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憐愛
第44章 憐愛
這句喜歡是寶珊聽過最荒謬的睡前呓語。
美人螓首蛾眉, 可這份美不屬于身後的男人。
“大人糊塗了。”寶珊扯開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我們之間,永遠談不到‘喜歡’這個詞兒, 夜深了, 睡吧。”
明明是一句再誠實不過的話, 卻讓身後的男人沉默了。
見他不再折騰自己,寶珊松口氣,抱住了阿笙。
一張黃花梨大床, 三人共枕而眠,卻分成了兩撥, 将同床異夢诠釋得生動形象。
深夜, 阿笙又睡得不老實,叉開腿,把寶珊往外面蹬。
寶珊稍微往外挪動, 後背就抵在了男人的手臂上, 瞬間僵硬。
感覺到母子不夠地方睡, 陸喻舟挪開一些, 側身背對他們,生着一個人的悶氣兒。
寶珊不在意他的情緒, 即便知道他心裏有氣兒,也沒去思忖過他到底為何生氣。
倏然,裏側的小家夥呢喃一句“你胡說,阿笙有爹, 阿笙不是野種”, 随即嗚嗚哭了起來,似乎在夢裏被人欺負了。
寶珊吓了一跳,趕忙撐起上半身, 推了推兒子,“阿笙。”
阿笙哭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胖嘟嘟的臉蛋上全是淚水,水嫩的皮膚泛起桃紅色,圓鼓鼓的肚子一上一下,一看就是在夢裏被欺負狠了。
寶珊把他橫抱在臂彎,臉貼臉輕輕哄着:“阿笙做夢了,夢都是假的,不要怕。”
這不是阿笙第一次做這樣夢,寶珊心疼不已,伴着深深的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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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阿笙睜開眼睛,張嘴哇哇哭,舌頭凹陷,眼淚嘩嘩往下掉。
當娘的,誰希望孩子會缺乏安全感?寶珊眼眶酸澀,貼着兒子的小臉,含淚笑道:“是娘的錯,沒有給阿笙一個完整的家,阿笙是無辜的,夢裏的小郎君們不要再欺負阿笙了。”
聽得此言,陸喻舟緩緩坐起身,靠在床柱上,靜靜看着相依偎的娘倆,不自覺地握了握拳。他取來錦帕,沾水擰幹,“給孩子擦擦臉。”
寶珊一點點擦去阿笙臉上的淚痕,親了親他的眼簾,輕聲細語地哄着小家夥。
等阿笙睡着,陸喻舟燃起一盞燭臺,坐在床邊問道:“經常有人欺負阿笙?”
誰幼時沒從夢裏哭醒過呢,陸喻舟自然懂那種感覺。阿笙性子軟糯,不帶一點兒攻擊性,很容易被人欺負。然而,他乖順懂事,不會将委屈說給親近的人聽,久而久之,那些委屈的情緒就會轉化成夢靥,偶爾入夢,攪人安寧。
寶珊試了試阿笙的體溫,稍放寬心,“以前鄰裏人多口雜,時常當面奚落我,他們家的孩子學了去,會對阿笙說一些不友好的話。阿笙從小缺玩伴,喜歡追着那些小郎君跑,被奚落了幾次,落了心病。”
這讓陸喻舟極為詫異,身為貴胄的他,雖然年少時失去生母,但幼年時是被人簇擁長大的,無法想象,幼童之間也會惡語相向。
心中對阿笙充滿了憐惜,卻無法替阿笙消除幼小心靈的創傷,只能靠他自己一點點治愈。
“阿笙需要父親。”陸喻舟由衷地道。
寶珊美眸微動,沒有接話,清瘦的身姿帶着不會彎腰的傲骨。兩人沒再就這個話題談論下去,一夜寧谧無聲。
翌日一早,阿笙從睡夢中醒來,瞧見娘親溫柔的笑靥,害羞地鑽進被子裏。小孩子的忘性大,當日光照進心坎裏,驅散了潛意識裏的恐懼和脆弱。
前半晌,陸喻舟将趙澈叫到了庭院,密談許久,談話結束時,趙澈罕見地端正态度,給陸喻舟鞠了一躬,“我此去黎郡,生死未蔔,還望陸相在父皇面前為母妃美言幾句,保她性命無憂,趙澈在此謝過。這份大恩,日後定當報答。”
陸喻舟沒有為難他,點點頭,“我盡量。”
一句“盡量”聽似簡單,卻分量極重,陸喻舟很可能要冒着觸犯龍顏的風險,擔保住德妃。
趙澈出發這日清早,天空下起蒙蒙細雨,陸喻舟站在檐花屋檐前,送別少年,叮囑他抵達辰王府後,不可意氣用事,也不要急于求成,一切要見機行事,并給他加派了兩名大內侍衛。
而趙澈剛啓程不久,季府那邊傳來消息,那個姐妹花中叫鳶兒的女子逃跑了。
陸喻舟當即沉了臉色,帶人去往季府。
鳶兒是将看守的侍衛打暈,破窗而出,還從密室裏帶走了一名女子,又撂倒了其餘兩名侍衛,翻牆離開的。
一個看似柔軟的女子能打倒三名強壯的侍衛成功逃脫,可見功夫有多了得。鳶兒如此,那遠在皇城的弦兒定然不會太弱,看來,她們很可能是辰王培養出來的女死士。陸喻舟看着敞開的密室,微微眯眸,當時侍衛查封季府時,并未發現這個密室,鳶兒帶走的女子會是誰呢?
黎郡,辰王府。
辰王府坐落在黎郡最繁華的一座城池中,層樓疊榭、雕梁畫棟,奢華而氣派。
午日細雨過後,烈日炎炎,蟬聲陣陣,門侍躲在門庑裏偷懶打盹。
倒坐房裏飄出極濃藥味,一名身着雪青色丫鬟服的黧黑女子端着托盤去往內院,向守衛打聽道:“王爺回府了嗎?”
守衛搖頭,沒好氣道:“直接送進去吧,不用過問王爺了。”
這藥都給屋裏那位喝了兩年多了,每次熬完都要逐一去請示王爺,王爺不煩,手底下的人都煩了。
丫鬟點點頭,端着藥走進耳房,相比于其他房間的富麗堂皇,這間耳房就顯得甕牖繩樞了。
褊狹的小屋裏只有一張床,窗子都被木板釘住,看不到多少光亮,還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丫鬟放下托盤,跟守衛商量道:“開會兒門透透氣吧,這藥味能嗆死人。”
守衛最煩這個隔三差五來送藥的小黑丫頭,黑得跟個煤球似的,哪能跟其他屋裏的丫鬟相比。守衛常年住在王府,很少有機會跟水靈靈的大丫鬟們接觸,好不容易安排過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從手指黑到面龐的煤球,還不及中年婦人的姿色呢。
倒人胃口!
本就對她不耐煩,一聽此言更是嗤笑一聲,呯一聲關上了門。
丫鬟提着裙子狠狠往門板上踹了一腳。
“呯!”
守衛吓到,拉開門,拔高嗓門:“适才你踹門了?!”
丫鬟面露無辜狀,揉着肩膀,“大哥誤會了,我剛剛左腳踩了右腳,絆倒磕門上了。”
守衛用刀柄狠狠戳了她一下,“穩重點!”
“好。”丫鬟微微一笑,露出整齊的貝齒,腮邊浮現兩個深深的酒窩。
守衛愣了一下,小煤球笑起來還挺好看。
等門板再次閉合,丫鬟沖着門板勾了幾下拳,又提起裙擺虛虛踹了幾腳,解恨後才走到床前,扶起床上的男子。
男子面色蒼白,唇無血色,身體無力,像個活死人。
“殿下醒醒,”丫鬟掏出一個錐子,在明瓦窗子上戳了幾個洞透氣兒,“喝藥了。”
男子仍然閉着眼,纖長的睫毛遮蔽了眼睫的青黛。
晃了晃他,不見清醒,丫鬟放平他,蹲在床邊小聲道:“我想你是聽得見的,只是醒不過來,那你要認真聽我接下來的話,絕無一句虛言。”
她端起藥碗,抵在他唇邊,“這不是你平時喝的藥,而是生津健體的良藥,三副就能讓你恢複力氣。”
男子緊抿着唇不配合,丫鬟掰他的嘴,怎麽也掰不開,可想而知,這兩年,府中人是如何逼他喝藥,而他又是如何抵抗的。
“你要信我,”丫鬟累得氣喘籲籲,俯身在他耳邊道,“殿下,我是慕夭,你還記得嗎?”
男人面部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但修長的手指微微一蜷。
慕夭掐腰站在床邊,想着要如何喂他喝藥。
沉船那日,她和趙祎一同被卷入湍流中,兩人順流直下,磕磕絆絆,沖到了不同的地方。
等她找到趙祎時,卻被一支箭羽射中,不得已躲進了灌木叢,眼睜睜看着幾名黑衣人将昏迷不醒的趙祎擡走。
情形緊迫,她顧不上去找人幫忙,只能硬着頭皮跟蹤上去,看着他們登上一艘大船。幸好大船的兩側綁了幾只小木船,她潛入水裏,爬上了其中一只。
在經歷了五天五夜的饑餓後,大船停靠在黎郡一座城池的岸邊,之後幾人将趙祎擡進了辰王府。
她深谙世家府宅的奧秘,尋到破綻,從一座枯井爬進王府,又從晾衣杆上偷了一件侍女服,自此暗藏在府中。有了在缃國公府喬裝的經驗,這一次也算游刃有餘。她刻意扮醜自己,混進了幾百侍女的行列。
沒人會去注意一個新來的燒火丫頭,等管事的發現不對時,她已經與下人們混熟,管事的只當是名冊上少記了一個人,還每月給她發放起月銀。
但她一直沒機會靠近趙祎,直到藥房的侍女替自己贖了身,她才頂替上名額,成了一名熬藥的婢女。
這兩年她也嘗試向外傳送消息,均以失敗告終,還差點被人識破,之後便畏首畏尾,不敢輕易動作了。
思及此,慕夭長長嘆口氣,自己對趙祎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通過兩年的觀察,她察覺到了辰王的野心,也知道,辰王在等待舉兵進攻的時機,到那時,他會用趙祎的性命逼官家交出一定數量的辎重、糧饷和城池。
人都有軟肋,辰王知道,官家的軟肋是邵婉和趙祎。
一碗藥喂不進去,又不能耽擱太久引人懷疑,慕夭一咬牙,端起碗抿了一口藥汁,鼓起腮幫盯着男人幹涸的唇,“唔唔,唔唔唔。”
她的意思是:殿下,我喂你。
可處于半昏迷的男人哪裏聽得懂。
直到唇瓣傳來溫軟觸感,一抹滑膩撬開自己的唇,趙祎才有了反應,微微睜開深眸,看着眼前放大到模糊的臉。
慕夭......
趨于停滞的心髒驀地一跳,帶動血液開始流轉,趙祎蜷縮下指尖,緩緩松開牙關,任一泓泓苦澀藥汁入口。
見他配合,慕夭心中一喜,坐起身,“殿下醒了?”
男人毫無反應。
慕夭抹把嘴,忽略掉心頭的赧色,告訴自己這是形勢所迫,不該拘于小節。
門外開始催促,慕夭端起托盤準備走,“殿下即便恢複了一些體力,也要一直裝下去,切不可讓他們瞧出端倪。我三日後再來,還會給你帶湯藥,你要信我。”
聽她要走,趙祎忽然發力,可意識控制不了身體的僵硬。因過度用力,手背泛起青筋。
慕夭察覺後,按住他的肩膀,“別激動,我在呢。”
那雙盛滿星辰的眸子泛起水光,像在關心她的安慰,慕夭心頭一澀,彎唇笑道:“不必擔心我,我多激靈呀。”
女子面龐黑乎乎,笑顏卻皎潔如月。
屋裏安靜後,趙祎眨了眨眼睛,縱使全身的感官都已麻木,唇瓣上仍能感受到那抹軟糯,還有銀丹草的清涼。
趙祎自嘲地想,幸好每日都會有人給他清理身體、面龐和口腔,否則,這對慕夭來說是一個多麽糟糕的...吻。
走出耳房,慕夭夾着托盤去往前院,迎面遇見走來的辰王。她側身避開,福福身子。
辰王瞥她一眼,在守衛的點頭哈腰中,走進耳房,靠在門板上,手裏握着馬鞭。
男子剛剛步入而立之年,擁有一雙和趙澈很像的桃花眼,只是他的眼中沒有少年的氣盛感,有的只是無盡的殺戮和算計。
“太子近日情況如何?”
守衛躬身道:“和往常一樣,沒有太大變化。”
“用心伺候着。”
留下一句話,辰王便離開了。若非趙祎足智多謀,幾次絕處逢生,自己怎會防他至此,将他折磨成這副樣子!
所謂豪傑惺惺相惜,辰王一直覺得趙祎是個人物,自己就更不必說了。
望着辰王遠去的背影,慕夭抿抿唇,心中憤懑。
“诶,怎麽還不走?!”
守衛喊了她一聲,她立馬換上燦爛的笑,“這就走。”
而就在她轉身之際,混入王府的兩名大理寺密探鎖定了她,對視一眼,露出了欣然的表情。
江南小鎮。
陸喻舟接到黎郡線報時,正在陪阿笙蕩秋千,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阿笙對他不再排斥,甚至有時還會主動找他。
攤開密函,一目十行後,陸喻舟終于松口氣,冷峻的面龐露出一抹釋然,“咱們回屋?”
這架秋千是陸喻舟派人打造的,阿笙每日都要玩上半個時辰,适才剛下過雨,空氣中散發着泥土的清新,阿笙還想再玩一會兒,“唔,叔叔再蕩一下。”
陸喻舟晃悠起繩索,讓他蕩上半空,“抓穩了。”
小手緊緊抓着繩索,阿笙感覺自己快要飛起來了。
當寶珊走進花園時,就聽見花園中回蕩着小家夥咯咯的笑聲。可當她看見兒子“飛”向半空,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走過來,讓陸喻舟穩住秋千。
看着女人白皙的素手攥在衣袍上,陸喻舟嘴角微動,擡手扼住了來回晃蕩的秋千,把阿笙抱了下來。
那股放飛的歡喜猶在,阿笙抱住寶珊的腿,仰頭笑着,“娘,阿笙想去游船。”
跟陸喻舟相處幾日,小家夥明顯開朗許多,還喜歡嘗試大膽的游戲,就拿蕩秋千來說,擱在以前,若是飛起那麽高,他會被吓哭的。
自從做了外室,寶珊從未踏出過府門,這個要求對她而言有些難,剛想輕哄兒子,就聽身側的男人道:“許久沒有去街市,今晚一起去走走。”
阿笙歡喜地抱住陸喻舟的大腿,颠起小身板。
寶珊瞥了男人一眼,“大人今晚不忙?”
陸喻舟牽起阿笙的手,帶他走向月亮門,“忙裏偷閑一次。”
晚膳時分,等寶珊放下碗筷,陸喻舟遞給過去一封信函,嘴角勾起久違的淡笑,“讀完信,你會很高興。”
寶珊将信将疑地讀起信函,美眸漸漸濕潤,她捂住嘴,捏着信函走向裏屋。
見娘親哭了,阿笙爬下繡墩,邁着小短腿跑過去,語氣急得不行,“唔...阿笙會乖的,娘親別生氣...”
意識到自己吓到了兒子,寶珊停下步子,蹲下來抱住他,“娘沒有生氣,娘很開心。”
開心為何會哭呀?阿笙撓撓額頭,不理解這種情緒。
寶珊喜極而泣,如晨霧中的玉蘭,沾惹了兩滴花露。
有生之年,她等到慕姐姐的消息了。
暮煙藹藹,湖面泛着薄霧,寶珊抱着阿笙站在岸邊,等待乘滿游人的畫舫駛來。
剛剛那一艘,原本有兩個登船的名額,可阿笙非拽着陸喻舟一起,是以,只能等待下一艘。
阿笙戴着頭衣,睜大眼睛看着從畫舫上走下來的人們,小嘴一揚,開心地笑了。
這是他頭一次乘船。
滟滟湖面泛着一波接一波的漣漪,陸喻舟護着母子倆步上二層的船頭,因乘客太多,他微張雙臂,将母子倆圈在欄杆和自己之間。
寶珊有點不适應,扭頭道:“不算擠,不必這樣。”
陸喻舟當作沒聽見,自顧自欣賞起湖光。
見他沒有松開的意思,寶珊也就由着他了,盡量讓自己放松心态,不受他的影響。她指着一排排的燈籠,對阿笙道:“咱們離岸邊越來越遠了。”
女子語氣輕柔,帶着十足的耐心,語氣如同月光一樣缱绻。
陸喻舟稍一低眸,盯着她瑩白的耳朵,心中的躁動又開始隐隐不受控制。
倏然,後背被一個力道撞了一下,陸喻舟回頭去看,見是一名男子帶着一個幼童,并沒打算計較。
幼童卻認出了阿笙,驚訝道:“阿笙,你也來游湖呀!”
阿笙扭過頭,“呦呦,又見面啦!”
聽見兒子喚“呦呦”,寶珊轉眸看來,正對上呦呦父親審視的目光。
這個男人曾經觊觎過寶珊,試圖動手動腳,被寶珊一枚銀針差點廢掉手,之後便消停了,此刻遇上寶珊和一個面如冠玉的貴公子摟在一起,不免心生猜疑。
攀上富貴人家的高枝兒了?
雖然只見過陸喻舟一次,但他龍章鳳姿的身姿印入了呦呦的腦海,呦呦指着陸喻舟,對父親道:“他是阿笙的後爹。”
再次聽見“後爹”這個詞兒,阿笙已經懂得其中含義了,小嘴一噘,趴回寶珊肩頭,不想再理呦呦了。
不比孩子的懵懂,男人不懷好意地打量着寶珊和陸喻舟,帶着不可一世的優越感,糾正兒子的認知,“為父看着不像後爹,倒像是偷吃的......”
最後三個字,他嘎巴一下嘴,沒有讓兒子聽見,可看他嘴型,也能猜到那是什麽話。
寶珊捏緊指甲,沒有讓自己在人群中失态,反唇道:“郭三爺有這個損人的功夫,不如去牢裏給你大哥送些可口的飯菜。”
男子是郭堯的親戚,郭堯因監守自盜,被陸喻舟打入大牢,這事兒在鎮子上鬧開,郭家人才不得不舉家搬遷。寶珊這話雖輕輕柔柔,卻戳到了男人的痛處。
“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個小寡婦...呃...”
羞辱人的話還未講完,男人忽覺膝蓋一疼,面露猙獰,險些跪地。
陸喻舟收回腳,一把掐住他喉嚨,面無表情道:“郭堯是你什麽人?”
男子放下呦呦,撸起袖子就要揍陸喻舟,“老子的家事關你屁事?!”
可沒等他撲過來,陸喻舟長腿一蹬,正中他肚腹,這一腳力道不小,直接将人蹬趴下了。
船頭聚攏着不少游人,一見有人動粗,紛紛發出驚呼,一時間,引起了騷動。
陸喻舟上前拎起男子衣襟,面龐淡漠道:“本官問你,郭堯是你什麽人?”
在遇見硬茬時,吐剛茹柔的人往往會原形畢露,男子哆哆嗦嗦道:“是我...我大哥。”
冷笑一聲,陸喻舟問道:“那你可知本官是何人?”
男子搖頭,眼中已經浮現恐懼。
陸喻舟附耳,也說了三個字,這三個字可比剛剛那句“狗男女”瘆人得多。
他是中書令陸喻舟!
男子差點給跪了,抱起呦呦準備開溜,卻被陸喻舟叫住。
“向他們母子道歉。”
男子磨磨牙,轉身朝寶珊鞠躬,“小人在此給夫人賠不是了,夫人寬宏大量,別與小人一般見識。”
不想理會這種人,寶珊轉身看向湖面,感覺陪阿笙賞湖的心情都被破壞了。
見狀,男子又鞠了一躬,剛想離開,懷裏的呦呦忽然哭鬧起來。
自幼在強橫的家族中長大,呦呦從未見父親如此低聲下氣過,還是對小阿笙的娘親,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掙紮着跳在甲板上,沖過去,對着陸喻舟拳打腳踢。
小孩子撒起狠來往往不計後果,男子吓得渾身一抖,忙扯開兒子,“鬧夠了沒?!”
說着,就往呦呦屁股上揍了幾下,“快給叔叔道歉!”
呦呦自尊心極強,被父親當衆打屁股,哭得撕心裂肺,使勁兒掙開父親的手,可就在此時,畫舫忽然劇烈晃動起來,呦呦腳力不足,向一旁栽倒,又因為身材瘦小,直接滑出了欄杆,噗通掉進湖裏。
“啊!”
“有人落水了!”
游人們驚呼起來,夜色中的湖面黑沉沉的,浮于上面的呦呦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瓜,無助地撲騰着。
呦呦的父親看傻了眼,哆嗦着嘴皮子道:“快來人啊,救救我兒子!”
阿笙吓得捂住眼睛,急得直蹬小腿,寶珊也很急切,可她不識水性,只能幹着急,驀地,身旁的陸喻舟縱身躍下,如蛟龍入水,僅在湖面掀起小小的水花。
衆人再次驚呼,眼瞧着一身翡色錦衣的男子撈起呦呦,一點點泅向畫舫。
船主和游人們系好麻繩,抛擲過去,“抓住!”
陸喻舟握住繩子,帶着呦呦登上一層的甲板。
二層的游人紛紛湧向一層,呦呦的父親脫下衣袍,罩住了瑟瑟發抖的兒子。
寶珊牽着阿笙跑來,卻沒有可以為陸喻舟遮蔽的寬袍。看着渾身濕透的男人,寶珊有些無措。
有人遞出一件外衫,被陸喻舟婉拒了。
回到岸邊,寶珊雇了一頂轎子,将陸喻舟往裏面推,“你先回去,別着涼了。”
陸喻舟直接将母子倆也拽了進去,不給女人拒絕的機會,淡淡吩咐:“起轎。”
轎子窄小,寶珊怕阿笙沾了濕氣兒,只好自己坐在中間,緊緊貼着男人濕透的衣衫,一側裙裝很快潤濕,感受到了對方冰涼的體溫。
抵達小宅後,陸喻舟直接走進湢浴泡澡,等換了幹爽的衣衫出來時,被一個小團子撲住。
阿笙抱着陸喻舟的大腿,“陸叔叔,你真勇敢。”
對于小團子的熱情,陸喻舟有點哭笑不得,牽起他的手走向東卧,“叔叔哪兒勇敢了?”
阿笙手舞足蹈地形容着當時的場景,卻因為用詞不妥,沒有表達出內心的激動之情。
陸喻舟絕不會知曉,這次救人,給阿笙幼嫩的心靈帶來多大的震撼,那是一種對英雄豪傑的崇敬,影響了小家夥的一生,也讓小家夥見識到了擔當和勇為。
卧房內,寶珊端起瓷碗,解釋道:“驅寒的藥,你快喝了。”
大夏天喝驅寒的藥有些小題大做,可這藥是寶珊親手熬的,陸喻舟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一口飲盡,眉頭都沒皺一下。
記得他怕苦,寶珊遞出事先準備好的蜜餞,誰料,陸喻舟突然捧起她的臉,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唇,就好像她的唇比蜜餞還甜。
寶珊瞠起美目,“唔”了一聲,狠狠推開他,心裏來了火氣,他怎麽可以當着阿笙的面做這種事?
陸喻舟跨前一步,再次捧起她的臉,逼她直視自己,深沉有力地問道:“阿笙需要一個父親,可以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