉扯。

“哥,大嫂,你們這是在幹嘛?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們打什麽?”墨菡心煩地看着兄嫂。

楚墨晁看到妹妹,立刻松開妻子的衣領,撣撣自己身上的長袍:“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沈月桂,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說完,他就走到八仙桌旁,端起酒杯,一邊就着花生米一邊喝着高粱酒,仿佛剛才的糾纏根本沒發生,墨菡看到的是UFO,是幻影。

“大嫂?”墨菡不明白地看着大嫂被揪成鳥巢的頭發。

沈月桂怕墨菡知道丈夫賭博的事,問出他們向顧宸宇借錢的事,所以趕緊虛僞地假笑:“我跟你哥鬧着玩。嘿嘿,鬧着玩。”

鬧着玩?

墨菡并不相信大嫂的話。

兩人鬧着玩能鬧到撕打到一起?

她再傻也不可能相信大嫂的話。

只是人家夫妻的事,自己不想說,即便是親兄妹,她也不好說什麽。他們不再吵鬧,就算了。

“我剛才去菜市兒買了斤小魚兒,墨菡,你去把魚熬了,要不然擱一晚上,魚就臭了。”沈月桂一邊整理着自己鳥巢似的頭發,一邊吩咐墨菡。“我這兩天身子不舒服,我去躺會兒。”

沈月桂打了個哈欠,就走進裏屋,脫鞋上坑,躺床上吸起煙土。

墨菡無奈地抿了抿嘴唇,說了句:“我去換衣服。”

當她穿着棉褲棉襖,坐到竈前時,有些煩惱地看着盆裏比小指大不了多少的小魚。這麽大的魚最難弄。若是小魚,不需要刮魚鱗,洗幹淨,用油煎了,熬起來更香。可這麽大的魚,就要挨個刮魚鱗,淨腹。她最怕的就是弄這種小魚,可大嫂說大魚她買不起,小魚又不愛吃,每次都弄一盆半大的小鲫魚來。

墨菡在昏黃的煤油燈下低下頭,挨個用拇指刮着魚鱗時,沈月桂卻躺在裏屋陶醉地吞吐着煙卷,悠閑自得得很。

一直在屋內練字的楚一飛看不下去,他跑到母親身邊,搖着她圓潤的身子:“娘熬的魚香,飛兒想吃娘熬的魚。”

“去去去!沒見我正忙着?”沈月桂往煙槍裏添了些煙土,煩惱地趕着兒子。

這還是她親兒子嗎?竟想着讓他姑姑休息。她這個娘一天到晚操持家務,難道就不該休息一會兒?

楚一飛見說不動母親,就拍拍雙手,堅定地說道:“我去幫姑姑。”

“姑姑,你教我。”楚一飛蹲在墨菡身邊,伸出兩只小手,撈起幾條小魚兒。

“你先這樣把魚鱗刮掉。”墨菡溫柔地笑着對侄子說道,“然後在魚肚子這兒用力擠一下,你看,這個圓圓的小藍泡是苦膽,千萬不能擠破,若擠破的話,魚肉就會很苦。”

“我會了。”楚一飛用力點頭,有樣學樣地照着做起來。雖然他極聰明,可畢竟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動作帶着笨拙。在幾次擠破魚膽後,他洩氣地攤開雙手,噘起小嘴:“姑姑,飛兒好笨。”

墨菡湊上前親親楚一飛的小臉,笑得格外寵溺:“飛兒不笨,是小魚不聽話。”

楚一飛開心地笑起來:“姑姑,飛兒刮鱗,你擠苦膽可好?”

“好啊。”墨菡很開心,一飛機靈聰慧,還細心懂事,相信他長大後一定能成為棟梁之材。

在姑侄二人的共同努力下,他們終于把一盆小魚兒都弄幹淨:“飛兒早點睡。明兒一早咱們就有魚肉吃了。”

“姑姑也早點休息。”楚一飛親親墨菡,就蹦蹦跳跳地跑到水盆那兒洗手。

幾乎将一整瓶高粱酒都喝幹後,楚墨晁才搖搖晃晃地回裏屋睡覺,一點兒都不關心墨菡累不累,困不困。

墨菡抱來柴火,開始煎魚,等她把魚熬熟,兄嫂一家早已睡着,大哥甚至還打着呼嚕。

她疲憊地擦幹淨手,回到自己房裏。

真正靜下來後,她的心又開始煩亂不堪。

這一天發生那麽多事,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快要窒息的游魚,浮在淺水裏,拼命喘息,可是空氣根本不夠,她即将被洶湧而來的潮汐淹沒。

她發現,顧宸宇,是那最洶湧的一波潮汐。

她趴在自己那吱吱作響的木床上,被一室的冰冷席卷。

如果那一夜,他沒有闖入她的房間,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糾纏不清的愛與怨?那樣,她就能守住對唐镌的愛。她并不是一個容易變心的人,都怪顧宸宇,他擁有足以颠覆宇宙的魅力,何況她只是這小宇宙中的一粒塵埃?叫她如何不心動?

她閉上眼睛,想把顧宸宇抛卻在心門以外,卻發現,閉眼,看到的是他沉痛的眸,睜眼,又是他深情的眼。

她該拿他怎麽辦?

一步錯,步步錯,

她怕自己将會一錯再錯。

不是她非要執迷不悟,而是唐镌太美好,她辜負不起。

“顧宸宇,此生墨菡注定要負你。不要恨我。”淚滴落于枕間,墨菡的聲線輕顫,透着掙紮。

……

天不亮,墨菡就出現在滁州火車站。她并沒有出現在站臺上,而是安靜地站在暗處,等待。

唐镌說,他五點多的火車。她想親眼目送他離開,卻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造成他的困擾。

大約五點鐘的時候,唐镌提着一個行李箱出現在站臺上,他的身邊跟着一位打扮得很淑女的女子。

墨菡看到這一幕,立刻閃到柱子後面。心裏凄凄然。

那個女子很漂亮,很有氣質,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閨秀。

墨菡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難道唐镌的任務,就是陪這個漂亮的千金小姐?

她揪着胸口的衣服,強迫自己冷靜。

唐镌,不會是那樣的男人。

他說,他這次來滁州,任務很重。她要相信他。

她轉過身,從柱子後面暗自觀察着唐镌跟那名婉約沉靜的女子。

“洛小姐,請。”唐镌紳士味十足地彎彎腰,請那名女子先上火車。

“謝謝。”被稱作洛小姐的女子客氣地點點頭,扶着唐镌的手,踏上火車。唐镌随後便提着行李上去。

當他與洛小姐坐到火車上後,他掏出懷表,看了一眼:“還有十分鐘發車。”

“嗯。這一路上要麻煩唐先生。”洛小姐疏離地淺笑,舉手投足間,優雅盡現。

遠遠地,墨菡看到他們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

唐镌決不是那種花心風流的男子。陪這名女子離開滁州,只是他的任務。

雖然這樣想,墨菡仍然抵不住酸澀。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根本配不上唐镌。相反,他身邊那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卻與他極相配。他們,該是擁有共同信仰的人吧?

墨菡惆悵地嘆了口氣,轉身,倚着柱子,失落地咬住嘴唇。

“墨菡?”唐镌那帶着驚喜與猶豫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

墨菡慌亂地轉身,果然,身後的人是唐镌。

她沒想到躲在柱子後面的自己,竟然還是被唐镌發現了。

唐镌看到是她,便用力将她擁進懷裏:“墨菡!我的墨菡!我沒想到你會來送我!”

他的心裏充滿狂喜。

“我本想安靜地送你離開。”墨菡感慨地靠在唐镌胸前,幽幽地說道。

“你不該躲起來。我看到你很開心。”唐镌捧起墨菡的臉,癡狂地說道,“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墨菡點點頭,默然許諾。

唐镌在火車汽笛的催促下,不得不放開墨菡,在火車要開動之前,他突然又跑回來,用力地捧住墨菡的臉,熱情地吻住她:“墨菡,我愛你!”

火車汽笛急促地響着,當車輪啓動後,唐镌不得不松開墨菡,飛速跳上已經開動的火車。他扶着火車的扶手,用力朝墨菡揮手。

墨菡握着掌心中那枚心型的吊墜,眼裏含着感動的淚水。

唐镌,是她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她沒有選錯。

所以,她必須負了顧宸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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