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主公……”那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喚道,頭顱低垂、慚愧不已的樣子。

“交代給你們的事辦不好,卻追着這個女人過來了,你們倒是聽的好吩咐……”蘇忌一壁說一壁冷笑,那股寒意看得商霖都忍不住發抖,“魏皇呢?”

個頭略高一點的男人頭埋得更低,“我們循跡追蹤過去時就只看到這個女人,沒看到魏皇……”

“那你們追她做什麽!”蘇忌忽然發火,兩個男人立刻跪下,磕頭請罪,“主公息怒!”

蘇忌深吸口氣,扭頭看向商霖。商霖在他的視線下渾身僵硬,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假笑,“原來,你不想抓我啊……那告辭,回頭有空一起喝茶……”

她哆哆嗦嗦地往後退,手掌撐着地面想站起來,奈何腿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折騰了半天還是跌坐在地的姿勢。

蘇忌看着她跟一只毛毛蟲一樣一點一點往後縮,面無表情地蹲下來,在她快要退出自己的手臂範圍時才伸手抓住了她的腳。

女子的右足纖細,他很輕松就握住了她的腳踝,掌心處是鞋面上光滑的絲緞。她明顯被他的動作驚住了,身子都微微顫了一下。

蘇忌抓她腳的時候并沒有多想,等這麽做了才覺得似乎有點孟浪。然而他向來看不起這個女人,此刻也懶得跟她抱歉,松開手便淡淡道:“既然都來了,哪有再走的道理?我剛才已經說了,接下來的日子,還請您多多配合,別給自己找罪受。”

商霖的第二次被挾持和第一次一樣,二話不說先昏了二十四個小時。唯一的區別就是第一次是被高沉打暈的,這一次則是被蘇忌迷暈的。

暈倒前的最後一刻,商霖慶幸地想,幸好蘇忌沒直接動手,不然按照他的武力值和對自己的厭惡程度,那一下下去之後,她暈倒固然是得暈倒,能不能再醒過來就很難說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外面依然是夜晚,月色皎潔、透窗而入。商霖四下打量了一圈,見自己身處一個房間裏,而身邊坐着一個黃衣女子,正安靜地看着書。

見她醒了,黃衣女子合上書冊冷淡道:“起來收拾一下,師父要見你。”

商霖疑惑,“師父?”

黃衣女子輕蔑地瞥她一眼,“廢話什麽,叫你起來就起來。”

商霖被這頤指氣使的口氣噎住了,然而她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平複了下心情便道:“知道了。”

Advertisement

和衣睡了那麽久,身上的裙子都皺巴巴的,發髻也散了架。商霖有心整理一下,但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是肉票也就懶得管了,随便理了理頭發就道:“好了,帶我去見你師父吧。”

黃衣女子見她态度從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怒意,輕哼一聲便別過頭不再看她。

一如商霖的猜測,黃衣女子的師父正是蘇忌。商霖跟着她穿過走廊和石橋,最後在一處六角亭前停下。冷月如霜、一地銀白,蘇忌一身褐衣,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擺了個紅泥小火爐,正慢騰騰地溫着酒。

“師父,阿阮把您要的人帶來了。”黃衣女子輕聲道。

蘇忌面無表情,只點了點頭,“下去吧。”

阿阮咬唇,回頭看了商霖一眼,這才有些不甘不願地離去。

她走了之後,蘇忌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

商霖坐下,“介意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蘇忌沒接話。

“我睡了多久?”

蘇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一天一夜。”

和上次一樣啊。

商霖頓了頓,又道:“那,這裏是哪裏?”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她實在害怕自己已經被帶到了離靳陽十萬八千裏,那樣的話,易揚就算想救她,估計也無能為力吧。

蘇忌終于擡眸,目光裏帶着考量,專注地凝視着她。

“你……幹嘛?”商霖有些緊張。

蘇忌神情冷漠,“沒什麽,就是在想,你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腦子裏又在想些什麽?”

商霖莫名其妙,“這句話不該是我來說的嗎?你這個男人是怎麽回事?你到底是哪邊的,抓了我又打算做什麽?”

這只是她氣憤到極點之後的吐槽,本就沒指望蘇忌能做出回答。果然,他理也不理她的問題,只道:“我問你,昨天晚上季南他們之所以能發現你,究竟是個偶然,還是你故意的?”

季南?商霖眨眨眼睛,應該是追她的兩個男人之中的一個吧。

“這與你有幹系嗎?”她反問。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不願将自己對易揚的情意暴露人前。挺身而出去給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引開追兵,別人知道了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

她的反應給了他答案,在心頭翻騰了一天的疑問終于得到了解答,他卻覺得更糊塗了。

當季南告訴他,他們是被賀蘭皙的嗚咽聲吸引過去、而她又是那樣狂奔不止的時候,他就懷疑他們是中了設計。他想,也許徐徹當時就在附近,而賀蘭皙是故意去給他引開追兵。

這件事換了別的女人來做他都不會有多驚訝,可這是賀蘭皙,是那個薄情寡義、被他唾棄的賀蘭皙!她會為自己的夫君做出這種犧牲?

“你……昨晚是故意的?”他終于問出了口,“你故意拿自己當誘餌,就是為了讓徐徹可以逃走?”

商霖不自在地別過頭,沒有說話。

這是默認了。

蘇忌忽然一陣煩躁,忍不住冷笑一聲,“可惜你為他犧牲了這麽多,他卻不一定領情。他如今好好地回到了大魏宮,你卻落在我手上。說實在的,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下場?”

商霖沒注意到他的後半句話,只是敏銳地抓住了自己關心的部分,“他回去了?他沒有事嗎?”

蘇忌心頭一窒。剛才說了那麽久的話,她的眼睛一直是黯淡的,可就在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時卻忽然亮了起來。剪水秋瞳巴巴地看着他,裏面是毫不掩飾的期盼。

他有心想要不理她,可興許是那視線太灼熱,居然不自覺答了出來,“是。他回去了。”

商霖提了一晚上的心終于落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與此同時,眼眶也有些溫熱。

她狼狽地別過頭,以袖掩面,不想讓蘇忌看到自己流眼淚的樣子。

蘇忌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慢慢移開了目光,等她情緒緩和了一點之後才淡淡道:“酒燙好了,要喝一杯嗎?”

正月裏的夜晚簡直是滴水成冰,她連大氅也沒穿,手凍得通紅。讓她喝杯酒暖暖身子也好,不然她要是病了,他也麻煩。

這麽一想,蘇忌覺得自己簡直是綁匪中的良心了,居然這麽考慮人質的身體。誰知人質居然半點不領情,幹巴巴回了他一句“不喝”,就沒話了。

他忍不住皺眉,“我勸你最好不要耍脾氣。我不是你的陛下,沒那麽好的耐心哄着你。”

商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我說大哥,我睡了十二個時辰沒東西吃,現在一來你就要我喝酒?你就算想弄死我也沒必要選這種方法吧!”

蘇忌大大一愣,完全沒料到商霖會給他這麽一個回答,更沒想到她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之前每次見面,她都是端莊而有分寸的中宮皇後,會綿裏藏針地威脅他,神情裏都是不可侵犯的高貴。可是此刻,她完全就是一個氣急敗壞的小姑娘,一個接連遭受各種意外、終于抛開一切僞裝的小姑娘。

他這才想起來,其實,她也只有十七歲。

那晚,商霖在六角亭裏吃上了二十四個小時裏的第一頓飯。蘇忌的吩咐下去之後沒多久,下人就送來了吃的。白瓷大碗裏盛着熱騰騰、香噴噴的面條,面上卧了一個金燦燦的雞蛋,湯汁是香濃的雞湯,讓人喝了一口就忍不住發出贊嘆。

商霖早已餓得頭暈,此刻也不顧形象了,端起碗就吃。蘇忌原本是半支着頭看遠處的風景,然而漸漸地卻被她的動作吸引了過來。少女一身華衣、容貌姣好,耳畔還垂着名貴的紅玉耳環,這樣一個嬌柔美佳人,合該執花插瓶、漫卷珠簾的,可是此刻她卻像一個最粗魯的婦人一樣,端着一碗面吃得形象全無。

他忍不住思索,一天一夜不給飯吃是不是真的做得很過分,都把人逼成這樣了……

商霖那廂終于吃完了,雙手合十虔誠道:“謝謝招待。”擡頭看向蘇忌,“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走了。”

見她一副在別人家作客的從容樣子,蘇忌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随便點了點頭。商霖微微一笑,起身離開。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對方想做什麽她不知道,既然如此,就只有見機行事了。為了方便之後的行動,還是配合一點好。

既然上次能從高沉手裏逃走,蘇忌是他的好基友,相信也不是沒有機會的。只要她還在魏國境內,沒被擄到燕國,就都還有可能……

燕國……

她忽然一個激靈,一些被她忽略的細節忽然閃現出來。

昨天夜裏,靳陽大街上,蘇忌和那兩個男人管易揚叫……魏皇?

她只聽過一種人這麽叫他,那便是那些燕國的使節。一個魏國人,即使不叫易揚陛下,也不會叫魏皇這種稱呼。

難道說,嶺南游俠蘇忌的真正身份……其實是燕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