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苗苗知道未經主人家同意,便進了人家的屋,是不對的。

但她瞧見那送過去的禮太重,便想着給他親手做點什麽,雖不貴重,但心意得有。

她沒長輩在身前提醒,不知道成親需要準備什麽東西給夫家,但村裏之前有待嫁的姑娘說是親手做了鞋子給夫家,她便也想着給他做一雙。

婆婆還在的時候,是會一些針線的。

但,針線需要料子。她們手頭沒有銀錢,有記憶以來都沒出過村,婆婆有這手活計,除了給人洗衣服還給村裏人做鞋子。

她見過婆婆如何穿針引線,她繡的花兒很好看,她的小衣上還有婆婆繡的花,素色的衣服添上一朵花兒,好看的不得了。

那時,她還道婆婆有這手藝,為何不繡來不拿去鎮上換些銀錢。

婆婆卻說鎮上的人會這門手藝的多了去,她這針線也只算勉強,與旁人的比不出彩,且這裏離鎮上太遠,她一把年紀不想折騰。

私下倒是讓她在一旁看着,學點兒能自己縫補衣裳。

只是,婆婆突如其來生了一場病,她尚未學到三分,婆婆便沒了。

雖然,她沒婆婆的手藝好,但是,鞋子做起來只是耗時,對針線也只是針腳有些講究,她還是能做的。

苗苗手中還握着剛從衣櫃旁尋來的一只男人的鞋子,剛剛比了尺寸,還沒放回去,就聽見聲音傳了進來。

她只來得及把鞋子放回原位,門便被推開。

苗苗本是想着他不在家,她進屋片刻便能出來,不讓他覺察就好。

哪成想,被撞了個正着。

她漲紅着臉,局促不安的站在屋內桌子旁,不敢看跨進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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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安很意外,她為着避嫌,病沒好就要回去。

昨夜,她與他提及婚事之事,恐他不是出自本意娶她,隐有不願的意思。現在竟出現在他的屋裏。

她布滿紅霞的臉,垂頭不安的模樣,惹得他靠過去的腳步都輕了幾分。

他立在她跟前,低着頭。

“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苗苗卻突然擡頭,紅着臉結結巴巴開口。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進來的,我敲了門,沒人應,你門沒上鎖……我只是,只是進來看看屋裏有沒有需要洗的衣服。”

屠安瞧見了門外的木盆,第一時間倒是沒想到她是來履行之前答應的承諾,只以為她是落了什麽東西在屋裏。

看她結結巴巴,臉紅的像熟透了的櫻桃,他眸色如漆,呼吸一窒,喉頭幹澀,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

那張臉此時應該是滾燙的,他想撫上那殷紅的臉,感受着那溫度。

到底,他緊着手沒随了心,怕會吓着她。

“你別急,我沒怪你。”

他聲音很低,很柔,有安撫的作用。

苗苗雙手揪着衣擺,始終不敢與他對視。

屋子裏多了個人,顯得狹小,且有壓迫感,她本就未經允許而入,腳踩在地面,隔着鞋底都覺得燙腳。

“我……我先去洗衣服了。”

苗苗逃也似的出了屋子,過門檻的時候險些踢到腳,出門端起木盆就跑。

屠安後一步跟着出門,見着她跑的飛快,就要出他家院子的時候,似想起什麽來,又回身直接朝着廚房門口而去,把手裏的木盆放在裝着他髒衣服的木桶上,頭都沒擡的半抱着桶匆匆離開。

她動作很快,似落荒而逃,他都沒來得及急開口阻止。

最後,屠安瞧着遠遠離開的背影,扯了扯唇,輪廓分明的臉上挂起了一抹笑,不明顯,但對于臉上有傷不敢有多餘表情,怕吓着旁人的他來說,着實難得。

以至于,趙成扛着鋤頭過來的時候,看到那抹笑,驚得險些把鋤頭丢了。

他可從未見到屠安笑,平時就一張臉木着,心情好的時候也就面部表情柔和些。

這破天荒的笑,不免讓他想到那個小嫂子剛剛是不是做了什麽,以至于他這個兄弟成這幅德行了???

苗苗抱着桶到了河邊,腳步才緩了下來。

她隔着水面,瞧着水裏那紅着的臉,蹙眉懊惱不已。

心裏不住的想,他嘴上說不怪,心裏會如何想?會不會瞧輕了她?

登門入室,正經女子是不能做出她這樣的事來,便是定了親快成親了,也是不能的。

苗苗正懊惱,身後傳來一聲溫柔的聲音,“苗娘?”

她回頭,瞧見是村裏的李嬸子。之前屠安說幫她換衣服的那個人。

三十歲的年紀,顏色姣好,是遠近幾村出了名的好看的女子。

只可惜,她家男人外出的時候落了難,沒了,她便成了寡婦。

“李嬸子。”苗苗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情緒,對着她淺笑,喚了聲。

“又來洗衣服啊?”李嬸子不姓李,姓田,名文秀。

丈夫姓李,年紀不大在村裏輩分卻比差不多年紀的人長一輩,大家便随了夫家姓氏喚她,嬸子,某某家的。

苗苗輕輕點了點頭,看她視線落在她身邊的木桶上,苗苗挪了挪腳,微微擋了擋,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田文秀遠遠的瞧見苗娘站在水邊,彎着身,還探了出去,趕着腳步靠近。

這姑娘落水了兩回了,她這模樣她也不敢大聲喊她,生怕她又落了水。

輕聲喚了人,卻瞧見她一臉通紅,眼底流露出的一絲羞怯的情緒,讓她松了口氣,這模樣不似想不開。

與她說話的時候,視線不經意的落在她身邊的桶裏,田文秀眼裏帶着笑。

先前這姑娘落水,着實讓人可憐。

村裏的人淳樸,她生活艱難,又一個人,親事被拒,無人開解,加上屋子又塌了,壓垮了她,一時相差了大家都理解。

現在她和屠安兩人的親事已經定了,她又這模樣,想來也不會再想不開了。

田文秀放下手裏的盆子,蹲身拿出自己的衣服,招呼着她一起。

苗苗側着身把自己的衣服倒了出來,用盆子遮住木桶,這才與李嬸子并排着洗衣服。

河水潺潺,耳邊風聲,水聲,飛鳥聲聽得讓人情緒放松,苗苗一時也忘了之前被屠安撞見的尴尬懊惱,輕聲與李嬸子說話。

“怎麽沒瞧見輝子?”輝子李輝是李嬸子的兒子,八歲左右。

平時,李嬸子緊張的很,出門都帶在身邊的。

田文秀無奈的嘆了聲,道:

“昨兒給他啊婆帶了去,我洗完衣服邊就接了回來。”

這阿婆不是奶奶,是田文秀的阿娘,輝子的外婆。

田文秀不是本村人,是隔壁村的。

李輝的阿爹生的好,白淨體面,兩人模樣都出色,便有了這門親事。

兩人都勤快,只是人生并不順遂。

李輝的爹想媳婦兒兒子過好日子,跟着人去了較遠的地方做買賣,不成想人一去回來的就是屍體。

李輝阿爹一沒,家裏兩位老人深受打擊便雙雙病逝,留下田文秀和李輝母子二人。

好在,有娘家父母兄弟幫襯,這幾年田文秀是熬過來了。

孩子也八歲了,再過幾年就能議親了,苦日子也快到頭了。

苗苗淺笑道:

“昨日才接過去,輝子怕是不肯那麽容易回來的。”

往日她去打水,水井就在李嬸子家前不遠地兒,村裏人都知道只要沒瞧見輝子在地壩上玩兒,便是去了隔壁村,得好幾日方才瞧得見人。

田文秀看了眼苗苗身旁的水桶,笑着調笑。“這回得趕着回來了,過兩日得吃酒呢。”

苗苗臉上本來已經散了的紅暈,蹭的一下又起來了,惹得田文秀笑出了聲兒。

這姑娘在她嫁過來的時候,還沒有輝子大,四五歲的模樣。

十年的時間,梁婆帶着日日打水,過她家屋子,她也算看着她長到這麽大了。

而屠安那人在大人面前人緣不錯,就是小孩子姑娘家怕那張臉。

苗娘有意屠安,和屠安身世差不多,沒個累贅什麽的,倒是與屠安般配。

不過,這般容易臉紅的人,惹的田文秀想逗她。

“這麽就害臊了,那桶子裏的衣服你又敢拿來洗?”

苗苗手下的動作一頓,半落在水裏的衣服順着水險些飄走,她趕緊拽了回來,紅着臉開口。

“我平時也幫村裏人洗衣服……”

這解釋,若是面不改色,最适宜。

可這紅透了的臉,明明就是特意幫人洗衣服。

就如屠安那人,天沒亮就趕着幫苗娘打水一般。她可是聽見聲響,隔着窗戶瞧得真真的。

年輕男女這心思是為什麽,她作為過來人,心頭清楚。

“過兩日就成親了,你這面皮着實薄了些……不過洗個衣服,也不必羞的找借口,我就是嘴上說說,不笑話你。”

說不笑話,明明就在調笑她,苗苗紅着臉低着頭不吭聲。“……”

看她羞的不吭聲,田文秀不免想到曾經的自己,那時夫君尚在,那時未婚男女待嫁的心情,婚前不能見面又迫切想要見到對方,不顧禮教偷偷越過山林,隔着河水,不靠近,偷偷的見一見都心生歡喜。

被人瞧見,欲蓋彌彰說什麽散步,誰會跨過山林道河邊散步?

只是,與他的往事只能一遍遍回憶,無法制造更多可以回想的記憶。

所以,她隔着水聲,溫柔的與她說。

“人生不如意之事比比皆是,每個人所經歷的都不同。日子是自己的,好的壞的,都是我們人生中的一段歷程。不管如何,我們都要努力的過好自己的日子,方能對得起你自己,對得起期望你好的人。”

“以後啊,切莫再要有那輕生的念頭,你也不再是一個人,與屠安兩人好好的過日子。”

苗苗側頭看李嬸子,她溫柔的笑着,說着勸她的話。

都誤會了她輕生,但苗苗沒有像與屠安一般解釋,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不管她有沒有輕生,她總歸是鬼門關走了一遭,有了新生。

以後,她會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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