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沖突

表白。

一個讓心有所屬卻未能得償所願的人心慌意亂的詞彙。

當貝唯西在心中默念它,有許多情緒在胸口逐漸堆積。它帶來沖動,又帶來膽怯,讓人産生許多幸福的期待,也伴随着無法忽視的不安。

關于表白,他曾有過一些設想。

最早,他想着,若是能順利進入a大,畢業後找到理想的工作,生活步入正軌,自己不再一無所有,那或許就擁有追求淩謙的資格了。

後來,想法變了,他告訴自己,只要順利考上,就試着開口吧。畢竟淩謙那麽好,不早些預定,錯過了會悔死。

現在,他更着急了。

要是能立刻跟淩謙在一起,多好啊。

學習不是一件那麽輕松的事,更何況他荒廢了那麽多年,所擁有的時間也不算充裕。

他很累,偶爾會不安。他想要抱一抱自己喜歡的人,好獲得更多的勇氣和動力。

他現在就想得到。

會逐漸變得急切、開始貪得無厭,歸根結底,淩謙該負最大的責任。

他的每一個舉動,說的每一句話,相處時的每一個表情,都在慫恿着貝唯西。

貝唯西偶爾會想,這或許也算是恃寵而驕的一種。

淩謙對他的好,給了他太多的信心。

若是有一件視若珍寶的東西,只要開口,就能得到,那為什麽還要等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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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不是一件小事,總該慎重對待,不能随便發個消息打個電話就解決了。

他們暫時見不到面。

工作日淩謙必須上班,再之後,便是過年了。

貝唯西的養父母理所當然地希望貝唯西能回家,貝唯西沒有拒絕。

這畢竟是個團圓的日子,他也想寶寶了。

網吧老板不是本地人,為回老家提前幾天便不再營業。不用打工,貝唯西還是一直拖到了除夕當天才回去。

他養母在電話裏告訴他,他們已經在口頭上與賣房人達成協議,過完年就簽合同,希望貝唯西有空能去看看他們選中的新房子。

貝唯西是在與淩謙離婚後才确定,他的養父母确實有打算買房的。

他們倆之前的想法是,用淩風姿給的錢付下首付,之後再把家裏現在的這套房子租出去,收到的租金也可以還一部分房貸,剩下的,還有淩風姿給貝唯西的那張卡。

這樣一來,他們換到了更好更舒适的住處,又能擁有一小筆積蓄。

貝唯西和淩謙分開後,這樣美好的假想立刻破滅了。

淩風姿沒有要求退回之前所支付的錢,當然,剩下的那些也不會再給。

他們家本就不打算買太好的房子,拿到的那些用來付首付還是夠的,想還貸,就很難了。

可就在此時,他們相中了一套極為心儀的二手房。房主打算移民,急着出手,價格開得頗為讓人心動。

貝唯西的養父母去看了兩次房,在那套六十平米的兩室一廳裏來回轉了幾圈,已經想好了未來要在哪兒放櫥櫃,哪兒安置沙發。

所以,他們很快便決定,賣掉現在所住的這套房子。

這樣加在一塊兒,就足夠給新房還完貸款了。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他們詢問過貝唯西的想法。貝唯西沒有任何意見,他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想法。

他們現在的家只有一間卧室,寶寶一直和父母睡在一塊兒。

兩室一廳,意味着寶寶也可以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房間了。想到寶寶未來不用像他一樣睡在陽臺的小床上,他感到十分欣慰。

可他對那套房子本身并不怎麽感興趣,無所謂看不看。

畢竟,他打心底裏覺得那和他沒什麽關系,也不是他的家。

久違的回去一趟,小區裏又遇上了熟人。

幾個中年人大冬天的搬着凳子坐在自行車棚門口聊天嗑瓜子,遠遠看見他,立刻沖他打招呼。

其中之一大聲問道:“回來過年啊!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們家那位呢,我還沒見過呢!”

這人剛說完,身旁爆炸頭的中年婦女立刻推了他一下,小聲說了些什麽。

氣氛尴尬,貝唯西卻不為所動,笑盈盈問道:“好久不見,吃過了沒?”

寒暄了幾句,他們很快互相道別。

貝唯西走了兩步,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所以說啊,有錢人的心思,我們是猜不透的。”

緊接着,又有另一個帶着不屑的聲音說道:“靠這些歪門邪道,看別人臉色,有意思嗎?有什麽出息?你們看現在,什麽結果?”

貝唯西沒回頭,也沒刻意加快腳步。

他依舊不緊不慢地走。

久違的見到哥哥,寶寶高興極了。

他穿着一身新衣裳,還帶着個小絨線帽,估計是太喜歡了,在屋子裏也舍不得摘下,瘋了一會兒便捂出了一腦門的汗。

貝唯西千哄萬哄,假裝自己也想戴一會兒,他才終于忍痛脫下了帽子。

這帽子太小了,貝唯西勉勉強強頂在了自己頭上,僵着脖子不敢動,怕掉,把寶寶逗得咯咯直笑。

他養母見了,有些誤會,問他是不是也想要,還喜歡什麽顏色。

“你小時候我也給你織過一頂一模一樣的,你還記得嗎?”

見貝唯西坐在那兒發呆不回應,她笑着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吧,那時候你還沒來我們家呢。”

那就是他上小學以前的事情了。貝唯西對幼年時發生的事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對此确實是全無印象。

“你要什麽顏色,紅的好不好,喜慶!”養母提議,“我那時候給你織的就是大紅色的!”

貝唯西連忙擺手:“太高調了吧?恐怕不适合我。”

養母起身,回房看了看家裏還剩下的毛線顏色,很快端着籃子回來了:“除了紅毛線,還有白的和黑的,也能摻着織灰的或者粉紅色的。”

“灰的,我要灰的!”貝唯西連忙說道。

“那就灰的吧。”她說着,當即坐下,團起了線。

貝唯西把寶寶抱上大腿摟在懷裏,看着養母手腳麻利的動作,想了一會兒,問道:“要幫忙嗎?”

“不用,你陪你弟弟玩兒吧。”

貝唯西點了點頭,片刻後,又說道:“那個……有一件事……”

“嗯?”養母擡頭看他一眼,“什麽?”

“你們一直催我找工作……我最近其實有在打工……”

貝唯西還沒說完,他的養母立刻問道:“打工?什麽工作呀,簽合同嗎?”

“臨時的,小時工,”貝唯西解釋道,“因為……”

又沒能說完,再次被打斷。

“那不好,不穩定也沒保障。你現在也不小了,還是要找個稍微正經一點的工作,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混日子了。”

“因為我打算回去念書。”貝唯西繼續說完了方才被打斷的話。

來之前,他不曾想過要把自己的這些打算說給面前的這個女人聽。

在更早以前,他也曾一度下定決心要遠走高飛,再也不會回到這裏。

人的想法,每時每刻都可能出現變化,就連自己也捉摸不透。

或許,是她養母此刻手裏捧着的柔軟毛線,讓他的心也跟着變得綿軟,想試着放下防備。

“啊?”養母停下了動作,驚訝地看他,“念書?你是說要上夜校?”

“不是,我想參加明年的高考,去念全日制的大學,”貝唯西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念書,情況還不錯,有信心能考上。”

他的養母一時間回不過神來,眉頭逐漸擰在了一塊兒:“你在開什麽玩笑呀?”

貝唯西扭過頭:“……我只是告訴你們一聲。我有自己的想法,你們以後別整天催我找工作了。”

“你這孩子,怎麽那麽異想天開的,你都21了,三年出來還不得……”

“四年,”貝唯西糾正她,“念完也才二十多,我未來的人生還要更長得多。”

“非要上個大學有什麽意思呢,”養母把毛線放在了一邊,開始叨叨,“你看隔壁張阿姨家妮妮,大學四年,現在當個文員,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八點多到家,一個月才不到四千塊錢,比我們小區門口修車的都不如!你當初就該聽我和你爸的,別上高中,去好好念個中專職校學點手藝,也不至于現在這樣……”

貝唯西有些後悔,不自覺地強硬起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也不小了,生活不是你想要什麽樣就能是什麽樣的,”他的養母連連搖頭,“你老實說?這是不是借口?你是不是就想繼續混日子?”

貝唯西心中一陣無力,沒有開口。

“我們不會害你,我和你爸比你多活了那麽多年,知道什麽樣才……”

貝唯西生硬地打斷了她:“能不能別總是對我指手畫腳,難道你們自己的人生過得很成功嗎?”

話音落下,他的養母立刻呆住了。

“你們要是真的那麽有本事,還需要靠出賣我來給你們的親生兒子買房子?”貝唯西繼續問道。

寶寶仰頭看了他一眼,小臉蛋緊張兮兮的。

“馬上開飯啦,”貝唯西的養父端着盤子從廚房裏走出來,“快去把手洗洗!”

他笑眯眯把裝着雞翅的盤子放在了桌上,一擡頭,愣住了。

“你們怎麽啦?”

貝唯西的養母端起裝毛線的籃子,起身回了房間,用力關上了房門。

砰的一聲,寶寶被吓了一跳,哭了。

“到底怎麽了?”貝唯西的養父目瞪口呆,“你們剛才說什麽了?”

貝唯西低下頭,在寶寶的背脊上輕輕拍了幾下,沒出聲。

貝唯西的養父跑去敲門:“怎麽啦,好好的發什麽脾氣?”

片刻後,房門被打開了,貝唯西的養母站在裏面,眼眶全是紅的。她指着貝唯西,大聲說道:“要不是為了你,不都是為了你,我、我們……”

貝唯西嗤笑了一聲,放下了寶寶,也站起身來:“我怎麽了,我剛才說錯了嗎?沒有我你們能買新房子?現在說得冠冕堂皇,為了錢犧牲我的時候你們有為我考慮過嗎?”

“怎麽就犧牲你了呢,”貝唯西的養父插嘴,“他們家那麽有錢,能跟他結婚不是好事嗎?”

“你就跟你親爹一個樣子,”他的養母推開了自己狀況外的丈夫,沖着貝唯西喊,“你根本就沒有良心!”

她說着落下淚來,之後哽咽着又說了些什麽,旁人已經分辨不清了。

貝唯西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對不起。那你們就當沒養過我,反正我現在也不欠你們的。”

他說完,轉身向大門走去。

寶寶見狀想追過來拉住他,一着急,絆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貝唯西回頭看了一眼,想扶,忍住了。

走出家門的時候,背後一片吵鬧。

寶寶大聲哭鬧,他的養父忙着抱兒子,又沖他大喊讓他別沖動趕緊回來,他的養母則讓他快點滾再也別回來。

好在關上大門後,這一切嘈雜立刻消失不見。

貝唯西飛快地跑下樓,沒過多久,手機響了。

是家裏的電話。

他毫不猶豫地按掉了。

過了不到半分鐘,又響了,是他養父的手機,他又按掉了。

當鈴聲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他直接把手按在了關機鍵上。

好在按下之前,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屏幕,接着,趕緊收手,選擇了接聽。

“你到家了嗎,”耳機裏傳來語調輕快的、溫暖的、讓他在瞬間感到被拯救的聲音,“現在有沒有空啊?方不方便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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