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師全都誇你有才華?”顧青瓷唇角不自覺彎了彎,斷言地說,“看來是寫了什麽驚世駭俗的小作文。”

傅景心虛地移開視線:“就……反正我沒撒謊。”

“但也沒說實話。”

“……”

“沒事,”顧青瓷輕笑,對陶娴随意地說,“小孩愛吹牛也正常。”

傅景頓時氣鼓鼓,沉默幾秒,幹脆老實交代了:“好吧,确實不是因為我寫得好,那次的作文題目是友情,我寫兩個老師之間的關系寫偏題了,寫成了有點愛情的感覺。就被傳遍年級……”

陶娴聽到一半就笑倒:“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越想越好笑,樂到顧不上假裝淑女,半天擡手擦拭淚花說,“你…你怎麽那麽有才,別人都寫寫自己的好朋友,你竟然會想到寫自己的老師……”

傅景癟嘴解釋說:“因為那會兒我沒有朋友,同學都不愛跟我玩。只有一個人願意跟我玩,我還聽見她在背後說我壞話,就不願意理她了——然後再也沒朋友了。”

她內心其實很羨慕兩位老師之間那種熟悉的,時時吐槽,又相互幫忙的輕松真摯友情。

可惜傅景沒文才,那會兒也還沒擁有過真的友誼。

這才不小心寫歪了。

“……”

陶娴剛笑累了還沒緩過來,一下就聽見故事變成凄涼的走向,眼角抽了下,小心問了句:“為什麽同學不愛跟你玩?我們家小傅景明明那麽可愛。”

“因為我小時候特別特別孤僻,”傅景眼神盯着顧青瓷,認認真真說,“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總之我完全是姐姐的理想型。”

話落,翹着唇還挺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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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瓷:“……”

她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晌,才無可奈何,“有朋友只會憑空出現很多麻煩的事情,你看陶娴就知道了。”

陶娴聞言擰眉,不由抗議:“顧領導,因為我情商很高,所以才知道你是在安慰小傅景。不然你這話只會傷害無辜,并沒有任何安慰……”

傅景噙笑點點頭:“超有安慰的!”

陶娴:“……”

服務員端來三份意面。

傅景趁機問顧青瓷:“姐姐,你小時候是什麽樣的呀?”

顧青瓷把意面挪過來,不太在意地說,“跟現在差不多。”

陶娴表情贊嘆:“她何止是差不多,根本就是還沒完全成熟的顧青瓷而已。俄羅斯套娃你知道嗎?大大小小的,全都一個樣!”

“……”

顧青瓷涼涼地看她一眼。

陶娴立刻閉嘴,往嘴裏塞了大口意面。她确實太餓,連吃了好幾大口才擡起頭。

對着傅景,又慢悠悠都補了句:“別看那麽嫌棄我,其實我已經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關系最親近的朋友了,我哪天要死了,她一定會給我買塊墳地的。”

顧青瓷笑了下,倒沒反駁。

傅景頓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能幹巴巴捧場:“哇……很美好喔……”

翌日。

傅景帶着自己的草稿本,去人文學院蹭課聽。她的語文水平在初中畢業後沒有過任何長進,所以特別愛聽秦子衿上的課,什麽之乎者也,兮來兮去的,什麽文學構架體系歷史……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

有一種完全弄不懂的神秘,特別能激發她對物理的靈感。

所以只要閑着,隔三差五就來跟秦子衿一起上課。

偌大的百人公開教室,坐滿同學。

這節課的老教授相當有名,似乎出版過很多文學書籍,傅景對此完全不了解,只知道聽吩咐早早地去幫秦子衿搶位置。她們最鐘愛第四排。

上課鈴響,秦子衿頂着雞窩頭匆匆跟在教授身後進來。

坐到傅景身旁。

老教授講着課,秦子衿邊聽邊認真寫筆記。傅景做物理計算。

直到中間休息十分鐘。

傅景終于忍不住問:“明明有投影,幻燈片上也有字,你們老師為什麽還一直在黑板上寫板書呢?”

“因為人家是知名書法家,那麽漂亮的一手字,”秦子衿頭也不擡,繼續寫着沒抄完的筆記,“他就愛寫,你管得着嗎。”

“哦,他這字是漂亮。”

傅景于是點頭,往黑板上多看了幾眼。卻恍然有些眼熟,像是曾經在哪裏見過這種字體似的。

而且記憶裏的字,雖同出一脈,卻比這位書法家教授的還要好上許多。

在哪兒見過?

傅景目光直直地盯着黑板,手裏握着筆,像在思考問題。

一直等到上課鈴響還是沒記起來。

她依舊沒有放棄,努力地想,奇怪到底為什麽會有熟悉感……

明明自己從未學過書法。

五月初,鼻尖竟然隐約嗅到桂花香。

甜甜膩膩不知何處飄來。

傅景表情怔愣,眼前幻覺般漂浮着很多畫面。五光十色飄忽不定,又是誰的聲音,那般溫柔——

那人本在臨摹練字的,卻被她纏鬧得不得不放下筆。

她轉過身,眉眼忽而變成顧青瓷的樣子。

終于清楚了模樣。

她專心聽傅景絮絮叨叨說宮外發生的大事。

話裏俱是些孩子氣的觀點。

當然,事也的的确确是大事,樁樁件件皆要命。

難怪讓她那麽驚惶。

“……”

“嬌嬌,你大可放心,”顧青瓷長而濃密的睫毛低垂,眼眸波光收斂,擁她入懷的動作溫柔至極,“我活一日,定能護嬌嬌一日,哪怕死于非命,也一定會早早安排好嬌嬌的後路……”

傅景打斷:“本郡主為何要被你保護?”

她又道:“反過來才是,姊姊,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我在你在,永遠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顧青瓷抱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身子貼得更緊。

“好。”

“……”

彼年她是天潢貴胄,大燕王朝頂頂尊貴的景星郡主,顧青瓷只是一個地位尴尬夾縫存生的弱國質子。

傅景就算明白這個長九歲的姊姊心機深沉,才華縱橫,也認定她是需要被自己保護的。

後來,直到後來……

幻覺消散,依稀還有香軟入懷的溫存。

傅景盯着講臺前的黑板,晃過神,腦海裏的畫面就像午夜夢醒般抓不住地逝去,浮光掠影,昙花一現。

“想什麽呢?”秦子衿伸手推了下她,悄聲說,“發呆就發呆啊,你可別直勾勾盯着前面看,會被老劉叫起來交流想法的!”

傅景眼睛幹澀刺痛,半晌才記得眨了一下眼,心頭空落落的。

趕緊拿出手機看眼消息。

清早給顧青瓷發的。問她有沒有空,可不可以約個晚飯。

——還沒有任何回複。

傅景下巴磕在桌上,整張臉皺着,忽然語調極其委屈地哼唧,“怎麽不回消息,她真的好過分啊,壞蛋……”

底下全是認真抄板書寫筆記的學生。

傅景這猛低頭的動作有點顯眼。

講臺上的老師話停住,他早就注意到剛才特別專注地看黑板的傅景。

不由放下粉筆,神情感興趣地說,“我看見我們有位同學,好像對這一段特別有感觸,來,倒數第二排紮馬尾辮的女生,請站起來交流一下想法,你是怎麽看的?”

秦子衿:“……”

傅景:“……”

她們轉頭左右看看,自己這排坐着七八個女生,還真全是披發的造型。

只有傅景紮着馬尾辮。

傅景反應過來,下一秒就擡手把馬尾辮拆了。

她面無表情,若無其事的樣子。

坐着沒動。

周圍有人低低悶笑。

秦子衿感到不忍直視,輕推了她一下:“你是傻子嗎?還不快點站起來,就說自己是物理系來旁聽的!”

見同學目光灼灼望過來,又壓低聲音補了句,“不過千萬別說認識我,太丢人了。”

傅景本來正要開口的,聞言一驚。

答不了會丢人嗎??

既然丢人,那決不能說自己是物理系的!

幻燈片上映着滿滿的字,傅景認真看了會兒,挑挑揀揀,她幾乎就沒有能看明白的話。使勁擰眉盯着第二段中間:岩石為屏……水與傑平。

岩石?水?

由于其他內容實在看不懂什麽意思。

傅景冷靜回答:“在水的環境裏形成的岩石應該是頁岩,頁岩是沉岩石,沉石岩是三大岩石之一。”

沉默幾秒。

老教授沒聽明白,他以為她是還沒說話,鼓勵地說,“然後呢?”

還需要有然後嗎?

傅景茫然幾秒,回憶學過的相關知識裏還能記得的點,“如果對頁岩關鍵力學性質展開研究分析,通過岩石力學實驗,我們可以得到其強度參數及形變模量的變化規律。”

“……”

老教授還是沒懂,并且表情隐約比剛才更加困惑。

他勉強點頭,“還有嗎?”

還要有什麽啊……

傅景開始覺得棘手,她也不是專門做這塊研究的,只好估摸着說:“應該是……參數會随着圍壓升高而強化。”

終于,老教授不太想接着往下聽了。

他表情和顏悅色,又點點頭,沉穩地給這個提問做出結尾:“好的,看來這位同學的想法相當特別……”

傅景張張嘴,忍不住出聲打斷說:“不是的,我沒說過這是我的想法。”

把別人的研究随意篡改為自己的可是學術不端!

怎麽會變成這種情況。

“……”

雙方都是迷茫表情。

秦子衿弱弱插話:“老師,她的意思是,這只是她看見詩文的感悟,并不是想法,想法和感悟之間有很大的差別。”

老教授趕緊“哦”了聲,點點頭:“原來如此,請坐請坐。”他揮揮手,情不自禁又說了遍,“快坐下吧,同學。”

“……”

傅景聽話地坐下。她覺得自己表現還不錯,好歹是答上來了。

于是輕松地摸出手機玩。

正巧有一條新消息框浮現:

[青瓷小公主:不行,我最近事情很多。]

傅景失落,卻立刻懂事地回:[好吧,政事最要緊!]

青瓷小公主秒回:[……]

秦子衿探過頭看了眼:“你這發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打錯字了,”傅景相當無辜,“應該是正經事的那個正。”

“你不是說她家裏蹲沒工作的嗎?這麽回複像諷刺……”秦子衿很快看見上面顧青瓷自己的話,聲音頓住,“哦,是她自己說事情很多。”

秦子衿撇嘴輕嗤:“每周兩小時班還裝忙?”又說:“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親眼看看她到底是多麽了不起的人。”

“好啊好啊,”傅景開心地應了,旋即想到什麽表情僵硬,之前吃宵夜說過自己是沒朋友的。

後面也忘記再解釋了。

現在突然有一個好朋友要來店裏。

傅景表情變化幾次,目光深沉許久,忽然計上心頭輕快地說:“這樣吧,你來店裏的時候,就說你是我媽媽。”

秦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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