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婚快樂
淩謙呆愣愣站着。
他在隊伍裏放空了好一會兒,轉過頭看向了他身邊的人。
貝唯西面無表情,和他一樣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你不是說今天不會來嗎?”淩謙問。
“你要是早點把欠我的三百塊錢給我,我也許還有可能順利溜掉。”貝唯西說。
淩謙巨冤:“我根本沒你的聯系方式怎麽給你錢?”
上次那一出意外過後,兩家父母在尴尬又融洽的詭異氛圍中進行了友好的談話。
淩謙沒參與。他因為震驚和羞恥不願意面對現實,獨自躲在房裏懷疑人生。
等他踏出房門,貝唯西已經跟着父母一起走了。
兩人不只是沒有交換任何聯系方式,甚至在那之後沒有單獨說過話。
幾天後唯一一次交流機會,也還是兩家人一起。
父母們在餐桌邊熱火朝天商量領證時間,貝唯西坐在淩謙身旁,示意淩謙低頭往下看。
他雙手藏在桌子底下,用手指在掌心裏寫字。
——放心,我不會去。
這個騙子!
“你根本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做出了多少努力。沒錢我還能溜去哪兒啊,”貝唯西痛苦攤手,“連身份證都摸不到,身無分文,跑出去流落街頭然後餓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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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謙無言以對。
隊伍又縮短了半米。
“現在怎麽辦?”他問貝唯西。
貝唯西面無表情:“祝我們新婚快樂吧。”
淩謙立刻瞪大眼睛:“我信了你說今天不會來才老老實實過來的!”
貝唯西轉過頭,皮笑肉不笑:“要不是你突發奇想把我雇回去幹那活我就早遠走高飛了。”
“我哪知道就是你啊,”淩謙憤怒,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是你用假學生證騙我,還編個那麽弱智的假名,我怎麽可能把你帶回去?”
“我編一個那麽弱智的假名就是想篩選掉有腦子的人。”貝唯西說。
“反向思維懂不懂,”淩謙不服氣了,“因為太假了所以有可能是真的。”
貝唯西攤手:“你要是早說清楚為什麽找我去,我至于傻呵呵跟着嗎?還有,你看到我手臂上的紅痣,就沒覺得不對勁?”
“這又不是什麽獨家專利,”淩謙罵罵咧咧的,“我一直以為貝唯西是個女的好不好,哪知道會這麽巧!”
“你連自己結婚對象是男是女都沒搞清楚?”貝唯西問。
“我根本沒想結婚!”淩謙喊。
話音落下,前後排隊的人紛紛向他倆看過來。
淩謙扭過頭,輕輕地呿了一聲。
“要不是我爸媽信那什麽……”
“我知道,”貝唯西撇了撇嘴,“其實你得感謝我吧,我這是救你一命。”
“拉倒吧,”淩謙無語,“這你都信?”
按理說,淩謙遠遠不到會被逼婚的年紀。
他出身富庶,父母對他溺愛有加,也從未逼迫過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之所以在婚姻大事上如此獨斷專行,起因在淩謙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淩謙的父母是生意人,很講究迷信。
大約八年前,他們遇上過一次嚴重的瓶頸,眼看周轉不靈就要破産,一輩子心血即将毀于一旦,有人為他們引薦了一位據說精通堪輿之術的世外高人。
那個淩謙眼中的老騙子收了一筆巨款,指揮着他父母把家裏的擺設全都換了一遍,又在屋外幾個特定的位置種了幾棵樹,整個弄得奇奇怪怪。
萬沒想到,那之後生意上居然真有了起色,不止順利渡過難關,一路順風順水還賺得盆滿缽盈,資産翻了幾翻。
淩謙的父母自此徹底把那老頭當做了神仙,又孝敬了一大筆錢,讓他給自家寶貝兒子也算了一卦。
這一算,出事兒了。
那老頭說,淩謙注定命中有一劫,若是處理不當,恐有性命之憂。
這自然是把愛子心切的兩人吓得不輕,趕緊詢問破解之法。
那老頭閉關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自稱是為了救人洩露天機折了十年陽壽,收下大筆錢財後交給了淩謙的父母一個裝模作樣的錦囊。
錦囊裏說,只要找到一個和淩謙同年同月同日生,姓名二十一畫,手腕上有一顆紅痣的人,讓兩人在二十二歲前順利完婚,便能保證淩謙一生幸福安康。
理由是,這兩人是一對前世的愛侶,卻遭家人反對,在二十二歲那年雙雙殉情,臨死前許諾來生再續前緣。
淩謙覺得這簡直荒唐至極匪夷所思,自然沒有要配合的意思。
只可惜,從小到大對他百依百順的父母在這件事上寸步不讓。
淩謙原本仗着條件苛刻,默認根本不可能找到完美符合的對象,以為熬過了二十二歲生日就能證明那老頭完全是胡言亂語。眼看時限将至,萬萬沒想到,他的父母也不知從哪兒給變出了這麽個人。
只恨那老頭沒在錦囊裏标注清楚性別,讓兩位愛子心切的中年人病急亂投醫。
“我想不通,這對你有什麽好處,你到底為什麽會願意?”淩謙問貝唯西。
貝唯西皺着眉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願意?”
淩謙呆了一下,低頭抹了一把臉,從兜裏掏出手機。
“這樣吧,我現在給你轉賬,你拿了錢立刻往外沖,跑得越快越好,別再出現了,行嗎?”
“……有現金嗎?”貝唯西問,“我手機也被收了。”
淩謙震驚:“你爸媽到底怎麽回事,那麽誇張?”
說着,他轉過頭,往後看了一眼。
距離隊伍末尾不遠處,四位中年人都是一臉期待。
淩謙的父母見他回頭,在與他打招呼的同時,明顯變得緊張起來。
貝唯西的父母也很警覺,立刻站開了些,試圖用身體盡量把整條道路給堵住。
淩謙用胳膊肘撞了撞貝唯西:“你是不是也被那個奇怪的老頭算過一卦?”
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能讓一對父母做出這種極端操作了。
“怎麽可能,我家哪來那麽多錢。”貝唯西搖頭。
“那你爸媽為什麽逼你和我結婚?”
貝唯西嘆了口氣:“因為你爸媽給的實在太多了。”
淩謙震驚。
怎麽會有人為了點錢就把兒子賣了呢?難道是篤定了他倆已經是那種關系,所以才會順水推舟?
那為什麽還要那麽謹慎擋着路?
“你爸媽給我爸媽三百萬,”貝唯西扭過頭看他,“你看看你,你連三百塊都不給我。”
“我給你啊,我現在就轉賬給你,你自己不要!”
“我只收現金。”貝唯西說。
淩謙要翻白眼了:“現在誰還用現金?”
“你要是不給我,頂多再過十分鐘,你就是已婚人士。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考慮個屁啊,”淩謙頭痛,“我真沒有現金!”
隊伍又短了一點。
貝唯西很配合地向前走了一步。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跑?”淩謙問。
“大少爺,你能不能考慮一點現實的,”貝唯西無奈,“我跑了今天晚上住哪兒我都不知道。”
淩謙急了:“那怎麽辦?”
他從小就不是特別機靈的類型,一着急更是腦子糊塗。
“要不,你現在去跟我爸媽說,就說自己手腕上的那個根本不是痣,是小時候和人打架被人用筆紮紅墨水,行嗎?”
貝唯西擡起手腕,塞到他臉上:“這怎麽看都是一顆痣好吧?”
他湊得太近了,淩謙往後仰了一截,這才能看清。
那痣小小一顆,直徑大概不到三毫米,顏色相較尋常更為鮮亮許多。淩謙擡手,用指尖觸摸了一下,似乎有用肉眼不可分辨的微微凸起。
确實怎麽觀察,都是一顆痣。
貝唯西收回手:“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麽?”
“這世上還真就那麽巧,有我這麽個人,”貝唯西說,“我們倆還機緣巧合碰到了一塊兒。”
“……所以?”
“萬一我跑了,你暴斃了,我豈不是要良心不安每晚做噩夢?”
淩謙愣了一會兒,反問道:“你用假的學生證騙人的時候就沒良心不安嗎?”
“我的良心都是用在刀刃上的,”貝唯西說,“總之,我有一個想法,你聽一聽。”
“你說說看?”
“首先,萬一的萬一,那個老頭說的是真的……”
淩謙打斷:“放屁,我才不信。”
“聽我說完。萬一說的是真的,那也只說要你和這麽一個人結婚,沒說不能離婚,對不對?”貝唯西說。
淩謙立刻睜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
“就算領了證,也是可以離婚的。”貝唯西說,“但是呢,這種話,說給你爸媽聽,他們不見得願意冒這個險,所以我們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淩謙舔了舔嘴唇,又往外看了一眼。
在與父母對上視線的同時,貝唯西歪過頭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快,沖着他們笑一下。”
淩謙下意識聽話,擠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效果卻是意外的好。
他今天出門時渾身都寫着抗拒,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擺明了是不想領證。
他父母前幾天真信了他機緣巧合跟貝唯西産生了感情,才剛松了口氣,又緊張得不行,路上不停地問他是不是跟貝唯西鬧矛盾了。
如今見兒子面露微笑,想來是小情侶說了幾句話已經和好,終于放下心,也笑了起來。
“順利的話呢,我們過幾天就可以過來把婚離了。”貝唯西說。
“……你是不是也想得太美了?”淩謙質疑。
貝唯西依舊很淡定:“不順利的話呢,我們就先假裝恩愛,放松他們的警惕。”
淩謙皺着眉,一言不發。
“你擔心什麽呀,不是婚前協議都簽了麽,”貝唯西說,“你爸媽精明着呢,你不會有損失的。”
說話間,隊伍又短了不少。
很快,兩人來到了櫃臺前。貝唯西的父母見他們排到,快步走了過來,把貝唯西的戶口本和身份證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手腳麻利,幾分鐘後,兩份帶着他倆照片和鋼印的結婚證被遞了過來。
“恭喜兩位。”工作人員笑意盈盈。
貝唯西偷偷用胳膊肘捅淩謙,小聲提醒:“快笑,從現在開始恩愛起來!”
淩謙拿着證件,轉過身,咧開嘴,展示自己帶着濃濃悲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