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寒假8
又是一年接近尾聲。
屋裏滿溢着飯菜香，屋外彌漫着爆竹味。
每一年的春節似乎都差不多，走親戚，跟七大姑八大姨鬥智鬥勇，吃團圓飯，每逢過節胖八斤。
不過對江唯和韓子陸來說，今年的節日跟往年比起來，多少都有些不同。
韓子陸那邊，今年是這幾年來頭一次在生父家吃年夜飯，而江唯這邊，是頭一次不和老爸一起過年。
春節晚會接近尾聲，新的一年正式開始。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韓子陸端着一杯白酒發呆，江唯則和趙思源幹了一整罐啤酒。
韓鐵林醉醺醺端着酒杯過來，不說話，杯子往韓子陸手裏一碰，仰頭幹了，韓子陸也不說話，悶頭喝酒。
江唯吃了最後一片五香牛肉，趙思源新拆了一包鱿魚絲，兩人重新打開一罐兒啤酒，趙思源說：“江唯，這輩子，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你都是我趙思源最好的哥們兒！”
韓鐵林“哐當”一聲把空杯放在桌上，看着韓子陸，似乎要說什麽，韓子陸在自己杯裏滿上酒，轉身朝隔了兩人的韓鐵聲一舉杯，“爸，祝您身體健康。”喝完放下杯子，起身離席。
江唯抽了一根鱿魚絲，“這不廢話嗎，那當然好哥們兒，幹嘛說那麽矯情。”
趙思源：“這不叫矯情，我說到做到，這叫義氣，你呢，答應我的都做到了嗎？”
“我答應什麽了？”
“大學期間不談戀愛，你答應過的，能做到嗎？”
江唯：“……”答應的好像不是這個吧。
另一邊，韓子陸拿了根兒煙，走到院牆邊上，躲開熱鬧異常的一大家子。
看家護院的大狗朝他吼了兩聲，一看就是不常來往，還沒混熟。
大姐韓琦在韓子陸身後站定，等他抽完了煙才說：“不是戒了嗎？怎麽又抽上了。”
韓子陸回頭，表情像個偷糖被抓的孩子，“姐。好多年的瘾，不好戒。”
“別瞞我，看着你長大的，還能不知道你那點兒心思，爸也是，明知道你不願意，還非得在這邊吃年夜飯，等我回去得好好說說他。
“姐，別，爸也是好心，而且我也沒覺得多別扭。”
“連你姐都敢騙了？要不是心裏難受，你才不會躲這裏抽煙呢，都戒了多少年了。”
“真的，沒騙你。”
“那就是因為別的，來，跟姐說說，剛飯桌上鬧騰，都沒機會跟你好好說句話。”
韓子陸看着韓琦，欲言又止。
韓琦試探地問：“怎麽了？爸逼你找女朋友？這事兒你就當沒聽見，我有時間慢慢跟他滲透，你別因為家裏壓力就妥協，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你必須按你自己的意願活着。六兒我跟你說，你要是因為壓力結婚坑人家姑娘，當姐姐的第一個看不起你。”
韓子陸：“這你放心，我絕對不會。”
“姐知道你不會，但也知道你壓力大，咱們家跟別家還不太一樣，就你一個兒子，而且吧，自從爸把你從大伯手裏帶過來，就總覺得對你有更多責任，這怎麽說呢，也是好事兒，至少他疼你，真心疼你，不過也有不好，他老覺得自己跟救世主似的，要對你的一切負責，免不了就操心過度。這事兒要讓他知道了，肯定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所以吧……咱們要慢慢來，要一點點滲透，不過你放心，姐一定幫你。”
韓子陸：“姐，你也別太操心，也許沒那麽麻煩，搞不好我要一輩子單着呢，都不用跟爸扯謊。”
韓琦：“說的這叫什麽話。”她打量韓子陸，忽然覺察到了什麽，“跟姐說實話，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你這孩子就是別扭，越是遇着好事兒就越往壞處瞎捉摸。”
韓子陸不說話。
韓琦：“那人年紀大？”
韓子陸搖頭。
韓琦：“人品不好有家室？”
韓子陸：“怎麽可能。”
韓琦：“逢場作戲不認真？”
“沒，都不是，他比我小，單身，是個很認真的男孩子，認真得有點兒過頭。”
韓琦一驚，“男孩子，未成年啊？這可不行，違法的。”
韓子陸笑了，“姐，別猜了，他比我小七歲，都挺好的，就是跟我不是一類人，是直的。”
“這樣啊……”
韓琦在韓子陸頭上摸了摸，“強扭的瓜不甜，這個不行，咱們換一個就是了？我弟弟這麽帥，想找啥樣的找不着啊？”
韓子陸：“又不是超市買東西。”
韓琦拉着韓子陸胳膊，“哎，六兒啊，黃毛的你要不要？我有個同學想到國內發展，也是個gay，我介紹你們認識？”
“語言不通啊，別折騰了。”
“怎麽不通，你英文挺好的啊。”
韓子陸搖頭：“日常可以，但真正想說的東西，即使說同一國語言都表達不清，何況異國呢？”
“哪有你說的這麽複雜啊，談朋友嘛，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吃喝玩兒樂不就結了？人生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等着做呢，這就是找個伴兒一起做嘛。”
韓子陸搖搖頭。
“那當朋友認識一下總可以吧？給你聯系方式，他初十就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客串個導游總行吧？好了就這麽說定了，行善積德的事兒。”她說完自顧自拿韓子陸手機跟她同學打電話，留了聯系方式，也沒多說別的，就說這是自己弟弟，在北京做廚師，讓他有什麽問題可以問他。
韓子陸也挑不出什麽不是，兩人又閑聊幾句，這時，忽然聽見酒桌那邊傳來嘩啦一聲響，幾個盤子摔了，韓鐵林跌坐在地上。
三五個人同時要拉他，但醉酒的人一股子蠻力，拉了一會兒也沒順利拉起來。
韓鐵林坐在地上忽然笑了起來，“哎呦我的媽呀，摔死了摔死了，也沒人來扶我，要那麽多兒子有什麽用啊？都沒出息，一個兩個都沒出息！六兒啊，我家六兒有出息啊，在北京的大酒店裏做大廚師啊，可是他不認我啊，他不認他親爹啊！”
除了韓子陸，韓鐵林膝下有五個兒子，見老爸這樣鬧，大兒子忙去扶他，卻被一把拍開，“你啊，你看你那點兒出息，多大人了還吃家裏的！早知道把你送給你叔，我留着六兒啊，六兒有出息啊，可是六不認我啊！”
“爸，你別鬧了，丢不丢人啊。”老三也來幫忙。
韓鐵林還是賴在地上，“你滾開，你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看你那媳婦兒醜的，我都沒臉見人！”他邊嚷嚷邊到處看，“六兒啊，小六兒怎麽不來扶我？你連你親爹都知道扶一扶啊！你這個沒良心的不孝子啊，你早晚有報應！”
這時“砰”的一聲，韓鐵聲拍桌子站了起來，指着韓鐵林鼻子，“子陸是我兒子，你再說他不孝試試！”
“你兒子！你生他了嗎！”
韓鐵聲氣紅了臉，眼看要上去大家，一群人圍上去跟着勸。
醉酒的撒潑的，勸架的看熱鬧的，瞬時亂成一鍋粥，韓子陸要過去，韓琦拉住了他，“老頭子自己非要留下吃飯，鬧成這樣也是他活該，你別去，最好看都別看，免得難受。”
韓子陸搖搖頭，還是走了過去。
也已深沉，炮竹聲也漸漸歇了。
江唯躺在床上發呆，趙思源不請自來地在他旁邊躺下。
兩個人貧了一夜，這會兒都沒話可說了，但又有點兒睡不着。
過了好一會兒，趙思源翻身過來看着江唯，“睡啦？”
江唯：“沒呢。”
“你別逃避話題啊，前面說的——”
“正好你提起來，我剛想說呢，我記得，答應你的是，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兒，就要告訴你不能隐瞞對吧。”
趙思源表情一變，“嗯，不過……”
“按理說，韓子陸又不是女孩兒，就算我不跟你說，也不能算不義氣，對吧？”
“哎你不能鑽法律漏洞啊！”
“屁的法律，行了，沒打算鑽漏洞，先假設你不反同。”
“別假設，那段兒混賬話就不是我說的，是外星人說的，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
“嗯，暫且信你，假設你不反同，我們就還按着之前說的，如果我喜歡韓子陸，就第一個跟你說，然後帶你跟他見面，這總行了吧？”
趙思源支支吾吾嗯了一聲，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趙思源才說，“唯唯，哥說句公道話，這真是公道話，不帶偏見的。我覺得，你不喜歡那廚子，你這人就是心軟，他表白了，你不好意思拒絕，所以才一直糾結，其實沒什麽好糾結的，第一你不是同性戀，第二你不喜歡廚子，所以這事兒很簡單，跟他直說就行了，你要不忍心，我替你說也行。”
江唯白了他一眼，“替你妹，這也能替啊？而且我自己都沒明白呢，你怎麽就那麽肯定了。”
“就是因為不明白啊，相信哥，哥也是過來人，一個男的要是喜歡一個女的，那肯定一早就知道，如果不知道不确定，那就是不喜歡。”
“問題韓子陸不是女的，情況不一樣。”
“但是——”
“好啦好啦別但是了，說這麽多沒用，反正這事兒我先不想了，等回北京之後，我立刻去找他确認。”
“你想……”趙思源臉色難看，“怎麽确認啊？”
江唯枕着胳膊咂了砸嘴，“其實也沒什麽，就想去見他一面，我覺得吧，再見一面，應該就能确定了。”
“你之前都見了那麽多面兒也沒用，這次就有用啦？”
“那不一樣，反正我覺得有用，你甭管了。”
“那你帶我一起過去？”
“不可能。”
趙思源還要再說點什麽，江唯卻翻身把被子一蒙，“困了，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