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暮色酒吧。

頭頂的燈影瑰麗變幻,明暗流轉,清淺朦胧的追光在幽暗的吧臺上掠影而過,恍然一瞥間,勾勒出那個趴在大理石臺面上的身影。

背影清瘦挺拔,黑色的襯衫下擺随着躬身的姿勢微微上滑,伏在臺面上的腰身線條流暢,顯露在绮麗斑斓光暈下的領口處,露出一截白皙而修長的脖頸,側臉清隽而俊朗,垂落在額前的劉海微微淩亂,烏黑發絲半掩的,是一雙外勾內翹的瑞鳳眼,只不過薄薄的眼皮半阖着,看不清暗藏的情緒。

正值午夜,酒吧裏音浪混雜,人影攢動,偶爾有端着酒杯過來搭讪的人,不論男女,都被仉南一句不鹹不淡的“有伴”,給擋了回去。

骨節修長的拿過調酒師推過來的杯子,仉南在喝完第五杯的時候,江河終于風風火火地推開酒吧大門,赴約而來。

往仉南身邊的高腳凳上一坐,江河解開袖扣,一邊挽着袖口一邊忙不疊地賠罪“不好意思啊哥們兒,臨時加班,沒成想拖到這麽晚,久等久等!”

仉南單撐着頭,掀起眼皮涼涼地看了好友一眼,對面前的調酒師說“受累,調一杯适合言而無信的社畜喝的酒。”

穿着襯衫馬甲的年輕調酒師一愣,笑着問“那是……什麽品類啊?”

仉南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玻璃杯身,笑得有幾分漫不經心“其實就是那個二鍋頭,兌的那個白開水。”

調酒師“哈哈哈哈哈哈。”

江河“……”

“莫吉托,少冰。”江河自己要了杯酒,而後轉頭問仉南“這兩天怎麽樣啊仉大師,創作靈感有複蘇的跡象了沒?剛才從單位出來,主編還特意問了問我你最近的情況……”

說到這,江河聲音不自覺的壓低了一些,又向仉南這邊偏了偏頭,暗示道“您老這新作的第一番可拖了快個月了,從春等到夏,再拖下去,估計我們主編就要親自上門,在你面前哀唱一首‘寂寞的站臺’了……”

“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嗎?”仉南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笑痕,不過那笑意太淺,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入眼,便消失不見了。

“那他且得等呢——我也想畫,但是哥們兒我真畫不出來了。”

仉南聲調不高,嗓音清淡,但是這句輕飄飄的話說完,兩人卻一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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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個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的漫畫家來說,靈感枯竭意味着什麽?

仉南謝邀,這種感覺大概就像一個學渣突然有了好好學習的念頭——而後又被自己強大的自制力,壓了下去。

已經個多月了,被業內喻為“天賦型”純愛漫畫家,受萬千畫迷追捧的腐漫殺仉南,卻突然遭遇了創作瓶頸。

創作欲突然消失,無論是面對着畫本還是畫圖軟件,他大腦始終處于宕狀态下的一片空白。

沒有主線,沒有情節,沒有分話,沒有場景。

為了找回曾經創作時的福至心靈,他前段時間曾經嘗試着出門采風,也試過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對着曾經畫過的稿冥想,然而,除了讓自己陷入更深層次的焦慮之外,根本沒有一點幫助。

好久不出門,今晚江河游說了半天,他才意興闌珊地答應了出來喝兩杯,結果這個貨還遲到,鴿了他大半夜。

靠,糟心的n次方程式。

仉南和江河是高好友,這麽多年一直感情甚篤,知道仉南狀态不對心情不好,江河也不多話,就陪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到最後,兩人均是薄醉的狀态了。

仉南右食指上有一道炭畫過的痕跡,明明不重,此時在幽暗交替的燈影下,卻尤為刺眼。

仉南垂眸,盯着那道炭痕看了很久,目光深沉。

江河幾杯就入喉,腦子發暈,看了看時間,強迫自己捋直了舌頭,拍了拍仉南肩膀,說“行了別想了,回家早點休息,沒準睡了一覺,明天起來就突然靈感爆棚了呢!”

“那我還是別醒了一直睡吧。”仉南眼光沒有挪動半分,依舊看着自己的指,淡笑道“畢竟夢裏什麽都有。”

江河“哈哈”一笑,拿出準備結賬,指在屏幕上劃動兩下,愣了愣,恍然道“哎我去……那什麽,今晚這頓酒……仉大師請請我?”

仉南“為了感謝你讓我枯等個小時嗎?”

“不是……”江河把屏幕遞到他眼前,兩個人多年好友了,算是最鐵的哥們兒,也沒什麽不能看的秘密,“我剛想起來,我卡上的錢都轉理財了,這時候提現扣利息,不劃算啊!”

摸了摸口袋,又小聲說“而且現金也不夠。”

“好說。”仉南眨了眨眼睛,始終鎖定那條劃痕的目光終于松動了幾分,拿起旁邊的,随意點了兩下——

下一秒,江河的震動,收到了一條轉賬提示。

江河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一百元到賬提醒,又看了看仉南,懵道“……幾個意思?”

仉南滑下高腳凳,輕飄飄地留下一句“利息我出,酒錢你結,買單吧。”

江河“……”

這他媽是什麽摧毀友情的神操作?!

江河悲從來,看着仉南略顯雜亂的步伐越走越遠,還是忍不住喊了一句“哎!你幹什麽去啊?”

“洗間。”仉南擺擺,卻沒回頭“喝多了洗把臉。”

門一關,嘈雜的音樂和人影都被隔絕,洗間的角落裏燃着檀香,安靜的,和門外那個燈光魅影的空間仿佛是兩個世界。

但這樣突如其來的寂靜感,卻讓人壓抑得有些窒息。

仉南站在洗臺前,從口袋裏摸出煙來叼在唇間,點燃,深吸一口,白色的煙霧自眼前散開,仉南眯起眼睛,将放在洗池的自動感應水龍頭下。

冰涼的水流沖下來,澆在仉南白皙勁瘦的十指上,他目光凝定,直直盯着那道炭痕。

想沖掉它,想忘記它。

然後重新開始。

洗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了身邊的水池位置上,門開和帶起來的細風吹掉了一截煙灰,直接落在了仉南腕上,他沒管,也沒回頭。

仉南挺長時間沒有喝酒了,今晚喝得确實超量,此時意識已經有了一些飄忽,恍恍惚惚之,聞到身邊有清淺的酒氣萦繞,潛意識裏認定,旁邊的這個哥們兒也沒少喝。

目光所及處,指上的那道墨色痕跡此時開始緩緩流動,像是一條深色湍急的河流,裹挾着他所有的感官湮沒在水底,細碎的光亮浮于水面,但他卻越陷越深,伸出,也無法觸及近在咫尺的那一點光暈。

身邊的人有細微的動作,洗,按洗液,沖水,抻紙擦。

仉南卻一動不動地盯着上的那道痕跡,直到旁邊的水聲消失,過兩秒,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将他拽回現實。

“幹沖沒用,試試這個。”

仉南雙肩不自覺地微顫了一下,像是在一場深沉的夢魇之,被人驟然喚醒,他反應慢兩拍地緩緩回頭,先是看見一只遞着一包濕巾的骨節分明的,很白,腕骨凸出卻并不伶仃消瘦,目光順着腕游弋向上,就看見了一張眉目深沉,神色卻稍顯疏離冷漠的臉。

付宇峥回國個多月,在清海醫院任職也有一段時間了,他性子冷淡不喜交際,因此空降到神經外科副主任這個位置上兩個多月,今天才第一次答應同科室同事們的邀約,有了這場遲來的接風洗塵宴。

從酒店出來,明天沒有術安排的同仁們又架着他找了個酒吧續攤,連喝了兩場,酒意上湧之際,他得了個空到洗間換換腦子,沒想到從一進門到現在,身邊的這個青年就一直在不停的沖水。

性格使然,付宇峥不是什麽熱心好事之人,可能是酒後行為反常,也或許根本是職業習慣,付醫生的強迫症和潔癖适時發作,見這個黑衣黑褲的青年将一直放在冷水下沖着,但是指上的那道痕跡卻不減半分,到底沒忍住,皺了皺眉,略微思索後,從口袋裏拿出了随身帶着的醫用酒精濕巾,遞了過去。

仉南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發愣地看了看付宇峥上的東西,又看了看他的臉,隔兩秒,才微微颔首,淡聲說了句“謝了”,從他上接過濕巾包。

然而,所有的巨變都發生在濕巾被打開的那一瞬間。

新的塑封包裝被撕開,一張濕巾抻出來,下一秒,仉南的臉色驟變。

酒後突發急症的病例付宇峥見得多了,看着仉南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凝眉沉聲問道“怎麽了?”

仉南指尖捏着那篇薄薄的濕巾,眉間皺成一個川字,憋着氣反問“這是……什麽?”

付宇峥挺莫名其妙,但是神色依舊從容鎮定“酒精濕巾。”

話音剛落,下一秒,仉南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地一下蹿到了洗間的隔間裏,速度之快,消失的瞬間幾乎是一道虛影閃過。

付宇峥一愣,緊接着,就聽見隔間裏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

“嘔——”

付宇峥“……”

付醫生心的理智和沖動在此時打了一架。

憑心而論,他應該走到隔間門邊,起碼問一句“你沒事吧”,但是不遠處接二連的“嘔——”又讓他腳下發沉。

……他有潔癖。

隔間裏,仉南一撐在抽水水箱上,另一只死死攥着那包濕巾,骨節堪堪泛白,沒吃什麽東西,吐出來的都是剛才喝進去的酒。

仉南心肝脾肺胃在一瞬間翻江倒海,但是竟然還能邊“嘔——”邊吐槽——

“我、我他媽喝了那麽多,已經在吐出來和憋回去之間大跳半天了,您現在突然讓我聞……嘔——讓我聞酒精味……真是神助攻啊!”

“嘔——酒精濕巾就酒精濕巾,不過您這個濃度也太标準了吧?是不是還有福爾馬林的同款香型啊……嘔——艹,不能想……嘔——”

“設備這麽專業,嘔——哥們兒你不是個醫生吧?!”

付宇峥站在洗臺前,聽着他邊嘔邊嘚啵,內心一片複雜。

巧了,我還真是。

緊接着,劇烈的咳嗽聲從眼前的隔間裏傳來,到底醫者仁心,付宇峥還

是挪着步子走了過去。

站在隔斷門口,那人正背對着他,躬身扶着水箱,咳得驚天動地。

“你——”一字剛落,付宇峥驟然收聲,下一秒,臉色鐵青。

那人剛吐完。

他還沒沖水。

冷靜淡定的付醫生此時內心狂吼之聲直達雲霄——

再強調一次他、有、潔、癖、啊!

濃重的酒氣萦繞,原本也喝了不少的付醫生終于破功,健步如飛,直接闖進旁邊的那個隔間裏,下一刻——

“嘔——”

“卧槽?”

隔壁仉南的咳嗽聲停了兩秒,緊接着像是被鼓勵了一樣,不甘認輸地回他——

“嘔——”

付宇峥嘔——

仉南也嘔——

付宇峥“你別跟着我……嘔——”

仉南“嘿,較勁是吧……嘔——”

就,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于是,在酒吧大廳等了半天也不見仉南回來的江河,按捺不住急慌慌地找到洗間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景象。

兩個隔間兩扇門。

吐瘋了的倆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見,十九捧新鞠躬啦!

這本《漫畫》主要就是倆人膩膩歪歪談戀愛的故事,從書裏談到現實,從開始談到劇終,沒啥過人之處,就是糖分超标~比心!

每晚九點,鐵頭日更!快來評論區找我聊天吧,前排随紅包散落~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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