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極度暧昧
姜醒悅騎車出校門的時候,門口那輛白色大G還停路邊呢。
奇怪是奇怪,不過姜醒悅更加奇怪的自尊心決不允許她回頭,爆炸都不能讓她回頭。所以她騎着單車,沿着路沿騎遠了,越來越遠,直到背影變成黑點。
坐在車裏等司機倆人都沒玩手機,副座看着前面蹬車的,後座也看着前面蹬車的。
“這是你們班的嗎?”
顧若來坐在副駕,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率先開口。
不然依他的個性,等到海枯石爛大概也不會主動說一個字。
葉宵的聲音從後座懶懶傳來。
“你猜。”
“……”
好在顧若來認識他多年,早就習慣了,自顧自道:“人還挺好的,想找個時間好好感謝她。”
葉宵這次什麽都沒說。
一晃神的功夫,司機小王已經回來了,提着一袋燒餅。
上車的時候,芝麻燒餅的香氣四溢,纏的饑腸辘辘的人更加痛苦。
顧若來今天中午沒來得及去食堂,正餓的慌:“王叔,你能先給我一個不,我爸他吃不了那麽多……”
王叔哈哈一笑,遞給他一個,又遞給後座的葉宵一個:“小葉,餓不餓?”
葉宵擺擺手:“不用了。您這燒餅哪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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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指了指身後:“就那兒啊,你們學校附近這個燒餅可有名啦,顧先生特地囑咐我帶幾個回去。”
顧禾,許美來他老公。
去年本市優秀民營企業家之一,愛好跟他老婆一樣,做慈善。
到了顧宅,晚飯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豐盛菜色,排骨蓮藕湯剛剛上桌。
“喲!”顧禾報紙一收,拿下眼鏡,笑得見牙不見眼:“看看這是哪位貴客來了葉宵你小子可不好請啊,我約你爸喝酒都沒那麽難——嘶——”
顧禾被拿筷子的許美來狠踩了一腳,趕緊把下半句話收回去了。
“來來,坐坐坐。啧!”許美來坐到一半,美目一橫:“葉宵,洗手去!快去!”
葉宵放下筷子,跟着顧若來去了廁所。
“哎。”顧若來低聲道:“老規矩,別跟他們說。”
葉宵正搓泡沫,聞言笑了笑:“可以。叫我聲哥,我就答應你。”
顧若來呸了一聲:“想得美。”
許美來并不是葉宵他爸有血緣關系的妹妹。葉遠是個警察,在做警察前,經常照顧隔壁鄰居收養的許美來,在有了能力以後,立刻替她逃離了那對養父母,他們經常一不如意,就拿她當出氣筒。
葉遠後來工作忙,葉宵經常來顧家吃飯或者睡這。
葉遠去世後,顧禾許美來都提出來,讓葉宵把那個屋子租出去,他搬進顧宅就行了。但葉宵死活不同意。
“葉宵,若來,吃肉,來,多吃點鹵牛肉。”
顧禾夾完肉,話鋒一轉,矛頭對向了葉宵:“我還是得說你啊。你老師跟我說,你數學物理分都很低,這樣下去怎麽跟得上進度呢?若來也是,英語差的我都沒眼看。葉宵啊,你們要互相多幫忙,你看看,叔叔頭都快操心禿了,你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我?”
葉宵慢條斯理喝着湯:“不操心你也會禿頭,這是遺傳,禿頭是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許美來不厚道的笑了兩分鐘。
笑完認真道:“我還是給你找個老師,從頭補補吧。我記得你中學基礎還行啊,應該能補上來。你最近一次數學物理多少分?”
許美來做過老師,雖然是教美術的。
“0。”
許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葉宵眨了眨眼睛,目光人畜無害,老老實實道:“都不會。”
顧若來扒飯的動作都停了一秒。
全家都被震成jpg。
吃完飯葉宵要走,許美來留了半天留不下,只好轉身拿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營養品,全塞他手裏,看着他提上車才滿意。
“這樣,你下次期中考試前,如果能及格,我就不給你找老師了。要是不及格的話你立馬……”
葉宵:“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把門果斷關緊,全然油鹽不進。
從車庫倒出去的時候,他靠着窗,從後視鏡裏看到顧家三個人。
他們你倚着我,我靠着你,最矮的許美來努力踮着腳看,想跟他揮手說個拜拜。
葉宵看了會兒,還是閉上了眼睛。
東西再好,如果是別人的,最好看看就得了。
雖然顧若來個性軟弱,在學校跟個悶葫蘆似得,就知道學習。但還是,有那麽一點羨慕他。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悶葫蘆,葉宵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人影。
他驀地睜開眼,望着窗外的夜色,喉結滾了滾,微微蹙眉。
“王叔,就在前面停一下吧,我去剪個發。補品你留着吃吧。”
外面的世界被街燈和店面點亮,與夜色溶成了一片。
坐到店裏,葉宵趕在Tony開口前說:“沒會員不辦卡就染個頭。”
Tony:“……好吧。帥哥你要染什麽顏色?悶青?銀色?藍色?”
葉宵:“給我染個黑——”
他不知道想到什麽,失神了一瞬,改了口:“染個深棕,但看起來要像黑色,偶爾也得像棕色。”
Tony看着鏡子裏這張俊顏,心說日哦。我忍。
染的時候,葉宵掏出手機來看了會兒。
找他組隊的,找他飙車的,找他開黑的,找他搓一局的……找他幹什麽的都有。
他挑了個置頂回複。
對方問話很簡潔:[花椒:宵哥,你死了嗎?]
[葉宵:快了。打兩千善後買棺材。]
叮。消息很快響了:[微信轉賬2000.00]
葉宵失笑,把錢順手退了回去。
花椒是他初中認識的人,除了學習,三教九流什麽都精。
長得挺有威懾力的,好像一脫衣服有滿身花臂,精瘦又兇悍,原來是曙江街道有名的刺頭,後來……就沒有後來了。葉宵搬那兒了。
[花椒:艹哥你他媽要吓死我,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暑假以後,他們那圈人沒人能聯系的上葉宵。
葉宵給他發了定位,餘安區離淖西區很遠,願不願意來,就是他的事了。
雖然他确定花椒爬都會爬來的。
一個小時後,Tony得意地向鏡子展示自己的作品。
葉宵仔細盯着看了幾秒,點了點頭:“不錯,還是得謝謝……”
他調出二維碼,在Tony老師期待的目光中,自然而然補完下半句:“我爸媽把我生得好。”
Tony:………………………
Fine。
不過郵局港劇,這少年長得也确實拔尖,染什麽都好看,但深色最能突出他優秀的五官輪廓,襯得皮膚也更白一點。
葉宵推開門,花椒把煙滅了,從樓梯上站起來,擡頭望着他,眼圈有點紅:“哥。”
“幹嘛?”葉宵覺得好笑,唇角微勾:“我又沒死。”
“你他媽去餘中你說一聲啊,我還去八中蹲你,人家以為我找茬去的,把我抓進去了。”
花椒絮絮叨叨,一路跟着葉宵進了全家。
“吃晚飯沒?”葉宵問:“奧爾良雞腿吃不吃。”
“吃……”
花椒正心潮澎湃,情緒洶湧的時候,突然有人粗暴地把他打斷了。
“葉宵!!”
對方的聲音很驚喜:“你怎麽在這?!”
一道清亮女聲。
她徑直撥開花椒,朝葉宵走過去:“哎,你今天作業做了嗎?物理和生物有幾道題,我想問下你,等會兒你有時間嗎?”
姜醒悅正被親戚家的孩子纏的不行,對方父親是她遠房大伯,對姜家都有眼高于頂的優越感,自己女兒學習又好,還跟師大附提前簽約了。而她?就是個不務正業打比賽的,結果誰都沒想到,姜醒悅一舉考進了餘中。餘中和一中同為頂尖名校,師大附也是省重點,但和這兩所一比……只能往後稍稍了。
這一家人好容易從打擊裏緩過勁來,趕緊帶着女兒上門拜訪了他們。
說是拜訪,姜醒悅聽了一個小時他們家拆遷發了多少錢,做生意又投成了多少項目……何女士使了個眼色,把她們推出來,姜忻——比她只小了兩個月的女生,完全是她爸的翻版。
說了快四十分鐘,師大附對她來說有多簡單,每次考試多沒意思,只能當第一巴拉巴拉。
現在姜忻正纏着她,讓姜醒悅也講講餘中。
姜醒悅想了半天:“作業還行,考試挺難,主要是自主吧。老師……還行。”
姜忻的臉都快吊到地上了。
“醒悅,我對你夠掏心掏肺了吧,你就這麽幾句打發……”
姜醒悅正挑飲料呢,結果餘光瞥到一個人,她剛開始以為看錯了,畢竟紅毛變成了黑的,但那側臉實在很難認錯,葉宵眉骨到山根有塊兒很漂亮的起伏,身上還穿着餘中校服,他那個身高實在太紮眼了,全便利店就沒比他更高的。
真是前有狼後有虎,中間還橫着個二百五。
姜醒悅心一橫,調動了全身活躍喜悅的細胞,喊了聲葉宵。
姜醒悅長得很恬淡。如果只見一次面,回頭可能會望了她具體長什麽樣子。
只會記得還挺清秀,典型的南方人,鼻子秀氣,唇形偏薄,唇峰卻很明顯,眉眼細致,只有眼型極有記憶點。是一雙丹鳳,雙眼皮在尾部彙合,上挑,天生帶三分冷淡。
葉宵還沒見過她笑,嘲諷時的冷笑不算的話。
姜醒悅笑起來簡直是兩個人。
便利店的燈,跟她展顏時的光采比起來,好像都黯淡了些。
他難得怔住。
很快,葉宵分辨出來,這是個假笑。
嘴角拉得那麽燦爛,眼裏只寫了兩個字:救我。
葉宵瞥了眼她身後的女生,把手上的雞腿飯丢給花椒,笑得燦爛:“物理和生物?今天有布置作業嗎?”
姜醒悅笑容一僵。
“啊,好像有,不過我也在等你做完。”
葉宵說。
“醒悅,”姜忻回過神來,擠進窄窄的過道,眼睛卻一秒都沒離開過他:“這是餘中的同學嗎?”
“是。”姜醒悅唇角已經快挂不住了:“都走讀的,今天作業有點多,我就先——”
走了。
沒來得及說。
姜忻已經把她擠到一旁,摸出兜裏的手機,鼓了鼓尖俏的臉頰,眼睛睜的圓圓的,一派天真可愛無邪:“我是師大附的!!也是姜醒悅的妹妹,你物理學的好嗎?介意我加個微信嗎?想跟你探讨下物理的真谛,我明年也有可能參加競賽哦。”
便利店本來就摩肩擦踵的,姜忻非要擠到葉宵跟前,葉宵旁邊還有個男生,他們後面還有店員要穿過來,幾方夾擊下,姜醒悅半個人都快掉冷櫃裏去了。
葉宵凝視了她幾秒,低頭笑了笑,右頰笑出隐約的淺渦。
“介意。”
葉宵笑淡了些。
姜忻僵住。
他說完,把冷櫃佳人一拽,扣住她手腕,把姜醒悅拉了過來:“走了,去做作業。”
姜醒悅拜拜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人風一樣拉了出去。
她169,但也只堪堪到他肩膀以上一點,葉宵是真高。
而且……
姜醒悅打量了下他背影。
他真的不像南方人。
南方也有很多高個子,但骨架跟北方人不一樣。南方的高個子偏窄、很多是瘦長型的,葉宵是人高肩又寬,腿還長。只是因為少年人的緣故,身形薄了點。
葉宵把頭發染回黑色以後,反倒把五官襯得更絕了。
不笑的時候又冷又鋒利。
好像美貌能殺人似得。
她身後還跟了個人。大概是葉宵朋友?花襯衫大褲衩,年紀看着不大,長得挺兇。
反正他們三個走着走着,就走到迷子地裏了,拐過兩個街口,不過姜醒悅掙脫不開他,剩下那個又是乖乖跟着的份,直到葉宵沉默不語地在一個巷子前停下,他們才能稍微歇口氣。
“你這人怎麽回事?”
冷不丁地,葉宵松手轉身,語氣不善地問道。
姜醒悅看了看四周,沒人,反應慢半拍地啊了一聲。
她嗎?
大概是秋風突然涼了起來,吹得她頭發亂腦子也跟着亂。
姜醒悅很快回過神:“不好意思啊,我,遇到點麻煩,再繼續講下去我怕天亮了,剛好看到你,就……你就當江湖救急吧,”她頓了頓:“我幫你帶一周早飯?”
葉宵大概是有點不耐煩,黑眸靜水流深地沉下來,壓迫感陡然飙升。
和在學校時的樣子天差地別。
“我說你。”
“你這人怎麽回事?”
葉宵重複了一遍,輕諷地勾唇:“被人欺負了,你怎麽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最後一節課上完,他離開學校前從隔壁空教室經過,當時他們班幾個人在開會,都是班委和各科課代表,姜醒悅不在。中間的女生被提醒了,依舊滿不在乎道:“不在就算了,到時候誰有時間通知一下。反正我們英代忙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不知道忙了半天都忙出什麽了。”戴梓蕭輕笑,跟數學課代表林溯道:“她上次是不是只考了你三分之二的分數?笑死我了。”
在班裏是被排擠的那個,在校外是能被人随便推到邊上那個。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看她這麽慫就一肚子火。
姜醒悅沒料到他會說這個。
确切地說,欺負是……什麽?
她真的沒太聽懂。
什麽時候被人欺負了?被語文老師和化學老師用低分?但那是自己羞辱自己吧?
“不沉默我能怎麽辦啊?”姜醒悅想起試卷的分數,皺起眉頭:“那是我自己的能力問題,在我趕上來之前,我也沒辦法。”
“……”
好慫。慫的他無語凝噎。這才是真正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看着就讓人生氣。
“那個,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二位一下。”在葉宵無語時,花椒适時插話進來:“我有點事跟宵哥說。”
花椒沒把他拉遠,只把葉宵拉的背過身去:“18號晚上,他們在陸港約的,點名找你比,說車你自己挑……要去嗎?”
那撥人是淖西長大的,看葉宵不爽有年頭了,可惜葉宵在的時候,玩什麽都玩不過他。論腦子腦子不行,論武力武力不沾邊,還因為他兩進兩出公安局,有夠慘的。
“18號,不行。”
葉宵還沒回答,有人已經先說了,分貝不大,但幽幽飄進了他們耳朵。
“18號要周考的,而且一周後就是月考,很緊張。”
花椒沒忍住,指着葉宵,自豪又嚣張:“你說宵哥?他還需要看書?我告訴你,他從來都不知道複習是什麽,照樣是最牛逼的——”
姜醒悅慈愛的目光讓花椒全身發毛:“幹!幹嘛這樣看着我?”
姜醒悅搖搖頭,笑了:“你說的牛逼,是指理化生挂零,數學考五分,語文默寫全空,化學作業還要別人幫他做……”
“那種牛逼嗎?”
花椒:…………
“等剩下幾門出來,你就可以準備後事了。”
姜醒悅憐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老石的辦公室,以後就是你的第二個家了。”
她手剛要收回去,突然被人扣緊了,而且完全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就被壓在了身後的牆上。
對方灼熱的男性氣息驀地靠近,讓姜醒悅不得不屏住呼吸。即使如此,抓着她手腕的掌心,依然源源不斷地輸送着熱度。
少年那張俊顏在姜醒悅面前無限放大,他黑眸微垂,似乎有無數沉沉的念頭在起伏,撞上暗礁般地卷起風暴。
她視線下移,看到對方喉頭微動。
姜醒悅細白的手腕被扣着,手臂順勢被舉到頭頂。
一個帶有征服意味的,極度暧昧的姿勢。
她已經處在不爽爆發的邊緣,尤其是掃到花椒自覺轉身的背影……
真是蛇鼠一窩。
“有本事。你就,”葉宵唇角輕勾,寸寸靠近,在暗夜裏仿佛開啓了一道帶有蠱惑意味的咒語。
“把元素周期表背來我聽聽。”
姜醒悅:……?
這是在羞辱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