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島一雙鉛灰色的瞳仁藏在暗中,稍微向上揚起一些。他擦掉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濕熱,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說:“沒人看見。”

“沒人看見你就不做人了?人在做天在看,小心降雷劈死你!”柏嶼紅着臉推開顧島,胸口因為剛才的刺激上下起伏,連聲音都帶着半分顫抖,“媽的,我的胳膊和腿都使不上力氣……”

柏嶼以前從不在小孩兒面前說髒話的,現在果真是越來越放飛自我了。但是顧島對這樣的柏嶼适應良好,或者說,這樣接地氣的柏嶼更加真實。

他伸手扶了柏嶼的腰背,将人帶着站起來。柏嶼打掉他的手,整理自己的領口和衣角,兇巴巴地說:“你非要讓全公司的人看到我脖子和腿腕上有你的DNA你才開心?”

顧島誠實地點頭,片刻又搖頭。

他得卑微一點、再卑微一點……柏嶼就吃這一套。

柏嶼被他這種野心外露的老實給氣到了。狼尾巴也不藏嚴實點,都拖在地上了還裝狗呢!

打理好一切,柏嶼從洗手間轉出來,看見有個身影慌不擇路地往旁邊躲。

柏嶼停下腳步,朝他喊了聲:“誰大白天沒事幹在那裏鬼鬼祟祟的?我都看見你了,你出來。”

那個身影擠在縫隙裏,大氣也不敢出,像是把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

柏嶼覺得好笑。他也不往前走,蔫兒壞地拿出手機錄視頻:“我數三下哈,你要是不出來我直接喊我K&L的保安小揚把你拖出去了。他做保安之前是錦官城第三屆男子挺舉亞軍,你這點分量他直接一只手把你甩起來你信不信?”

其實他看出是小思了,故意說這番話吓唬他的。這小孩兒膽子實在太小了,整個人給人感覺畏畏縮縮的,一點都沒有他哥顧承澤那麽有格局。

顧島在他身後冷眼看着,一聲不吭。

柏嶼挑眉,用略顯詫異的語氣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都不出來?真打算我喊人拖你出來啊?你現在老老實實地出來,我既不扣你工資,也不罵你;一分鐘之後我可能就改變主意了。我這人吧很溫柔,從來不批評人,你不要成為整個K&L首位逼我破例的下屬啊!”

哪有自己誇自己溫柔的。顧島扶額。

小思的臉簡直紅到爆炸,他本來是想給柏嶼一個好印象的,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然是這種神展開。猶豫間,一只大手将他的衣服領子直接無情地往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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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他對上顧島冰冷的眼神,極具壓迫感的氣場吓得他臉都變白了。

“你是誰。”顧島冷着聲音問。

小思的嘴往下撇,一米八的大男人想哭又不敢哭。他顫抖着嘴,眉頭皺成八字,磕磕絆絆地說:“我……我是……”

“放開他,看你把他吓的。我知道他是誰了。”柏嶼删掉剛才随意拍的視頻,拍了拍顧島的肩膀,身體前傾,微笑着和小思對視,“顧家派來的小實習生,對不對?”

柏嶼的微笑似乎有股神奇的安定作用,小思沒有剛才那麽難為情了,他紅着臉點頭:“我是顧島,今天第一天來K&L的實習生。剛才主管讓我先适應适應工作環境,我就四處轉了轉……”

“那你看見我躲什麽啊!”柏嶼将身邊人陰沉的眼色看在眼裏,輕松地對小思說,“別的小秘書一看見我就跟餓了十天的狼看見兔子,想方設法地求我簽字,你倒好,看見我就跑,那你還應聘我行政秘書幹什麽?”

小思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沒跑,我只是下意識……”看見你下意識地緊張。

下意識什麽?下意識學鴕鳥?柏嶼覺得好笑。

“你應該是由姚力負責。別緊張,姚力是幾個主管裏最好說話的了,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直接問他。實在不行可以讓他來問我。你嘛,是顧承澤的弟弟,我挺欣賞顧承澤的,既然他信任我把你交給我,我肯定會照顧你。”柏嶼說。

他說這些的時候,顧島一直看着他。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實習生在實習期間都會有業績考核的,你如果門門不及格姚力照樣會把你fire掉哈,這是K&L鐵律,哪怕我替你向他求情都沒用。你別看他這人平時中規中矩很好說話,生起氣來連我都熊,我都被他熊了好幾次了,怕都怕死了。”柏嶼撫慰自己弱小的心髒。

顧島:“……”

柏嶼的這番話成功讓小思的緊張感消下去不少。但是他的內心還是有些惆悵和失落,原本以為來K&L可以朝夕看到柏嶼,但事實和理想差距實在太大了。

顧島問柏嶼:“去哪兒。”

柏嶼看出來這小孩兒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雖然平時在他面前表現得又奶又乖,但是一旦有閑雜人等出現,就特別護食,絕對不會給人好臉色看。

柏嶼擡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邊走邊說:“估計傅昀之快到公司了,我有些事情想找他談一談。你去一樓随便找個休息室等我?”

一聽到傅昀之,顧島眼中閃過一絲不高興。

“為什麽你每次來集團都是為了見他?你明明知道他喜歡你,你還要見他。你是不是也喜歡他?”顧島說。

開始了。永垂不倒的吃醋環節。

柏嶼腳步停下來,捏住他不停說話的嘴,威脅他:“你上輩子是不是淹死在醋缸裏了?怎麽誰的醋你都吃啊?我是這個公司的總裁,我想見誰還要經過你允許是不是?咱倆都分手了你還擱這兒吃什麽醋,是想讓我後半生幸福毀你手裏是吧?小兔崽子,都怪我平時對你太好了。我就應該把你揍一頓消氣。”

他捏得一點都不重,單純是讓顧島這小毛孩冷靜下來。

顧島的眼睛裏瞬間被哀傷代替,他握住柏嶼的手,垂眸說:“我沒跟你分手,是你單方面跟我分手的。我喜歡你,柏嶼,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我們明明昨晚還……”

“打住。”柏嶼臉皮薄,一聽到話風開始不對了,臉一紅,下意識就打住他,“你怎麽說話沒個輕重?”

還有個小思站在這兒呢,讓人家聽去影響多不好!

顧島點到即止,斜睨了小思一眼,卻發現這厮只顧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把自己當個外人。

于是顧島對柏嶼說:“你去找傅昀之吧。”

柏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搞不懂他為什麽前後态度轉變得如此之快。

買家秀都不帶這麽秀的。

看透他的心思,顧島淡淡地解釋:“我想跟這個實習生聊聊,反正是同齡人。”

“哦,”柏嶼聽完放心了一些,說,“那你們就聊一會兒吧,你倆都姓顧,說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正好認個親戚。”

顧島:“……”

柏嶼走後,兩人陷入沉默。

小思率先打破這股不尴不尬的氣氛,低着頭對顧島說:“我先走了。”

顧島側過身,問:“你想做什麽。”

小思停滞住腳步。

顧島繼續說:“我跟你的協議裏,似乎沒有讓你來K&L給柏嶼惹麻煩這一條。雖然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麽,但是你這樣做會間歇性地給我增加風險。我不想在協議的最後兩個月時間裏功虧一篑,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小思打開過道門,一陣刺眼的光折射進來,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天臺。顧島跟着他走進去。

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阖上,流動的風将室內空氣裏那股令人壓抑的安靜也一并帶走。

這裏不用擔心會有人看到他們兩個,也不會擔心說出口的話會被第三個人聽到。

小思長長吸了一口氣,随即又呼出來。

他道:“我沒有給柏嶼惹麻煩。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顧島眼神一凜,似乎意識到什麽。

小思繼續說:“我好像,也喜歡上柏嶼了。”

此言一出,顧島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聚到一塊兒。耳邊都是風聲,喧嚣不定。

“你敢!”顧島說。

他的雙手狠狠按在欄杆上,經歷過狂風暴雨的鐵欄杆已經有生鏽的跡象,被他這用力的一拍抖下許多鏽片,幾乎快要壽終正寝。

小思撇過頭去,不再看他:“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沒有資格插手這件事。但是當我得知你跟柏嶼分手了,那麽就不算什麽插手不插手了。這份感情我選擇去面對。柏嶼不是你一個人的,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公平競争。”

“你跟我談公平?”顧島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笑中甚至帶着一絲無聲的猙獰,“你告訴我,你怎麽和我談公平?你有多了解柏嶼?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喜歡他什麽?”

“那你呢?你喜歡他什麽?”小思不答,反問。

顧島收起憤怒的表情,他咬牙切齒地說:“不管你的事。”

“同理,為了公平起見,我的事也請你不要管。”小思說,“我不會讓自己的身份暴露,也不會讓你下不來臺。其餘的事,我自己做主。”

見顧島強忍着怒火,小思老實的表情裏露出一抹極端的微笑:

“你不是一直厭惡自己顧氏小少爺的身份嗎?半年前你将這個身份讓給我,就意味着你抛棄了高貴的身份,成為只能靠柏嶼接濟的素人了。你有什麽資格跟我争?況且你給的協議只剩下兩個月,兩個月後我又要過上朝不保夕的生活,我肯定要給自己物色個更持久的靠山。除了柏嶼,我想象不到誰還會是更合适的人選。簡而言之一句話:我喜歡他,而且我比你更需要他。”

小思走後,天臺突然起風了。

顧島壓抑住眼中的憤怒,他的胸口起伏,眼睛通紅,似乎有什麽在他胸腔裏四處亂撞,擾得他不得安寧。

他擡腳,踢翻了新官上任才滿一年的垃圾桶。

垃圾桶在和雪白的牆面發生激烈碰撞之後,臨死也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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