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VIP]
楊梅豐收, 在楊梅嶺是件大事,男女老少齊上陣,從早到晚都在樹上。
一框框楊梅從山上挑下來,青壯年們排成一條長隊, 當天就送去公社收購站。
白小溪終于吃上新鮮楊梅, 管飽管夠, 成功把牙酸倒了。
她個頭不算高挑, 動作卻十分靈巧, 身姿又輕盈, 哪裏都能爬上去。
有些老楊梅樹,離地十多米高, 頂上的果子長得最好,又黑又大, 但是因為樹枝太細,一般成年人爬不上去,往年只能靠幾個半大的孩子去摘,今年有了她,大夥兒省了不少事,大隊長都說了, 她是功臣。
因為要趕工,午飯是在山上吃的,自己帶的幹糧。
白小溪剛下樹,看到梁盛提着他倆的午飯籃子,站在不遠處等她。
兩人分配到不同采摘點, 一個在山頂, 一個在山腰, 因為山不高, 所以離得不算遠,有時候誰在山頂喊梁盛的名字,白小溪都能聽到。
有個女知青輕輕推了她一下,開玩笑道:“快過去吧,牛郎織女相會呢。”
白小溪笑着和她們揮揮手,步履輕快地向梁盛走去。
山上有個泉眼,泉水湧出來,積成小小的水潭。
兩人在水潭邊洗淨手和臉,清涼的泉水撲在臉上,初夏的熱意頓時就被壓下去。
“好涼快。”白小溪舒了口氣,擡頭看梁盛,發現他似乎又被曬黑了點。
她伸出自己的手跟他做對比,一白一黑,一纖細一結實,反差特別大。
“我曬不黑。”她得意地說。
梁盛看她一眼,沒說話,慢吞吞洗手,等白小溪沒留意時,猛地舉起一雙濕漉漉的手,對着她的臉一彈,然後提起籃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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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白小溪吓一跳,胡亂擦擦臉上的水珠,用手掬了一捧水,跳起來追他,“你站住!大壞蛋別跑——”
梁盛邁着長腿跑在前面,白小溪一陣風似的在後頭追。
這會兒大家都在樹下休息吃飯,看着他們兩個從山坎上跑過去,笑笑鬧鬧的樣子,也不由笑起來。
有個年長些的婦人感嘆道:“真沒想到,梁盛這孩子,從前日子那樣難,原來福氣在後頭。”
“誰能想到他和白知青會湊成一對,別說,梁盛除了臉上有道疤,長得還是挺俊的,兩人站在一起,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金童玉女!”
“可不是,小溪是知青,有學問,還特別能幹,掙十個工分,兩人合在一起就是二十個工分,又沒有老人小孩,家裏糧食怎麽吃得完呦。”
這年頭,糧食吃不完的人家就是頂頂富裕的了,說話的中年婦女特別勤快,也能掙十工分,可家裏老的老,小的小,一張張嘴都等着喂,日子緊巴巴的,對白小溪和梁盛別說多羨慕。
也有人道:“年輕人沒定性,我看那些知青小娃娃,心裏都想着回城,以後怎麽樣可不好說。”
聽到這話,不少人想到了梁志強和葉玉梅。
當時小竹林裏鬧了那一出,按理說,這兩人事就該板上釘釘,要擺酒請客了。
可那會兒梁志強他.媽,話裏話外都是對葉玉梅的不滿,還說自己兒子要娶黃花大閨女,言下之意,是嫌棄人不檢點。
連一些外人都聽不下去,葉知青不檢點,他梁志強就檢點了?哪家父母豬油蒙了心,才把好好的黃花閨女嫁到他家去。
後來大隊長被撤職,梁志強病好後,不得不來上工。二十幾歲的青壯年,挑起楊梅兩腿打晃,分配他去摘果子,動作又慢又不利索,掙的工分連小姑娘都比不過,誰跟了他都得餓死。
他.媽這會兒怕兒子打光棍,想起葉玉梅了,可人家看都不多看他一眼,話裏話外說自己日後要回城,不在農村成家。
這兩人算是徹底鬧掰了。
白小溪終于追上梁盛,手裏的水漏得只剩一點,對着他的臉使勁甩,才甩出一兩滴水珠。
她哼了一聲,“你等着,下次我帶個水桶來。”
梁盛一臉壞笑。
兩人找了處幹淨的樹蔭,将吃食擺出來。
幾個雜糧饅頭,一瓶香菇肉醬,一壺水。
香菇肉醬是白小溪的主意。她留意到梁盛家有各種曬幹的野菌子,就讓他去公社買了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成小丁熬出肥油,加上菌菇丁做成肉醬,裝在空罐頭瓶子裏。
幹活的時候帶上,夾在饅頭裏,別提多香,又下飯又有油水,比起直接吃肉,還不怎麽紮眼。
楊梅嶺的日子算是好過的,村民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肉,偶爾吃一次,還要偷偷埋在飯底下,怕給人瞧見,招人眼紅。
白小溪倒不怕別人嫉妒,只是光明正大吃肉,讓人看見了,有些厚臉皮的、或者有的小孩嘴饞,圍過來眼巴巴看着,她是分還是不分呢?
不如做成肉醬,好吃省事。
“對了,這個給你。”她變戲法似的張開手,手心一顆楊梅,足有乒乓球大小,紅到發紫發黑,果肉汁水充沛,似乎輕輕一碰,果汁就會溢出來。
梁盛有些驚訝,“這麽大?”
“對呀,”白小溪高興地揚了揚下巴,“這是山上最大的。”
上午摘楊梅的時候,每每見到一顆大果子,她就特地挑出來放在一邊,最後從許多大楊梅中,選出最最大的一顆,送給梁盛。
雖然現在漫山遍野都是楊梅,一點都不稀罕,可沒有哪顆比她手裏的更大了,這是獨一無二的。
梁盛心裏高興,嘴上道:“你吃吧。”
“哎呀你吃嘛。”白小溪把手往前遞了遞,見他不接,幹脆探過身體,直接将楊梅塞進他嘴裏。
梁盛沒防備,臉頰鼓起一個大包,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看見剛才那一幕,無損他男子漢的氣概,才放松下來。
白小溪歪頭問他:“甜嗎?”
梁盛看着她,慢慢點頭,“甜。”
也不知是說人還是說楊梅。
熱火朝天忙了七八天,楊梅總算摘完,大夥兒得以稍微歇一歇。
這時候聽說有戲班來公社唱大戲,楊梅嶺衆人不管聽懂聽不懂,都去看熱鬧。
白小溪吃過晚飯,跟梁盛兩人在晚霞下慢悠悠走着。
楊梅嶺通向公社的是一條長長的黃泥路,道路兩旁是水田,田裏稻苗已經長得挺高了,綠油油一大片,微風吹過,掀起一陣陣碧浪。
不時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打個招呼,又匆匆趕路,是急着去戲臺子下占位置的。
但是白小溪根據上回看電影的經驗估計,這個點去,有地方下腳就不錯了,位置不位置的,太奢侈。
她跟梁盛都對唱大戲沒什麽興趣,因此一點也不着急。
“你看那朵雲,像不像一只小狗?”她指着天空問梁盛。
梁盛擡頭很認真看了一會兒,心想,感覺更像她,白乎乎軟綿綿的。
他誠實道:“我看有點像你。”
“怎麽會像——”白小溪頓住,忽然反應過來,瞪圓了眼睛,“好啊,你說我!”
說她像小狗!
“我什麽都沒說。”梁盛一臉無辜,他也是話出口才發現有歧義。
但白小溪不相信,覺得他就是故意的,自從兩人确定關系,這家夥就學會戲弄她了。
她在梁盛手臂上捶了一拳,跟古代縣令審案似的喝了一聲,“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說不說?”
感覺要被屈打成招了,梁盛明智地撒腿就跑,“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站住——!”
兩人又開始追逐,路上有些人正趕路快走,看見他們跑過去,心裏有了緊張感,也不由得跟着小跑起來,最後一個看一個,一群人氣喘籲籲跑到公社。
始作俑者跟沒事人一樣,梁盛有個小弟帶了條長板凳,給他們留了位置,招呼兩人坐過去。
“盛哥,這邊!”
戲臺子下人擠人,梁盛護着白小溪擠過去。
離開場還有一小會兒,不少人在走動,梁盛想到供銷社在不遠處,就對白小溪道:“我去買點東西。”
“快點問來。”白小溪交代。
梁盛點點頭,看了小弟一眼。
小年輕很上道,馬上說:“盛哥放心,我會保護好白知青的。”
梁盛這才離開,沒多久回來時,手裏提着瓜子、茶葉蛋、汽水。
他的小弟佩服道:“還是盛哥想得周到。”
他擡頭看看周圍,這會兒演員已經登臺,想買東西都擠不出去了。
梁盛給他倒了捧瓜子,“看你的戲。”
又問白小溪,“想先吃哪個?”
白小溪搖搖頭,“剛吃完飯,我們等一下再吃吧。”
臺上唱的是《白毛女》,女主角受盡苦楚,演員功底又好,看得人感同身受,眼淚汪汪。
“嗚嗚嗚太慘了……”坐梁盛身邊的小年輕哽咽,想跟梁盛找點認同感。
一轉頭卻發現,盛哥正在專心剝瓜子,剝好一小捧,就遞給白知青。
而白知青手裏拿着個茶葉蛋,自己吃一口,喂盛哥一口,再自己吃一口……茶葉蛋香噴噴的味道直往人鼻腔裏鑽,口水留得比眼淚更快。
小年輕:“……”
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更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