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親生

第57章 親生

缃國公府。

得知兒子回朝後直接去了慕時清那裏, 缃國公氣不打一出來,本想等兒子回來好好質問一番,卻見兒子頂着一張傷痕累累的臉回府。

反複詢問後才知道, 是邵成熹那厮動的手。

缃國公一下子就怒了, 兩人在朝中也算惺惺相惜, 那厮不看兒子的面子,也要看他的面子吧。

于是乎,缃國公背着兒子跑去邵府說理, 結果吃了閉門羹。

一氣之下,他來到大将軍府的後巷, 沖着拳頭“呸呸”兩聲, 翻上了高牆。

對于家主的舉動,兩名扈從很是汗顏。

“公爺,您悠着點。”

缃國公邁上一條腿, 跨坐在牆頭, “老子年輕時攻取過三丈的城樓, 區區一堵府牆算個屁。”

說着, 他跳進後院。

兩名扈從對視一眼,蹲在牆根等待, 忽然,聽見牆內傳來“汪汪汪”的狗吠聲,緊接着傳出自家公爺渾厚的恐吓聲。一時間,吵鬧個不停。

府牆內, 缃國公将惡犬吓跑, 兀自走進廊道,朝正院奔去,卻被護院堵住去路。

“将軍有令, 敢擅闖府宅者,一律按盜賊處置!”

缃國公氣得直吹胡子,“你們這群龜孫,給老子讓開,老子要見邵成熹!”

事先得了命令,護院們也沒太顧及他的身份,拿起掃帚就往他身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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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土的缃國公到處亂跑,“你們這群龜孫,等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好在身手矯健,扯下腰間軟鞭揮開護院,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将近五旬的男人被激起了熱血,直沖入“敵營”,大喊道:“邵成熹,你給老子出來!”

邵成熹抱着阿笙,從裏屋走出來,一臉陰沉地看向缃國公身後的護院們,“一群廢物!”

護院們低下頭,都沒想到上了年紀的缃國公還這麽勇猛。

邵成熹颠着困頓的阿笙,沖缃國公哼了一聲,“這裏不歡迎姓陸的,沒事就滾!”

深夜的靜谧被鬥氣的兩員老将徹底打破。

從未被如此對待過,缃國公握緊軟鞭,剛要開罵,視線忽然鎖在邵成熹懷裏的小家夥身上,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那個困得直點頭的小家夥,軟綿綿、白胖胖、粉嫩嫩...好像阿舟小時候...

時光髣髴陡然倒流,回到了初為人父那天,自己守在産房外,等待長子出生時的場景。

緊張又激動,彷徨又期翼。

當穩婆抱着一個裹着紅包的小團子走出來道喜時,剛毅穩重的男人哭的像個孩子...

長子剛出生那些年,他也曾耐心十足,時常帶着小阿舟到處逛,那些沉睡的記憶仿若穿透了冰封,歷歷在目。

缃國公愣住,使勁兒揉了揉眼皮,确認自己沒出現幻覺,大步走上前,“誰的孩子?!”

沒想到他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阿笙身上,邵成熹稍一轉身,避開他那股沖勁兒,“誰的孩子,關你屁事?”

沒理會他的惡劣态度,缃國公追着瞧,“讓我看看。”

抱着阿笙,邵成熹不方便動手,要不早把對方打趴下了,“別吓到孩子!”

“快讓我看看。”缃國公扯住邵成熹的手臂,逼他停下來。

就在這時,阿笙忽然擡起頭,與缃國公對上了視線。

小家夥烏黑清透的眼仁裏,映出自己的虛影,缃國公觳觫一下,定住了視線。

他他他...倒吸口涼氣,缃國公指着邵成熹,“這是誰的孩子?”

邵成熹淡淡道:“我外甥女的兒子。”

缃國公脫口而出,“你外甥女是誰?”

眼中流露一抹諷刺,邵成熹撥弄一下阿笙的耳垂,“她叫寶珊。”

猶如晴天霹靂,缃國公連連後退,差點被地上的氈毯絆倒。

寶珊的孩子,寶珊的孩子...

難怪兒子非她不娶,原來她誕下了陸家的種。

缃國公背過身,咬住拳頭,根本無法平息內心的震驚,長子竟然背着家族,讓外室生下了私生子。

對于缃國公怪異的反應,邵成熹懶得理會,颠着阿笙去往後罩房,“送客。”

護院們将缃國公團團圍住,“請吧,國公爺。”

寡不敵衆,缃國公狠狠甩了一下衣袖,大步離開。

廊道內,阿笙迷迷糊糊地問道:“舅公,那是誰呀?”

阿笙雖然認生,但只要跟人相處幾個時辰,發現了對方的友善,就會無意識地卸去心防。

邵成熹特別喜歡阿笙的小奶音,笑着蹭蹭他的臉,“是混蛋球的爹。”

“混蛋球?”

“嗯。”

來到後罩房的檐下,邵成熹隔着門板道:“寶珊,開門。”

“咯吱。”

房門被拉開,一襲冰玉色長裙的寶珊走出來,纖細的腰肢上墜着一個做工精致的香囊,是大将軍夫人親手做的,邵家的小輩每人配了一個。

将阿笙遞還給寶珊,邵成熹笑道:“不枉我抱了一整日,阿笙不跟我生分了,适才還讓我講故事呢。”

“小孩子就是這樣。”

“是啊,以後我得多帶帶。”邵成熹揚了揚下巴,“進屋吧,早點歇息。”

“舅舅也是。”

目送邵成熹離開,寶珊剛要轉身進屋,就被去而複返的缃國公喊住。

看着從屋頂跳下來的中年男人,寶珊怔愣,下意識護住阿笙。

“我不會傷害你們母子,”為了避開眼線,缃國公放低聲音,“咱們談談。”

巴不得與缃國公府的人離得遠遠的,寶珊哪會跟他詳談,但出于禮節,她沒有叫人來驅趕他,“您要問什麽?”

缃國公單刀直入,“這是你跟誰生的孩子?”

這話極為刺耳,寶珊忍住心中苦澀,冷靜道:“總歸不是與世子,還請公爺放心。”

女子平淡的話語、疏離的目光,都在傳遞着一種立場,再不會與缃國公府扯上任何關系。

可缃國公還是篤定道:“他是子均的骨肉。”

寶珊錯愕地看着面前的老者,“不是。”

“你不必矢口否認,這個孩子跟子均小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除了胖點,再沒有差別。”

不是說長得像就一定有血緣關系,但這孩子偏偏是寶珊生的,哪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缃國公根本不信寶珊的話,斷定阿笙就是兒子的骨肉。

心裏的煩亂和對這個孩子複雜的态度交織在一起,攪得他亂了心緒。缃國公抹把臉,有些頹然地靠在檐柱上。

之前,官家曾笑問他,若是府中公子從外面有了私生子,他該如何處置。

那時,他以為自己在處理私生子的事情上會态度果決、不留餘地,此刻卻進退兩難。畢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還那麽嬌憨。

缃國公岔開腿,雙肘撐在膝蓋上,捂着臉道:“他叫什麽名字?”

“阿笙。”

沉默片刻,缃國公擡起頭,看向閉眼睡着的小家夥,“多大了?”

寶珊不想再回答,畢竟從懷胎起,她就沒打算讓阿笙認祖歸宗。

見她不回答,缃國公也不緊逼,事情來的太突然,将他打的措手不及,他需要好好斟酌再行其他。

“你放心,世家有世家的規矩,不會不認這個孩子。”

“我想您搞錯了,”寶珊橫抱着睡着的阿笙,輕輕晃動臂彎,“不管您問多少次,我都是這句話,阿笙不是陸喻舟的孩子,跟你們陸家毫不相幹,請你們放過我,不要再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目光一直鎖着歪頭睡覺的小家夥,缃國公點點頭,“知道了。”

說罷,提步走向高牆。

不知這句“知道了”是何含義,寶珊凝着他的背影,見他忽然擡手向後擺了擺......

官家因身體不适,早朝一直被耽擱,在中書省和樞密院聯合進谏下,官家同意讓太子趙祎代理朝政。

早朝後,陸喻舟照常去往中書衙門,半途被自己父親攔下。

“今日散朝,早些回府,為父有話同你講。”僅留下這一句,缃國公盯着兩個黑眼圈離開,留給兒子一個冷漠的背影。

陸喻舟沒有多心,散值時本打算按時回府,卻因公事太多又耽擱了一個時辰,等他回到府邸,已是夜幕籠罩。

想起父親那會兒的話,陸喻舟回屋換了一身便服,走向主院書房,叩門道:“父親。”

不同于往日,這日的缃國公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書房內氣氛壓抑,連個仆人都沒有,“進。”

心裏起了疑,陸喻舟還是擡步跨進門檻,沒等來到書案前,就被一道厲聲晃了一下。

“跪下!”

陸喻舟站着不動,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

昨晚回來時已是三更時分,怕耽誤明日的正事,才忍到此時。缃國公站起身,陰沉着一張臉,道:“擅自養外室不說,你還在外面跟人生了一個私生子,陸家的臉面都讓你敗光了!”

私生子?

陸喻舟淡淡道:“您在說什麽?”

“閉嘴吧你。”缃國公拿起許久不用的戒尺,來到他面前,“伸手。”

“......”

戒尺是父親用來教訓其他弟弟的,從未在他的身上使用過,一時間,陸喻舟有些反應不過來。而且,都多大了,還要挨戒尺?

“有話您直說,恕兒子聽不懂。”

缃國公緊抿着唇,擡手就用戒尺甩了他一下,十層的力道,“不孝子!”

小臂火辣辣的,陸喻舟攏起劍眉,握住了再次甩來的戒尺,“凡事總要有個理由,您先講清楚!”

缃國公氣得胸口直顫,“那個叫阿笙的小孩,是你的親骨肉,你還要瞞我到何時?”

“阿笙不是兒子的骨肉。”

雖然心裏希望阿笙是親生的,但事實擺在那。

缃國公冷笑,“這麽說,你還要替別人養兒子了?”

“是。”

“你!”

陸喻舟對上父親憤怒的雙眼,坦然道:“兒子心悅寶珊,喜歡阿笙,甘願......”

“啪!”

一記耳光,打在陸喻舟的舊傷上,讓原本就未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

陸喻舟用指骨碰了一下滲血的嘴角,輕哂一聲,堪堪忍住火氣。

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動粗,這一耳光反倒讓他冷靜了許多。

缃國公蜷起發抖的拳頭,“糊塗!”

親骨肉就在眼前,竟會覺得是別人的種,不是糊塗是什麽?!

走到多寶閣前,缃國公取出鑰匙,打開一個抽屜,從裏面抽出幾副畫像,甩在兒子臉上,“這是你幼年時的模樣,你自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攤開一幅幅陳年畫卷,畫卷裏的小童子戴着虎頭帽,身穿裲裆,脖子上系着彩繡圍涎,将幼童惟妙惟肖地躍然紙上,乍一看,還以為是瘦了一點兒的阿笙。

濃密的睫毛輕顫,陸喻舟雙手不受控制地合上畫卷,目光有些游離。

向來淡然自若的男人頭一次失了分寸,魂不守舍地沖了出去,随手扯住一個仆人,“備馬。”

“啊?”

“備馬!”

見世子爺動怒,仆人忙不失疊地牽來一匹馬。

陸喻舟跨上馬匹,狠狠夾了一下馬腹,朝大将軍府奔去。

冷靜下來的缃國公跑出來,嚷道:“都愣着幹嘛?給老子追上世子!”

府中仆人個個懵愣,都不知父子二人發生了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

悠悠長夜伴着輕風細雨,檐燈下才能看得清。陸喻舟迎着清涼的雨絲,縱馬前行,腦子裏空白一片,只剩下那句“糊塗”。

是啊,若不是糊塗,怎會分不清寶珊的真話假話,認不出自己的骨肉。

心裏像被擰了一個結,疼得他無法呼吸。

來到大将軍府,毫無懸念地吃了閉門羹,可陸喻舟沒有半點客氣,揮開門侍,縱馬闖了進去。

護院們聞聲前來阻擋,卻擋不住矯健的汗血寶馬,和汗血寶馬上陰鸷的男人。

曲起一條長腿,陸喻舟踩住馬鞍,縱身一躍,躍到了護院們的身後。

剛好趕上邵成熹父子不在府中,陸喻舟輕而易舉穿入了後罩房。

屋裏的侍女們攬住他,“這是女眷的房間,外男不準進來。”

陸喻舟繞開她們,“寶珊!”

此時,寶珊正陪着邵婉選婚服的面料,聽見門口的動靜,摸了摸邵婉的肩頭,“女兒去瞧瞧,娘親別出來。”

一旁的阿笙聽出是陸叔叔的聲音,跳下繡墩,先寶珊一步跑了出去。

寶珊拽住兒子的後脖領,“你陪着外祖母。”

阿笙嘟嘴,卻沒有忤逆,鼓着肚子站在原地。

當見到寶珊走出卧房時,陸喻舟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拽住寶珊手腕,帶着愠氣質問道:“你打算騙我到何時?”

寶珊掙開他的手,揉了揉腕子,“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現在他的話,她哪句能聽懂?陸喻舟又拽住她,問道:“阿笙是我的孩子?”

美眸輕輕一閃,寶珊似笑非笑道:“大人哪裏來的自信,覺得我會給你生孩子?”

是啊,就是因為沒有這份自信,才差點與親生子錯過。陸喻舟閉閉眼,壓制住火氣,想要心平氣和地與她談一次。

然而,沒等他開口,寶珊就已下了逐客令,“請陸相出去。”

護院們上前,拽住陸喻舟雙臂,使勁兒向外拉,可男人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視線緊緊攥着寶珊。

府中管事的嬷嬷跑進來,厲聲道:“這裏是私宅,請相爺立即離開。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

就算沒有家主的叮囑,護院們也有權驅趕闖入者,更何況家主千叮咛萬囑咐,不許陸家人來探望小小姐。

面對邵府的強橫,陸喻舟忽然低低呵笑,笑聲震動胸膛,轉而變成既壓抑又歇斯底裏的大笑,笑得人們毛骨悚然。

男人眼中的獨占欲似要吞噬掉風清朗月的外衣,還原最真實的那個自己,帶傷的嘴角似紅玫染血,潋滟而妖冶。

看着這樣的陸喻舟,寶珊打心底覺得陌生,還滋生出一股難言的惆悵。

倏地,男人掙開束縛,健步逼來,在女子驚愕的目光下,捧起她的臉,重重吻了下去。

嘴角的結痂再次崩開,磨蹭到了寶珊的嬌唇。

“唔!”

寶珊瞪大剪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激吻她的男子。

像是不在乎名聲了,陸喻舟掐開她的牙關,探進了舌頭。

在場之人全都傻了眼,從未見過這般粗魯的汴京第一公子!

這簡直比土匪還粗魯!

管事嬷嬷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這叫什麽事啊!你們快拉開他!”

衆人上前反剪住陸喻舟的手,費力将他拽離開,按在了地上。

側臉貼在氈毯上,陸喻舟獰笑不止,緊緊盯着寶珊,執着的令人恐懼。像是在告訴她,他跟她耗上了,一輩子也不松手,她休想嫁給他人!

“阿笙,吾兒...吾兒!”

男人忽然發力,單膝跪地,撐起身體,甩開桎梏他的護院。等護院們再想上前時,缃國公帶着扈從闖了進來,瞪着鷹眼道:“老子倒要看看,誰敢動我兒子?!”

兩撥人對峙起來,糾纏不休,直到邵成熹聞訊回來,混亂的場面才得以收場。

可仆人們不動手了,邵成熹卻撸起袖子,作勢要揍缃國公,“你這個蠻不講理的老家夥,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他府的規矩!”

缃國公不甘示弱,跟他比起拳頭,“你們隐瞞我陸家骨肉,這筆賬怎麽算?!”

“你們配嗎?”

“滾!”

陸喻舟原本想要拉架,卻被缃國公呵斥道:“長輩的事,不許插手!”

這場鬧劇很快傳到街頭巷尾,等慕家兄弟帶着慕夭趕過來時,邵成熹和缃國公臉上都帶了輕傷。

慕老宰相杵杵拐杖,“這是作何?都冷靜冷靜!”

慕時清擋在兩人中間,雙手各撐一邊,“夠了。”

兩員老将喘着粗氣,互瞪着對方。

缃國公拉住陸喻舟的手臂,“咱們走。”

邵成熹隔空踢了一腳,“快走吧,這裏沒人歡迎你們父子,別再來了!”

誰知,缃國公忽然返回來,嗆道:“寶珊原本是我府中婢女,成為通房并不委屈她吧,你翻舊賬總要有個限度!”

“那外室呢?”邵成熹又要撸袖子,被慕時清攔下。

缃國公理虧了,瞪了兒子一眼,氣哼哼離開。若是沒有外室這個事兒,他就可以大罵邵成熹在無理取鬧了。

等父子二人離開,慕老宰相嘆口氣,“這是何必呢?”

邵成熹拍拍衣衫上的塵土,轉身看向寶珊,“可有受驚?”

寶珊搖搖頭,扶着他坐在主位上,又請慕家人入座。

等熱茶端上桌,衆人才算徹徹底底的冷靜下來。

邵成熹絕口不提陸家父子,端着蓋碗道:“老哥哥何時替時清向我府上提親?”

慕老宰相認真道:“擇日不如撞日,媒妁我都請好了。”

飲啜一口茶湯,邵成熹笑着聳聳肩,“怎麽感覺比我還急?”

慕老宰相嗔道:“能不急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時清找了婉兒多少年。”

提起這個,在座的人各有各的感慨,邵成熹點點頭,他想在官家插手此事前,将妹妹嫁出去。

慕、邵兩家的婚事很快提上議程,不僅如此,慕老宰相還同時籌劃了寶珊的認親宴。

這場認親宴,他想讓全城的百姓都來見證,見證慕府“走失”的嫡出小姐歸家了。

對于兄長的付出,慕時清看在眼裏,感動在心上。

當秋風染黃汴京的第一片樹葉時,慕時清送給了邵婉一場盛世紅妝。

那天,将近四旬的男子端坐在千裏馬上,帶着傧相好友們去往邵府接親。

邵成熹一身錦袍,背着身着刺繡婚服的邵婉一步步走向喜轎。

美豔懵懂的新娘子不知哥哥為何背着自己,還以為哥哥要帶自己去捉蝴蝶。

她手裏拿着花扇,扇着自己頭上的銷金蓋頭,“哥哥累嗎?”

邵成熹嘿嘿傻樂,“哥哥背得動十個你。”

話落,滿臉絡腮胡子的悍将忽然眼眶一酸,可他沒有十個妹妹可以送嫁啊。

邵婉不懂兄長的悲傷,舔着紅唇道:“哥哥,咱們晚上吃糖醋小排好嗎?”

邵成熹悶聲道:“今兒晚上不吃,等你回門,哥哥給你做。”

不懂回門是何意,邵婉也沒糾結,趴在兄長寬厚的肩上想要打盹,為了打扮,今兒她起的特別早,此刻只想睡覺。

可剛閉上眼簾,就被一只修長的玉手扶住,耳畔傳來男子溫柔缱绻的聲音:“當心點。”

邵婉一愣,想要掀開蓋頭,被喜婆锢住手,“小姐不可自己掀蓋頭。”

邵婉搖搖花扇,“哦”了一聲,乖巧地坐進花轎。

轎夫們擡起花轎時,身着大紅錦服的阿笙扯了扯娘親的衣袖,“娘,外婆怎麽走了?”

寶珊蹲下來摟着兒子,溫柔道:“外婆嫁給外公了,等過幾日,咱們也去外公家住。”

阿笙與邵婉一樣懵愣,揪了揪自己的耳朵,“阿笙想去陸叔叔家住。”

寶珊抿抿紅唇,掐了一下兒子的鼻尖,沒有給予承諾。

橙黃橘綠的秋色中,官家站在高高的玉階之上,望着慕府方向,手裏捏着一封喜帖,冷寂的眼中泛起悲傷。

自己深愛的女人今日出嫁了,自己卻是全汴京最後一個得知的人。

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阻止皇城司的人過來報信。

會是誰呢?

官家冷笑一聲,轉身走進內殿,吩咐道:“把明越帝姬叫來。”

一番打聽才知,是趙祎阻止了皇城司的人靠近帝王寝宮。

官家當即摔碎了手中的茶盞,捏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府。

當傧相喊完“送入洞房”後,賓朋們全都開始起哄,簇擁着新郎官和新娘子走進婚房。

慕時清一路護着懵懂的小娘子,等進了婚房,直接将衆人關在屋外,“你們等着我出去敬酒,在此之前,別來打擾你們嫂子。”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隔絕了喧鬧,慕時清來到婚床前,按着喜婆的交代,與邵婉一一行完禮儀。

遞給喜婆一錠金元寶後,慕時清吩咐道:“帶着丫鬟去外面吧。”

喜婆笑彎一雙眼,捧着金元寶滿足地退了出去,還替兩人合上了隔扇。

卧房立馬變得逼仄,慕時清蹲在床邊,仰頭看着邵婉,溫笑道:“餓了吧。”

邵婉點頭如搗蒜,“我想吃糖醋小排。”

“好,一會兒我讓人送進來。”

“我現在就想吃。”

慕時清點點自己的側臉,“那你親相公一下。”

邵婉斜睨着他,嗫嚅道:“什麽是相公?”

心頭劃過一抹苦澀,慕時清起身坐在床邊,握住她亂動的手,合在掌心,“相公就是要跟婉兒走過一生一世的人。”

他的婉兒受了那麽多苦,他要用一生去彌補她,呵護她,用盡全力去愛她。

察覺到男人的悲傷,邵婉抽回手,似懂非懂地拍拍他的後背,“你別難過呀。”

“我不難過,”慕時清撫着她滑膩的臉蛋,眸光愈發溫柔,“能娶到婉兒,我很高興。”

在尋不到她的日子裏,他苦苦祈求,只要能再見她一次,哪怕灰飛煙滅、萬劫不複也值得。此刻,他不僅見到了她,還娶到了她,此生無悔。

然而,他的婉兒忘記了過往,成了最單純無邪的女子,他哪裏舍得将她卷入情絲。他會等她康複,等她記起以前的事,再續那勾纏的心火。

可貪婪在心底滋生,他想得到一個吻。

僅僅一個吻。

心裏想着,慕時清慢慢靠過去,把嬌美的人兒逼到床角,吞咽着喉結,誘哄道:“讓相公親一下。”

邵婉左右看看,總覺得怪怪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迎了上去。

唇與唇相碰時,一方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一方莫名熱情。

沒想到懷裏的女子會這麽主動,慕時清眼尾一彎,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闊別十九年的吻。

一吻纏綿,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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