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棠從山裏回來的路上，遇到個給她說親的嬸嬸，男方是隔壁村裏的，比她大兩歲。

沈棠說弟弟還小，想過幾年再嫁人，那人沒說什麽就走了。

其實大家都知道，現在想給沈棠說親的人太多了。

她的大伯娘想讓她嫁給她娘家親哥哥的孩子，二伯娘也想給她做媒，她還有三個姑姑，還有個改嫁到別村的娘。

想到此，沈棠就頭疼。

這具身體才十三歲，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瘦弱又矮小，她連葵水都還沒來。

到家時差不多中午，又到了做飯時間。

沈棠把那一筐枞樹果倒在柴房裏，她舀水洗手，水冰冰涼涼的，凍得沈棠牙齒都在打架。

洗幹淨手後，她把米淘幹淨，想着中午吃什麽菜？

這個時代食物匮乏，尤其在偏遠山區，居住在這裏的村民大多數一輩子都沒去過鎮上，吃的食物本來就少，又是在冬天，基本只能蘿蔔白菜。

沈棠在家裏找來找去，最後拿了兩個雞蛋出來，家裏養了三只母雞，雞卻不會天天下蛋，有時一天撿一個雞蛋，有時一天撿兩個，有時好幾天一個雞蛋都沒。

至于一天撿三個雞蛋，還從沒發生過。

沈棠打算給宋曜蒸兩個雞蛋，對宋曜越好，他的感激就會越多，到時給她家的銀子也就越多。

在沈棠想着中午吃什麽菜時，宋曜已經在竈旁坐好了。

這個天氣這麽冷，還是在竈旁燒火舒服點。

沈棠把雞蛋打碎在瓷碗裏，撒了一點點鹽，這罐鹽是去年村長去鎮上時，沈棠托他給買的。

用筷子攪拌均勻後，她把筷子放下，不經意間往放幹柴那裏看了一眼，看到好幾個深褐色的壇子。

這些壇子的年紀比她還要大，村裏家家戶戶都有，裏面泡着酸蘿蔔，酸豆角和酸菜這類的菜。

沈棠想起她前幾天泡在壇子裏的白蘿蔔和腌制的酸白菜，有五六天了，酸蘿蔔應該可以吃了。

她拿了個大碗朝放壇子的地兒走去，蹲下後把碗放在地上。

沈棠兩只手扭動壇子的蓋子，轉了幾圈後把蓋子取下來，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她看裏面用酸水泡着的白蘿蔔，伸手拿了一塊出來放進嘴裏，酸味已經夠了，味道不錯，如果家裏有辣椒或者白糖就好了，就可以把辣椒放在裏面泡着，再加糖進去。

到時蘿蔔酸酸甜甜的，又有點微辣，這是她最愛的味道。

可惜在這裏，糖是很奢侈的東西。

至于辣椒？村裏人都說沒見過。

宋曜邁着小短腿跑過來，蹲在沈棠旁邊好奇盯着壇子裏的酸蘿蔔看。

沈棠拿了一塊酸蘿蔔：“張嘴。”

宋曜張大了嘴，等着沈棠投喂。

沈棠把酸蘿蔔喂進他嘴裏：“好吃嗎？”她笑意盈盈的，秀美的臉上表情極其溫柔。

宋曜覺得她笑起來真好看，好看的姑娘他見過很多，沈棠的外貌只能算中上，然而，宋曜卻覺得沈棠看起來舒服。

尤其是她一笑，猶如出水芙蓉般澄澈幹淨，他很喜歡她的笑。

宋曜笑得眉眼彎彎：“好吃。”

他把那塊酸蘿蔔吃完，兩只小爪子托腮，眨巴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沈棠：“我還要吃。”

也不管沈棠答沒答應，已是張開嘴巴了。

沈棠笑着往他嘴裏又塞了一塊酸蘿蔔，她拿了一些酸蘿蔔出來，裝了滿滿一大碗。

她把蓋子放回原處，又轉了幾圈：“去給我舀點水來。”

宋曜看一眼壇子邊蓋上的水，猜到她要水幹什麽？很聽話跑去用木瓢舀水。

他沒把水給沈棠，而是兩只小胳膊抖啊抖啊，把幾個壇子都加了一些水。

見此，沈棠笑了笑，暴君小時候挺可愛懂事的，後來怎麽就人人生厭了？

她把那碗酸蘿蔔放在木桌上，去了爺爺奶奶的房間把曬幹的小魚倒了一些在碗裏。

這些魚還是她秋天時在小溪裏用網捕到的，特別小，還沒宋曜的小手指大，但是味道好，尤其小魚炒酸蘿蔔。

這是沈棠在這裏最愛的菜，酸蘿蔔和小魚仔特別下飯，能夠增加人的食欲，沈棠可以多吃一碗飯，如果再放點辣椒就更好。

把小魚洗幹淨裝在碗裏，沈棠把酸蘿蔔切成絲，也裝在碗裏。

她又洗了蔥，蒜頭和姜，把蔥切成段，蒜頭切成片，姜也切成片，裝在三個小碗裏。

她開始生火煮飯，宋曜過來了，坐在她旁邊的小板凳上。

他似乎特別喜歡這個小板凳。

等飯差不多要熟了，沈棠把裝有雞蛋的碗放了下去，蓋上鐵蓋，又燒了幾把火，聞到米飯香味和雞蛋香味後。

沈棠把煮飯的鍋移到竈臺的後面，把炒菜的鍋放前面，洗幹淨鍋後，她往竈裏扔了兩塊大柴。

确定鍋裏的水珠都因熱蒸發掉後，沈棠往鍋裏倒了一點油菜籽油。

穿越之前，她從沒做過飯，來這裏兩年，基本天天都要做飯，還好有以前的記憶在，因此幹農活和家務也熟練些。

油熱了後，沈棠把小魚仔倒進鍋裏翻炒了幾下，又把那幾片姜扔了下去混合炒了一會兒。

火越燒越大，魚幹香味撲鼻。

沈棠拿了爺爺喝的米酒過來，往鍋裏倒了幾滴，她把酸蘿蔔和蒜頭一起倒了下去，不停翻炒着，炒了大概有個兩分鐘，把蔥倒進去炒了兩下。

然後，沈棠把鍋從竈臺上拿開，放在不遠處的木架上。

她把那個裝有豬食的鐵鍋放在竈臺上後，朝着宋曜喊：“快去洗手，吃飯了。”

宋曜對酸蘿蔔炒小魚幹很有興趣，看沈棠炒菜時，他就覺得這個菜肯定特別好吃。

洗幹淨手後，沈棠去院子裏張望了下，沒看到爺爺奶奶回來。

她把那晚雞蛋羹拿了出來放在椅子上，又拿了一雙筷子給宋曜：“你先把這個吃了。”

宋曜接過那雙筷子，大眼睛看那碗看起來就很鮮嫩的雞蛋羹。

他聽伴讀說過，對窮苦人家來說，雞蛋是很奢侈的食物，家裏的雞下蛋了，老人們都舍不得吃，而是留給小孩吃。

沈棠總共就拿了兩個雞蛋，他看着她打碎雞蛋，攪拌均勻，還以為這兩個雞蛋是一家人一起吃的，沒有想到卻是只給他一個人。

兩個雞蛋而已，微不足道的食物，宋曜的心窩處卻是暖洋洋的，外面的寒風刮得再大再冷。

這幾間茅草屋和這個家裏的人卻讓他覺得是那麽溫暖。

他嘴唇動動：“我吃不完。”

沈棠一愣，看着他的小身板，是她疏忽了，這麽小的孩子，食量也不大。

她去拿了個碗和木勺過來，挖了幾勺雞蛋羹放在碗裏問宋曜：“現在吃得完了嗎？”

宋曜搖頭：“太多了。”

沈棠又挖了幾勺過去。

最後，宋曜那個碗裏的雞蛋羹只剩下一點了，小孩子吃也就三四口吧，他才說：“好了。”

沈棠看了看她手上的這個碗，她覺得宋曜不喜歡吃雞蛋羹，明早給他煮個茶葉蛋試試。

宋曜把雞蛋羹吃完後，沈平安和張小蓮挑着兩擔柴回來了，柴還沒幹，兩人就把柴放在外面的院子裏。

他們在外面的溪裏洗過手了，進屋後就去拿碗筷開始盛飯。

沈棠給宋曜盛了小半碗米飯，夾了一些酸蘿蔔和小魚幹在他碗裏。

宋曜很喜歡這個菜，吃的很香。

沈棠想，原來暴君和她一樣是個重口味。

吃過飯後，爺爺奶奶去地裏挖紅薯了，出門前，奶奶讓沈棠把豬喂了，再把豬食煮熟。

這些活，沈棠幹了兩年了。

見時間還早，她和宋曜坐在竈旁烤火，偶爾往竈裏扔幾個上午他們從山上撿來的枞樹果，這種果子曬幹後很好燒，天冷的時候可以坐在竈旁慢慢往竈裏放一些烤火。

“沈棠，你識字嗎？”突然，宋曜開口問。

沈棠正想說當然，她讀了十多年書，認識的字肯定比宋曜多，不過這個朝代的文字應該是繁體字和象形字。

轉念一想，她一個村姑，哪裏來讀書的機會和條件。

她搖了搖頭：“不認識字。”

村裏就村長一個人識字，其他人都是文盲，別看中國的古代史上文學大家那麽多，詩詞歌賦繁榮，其實古代人大多數都是文盲。

不然到了文明社會，國家也不會花大力氣掃盲。

“我教你識字吧。”宋曜覺得閑着也是閑着，他是真的想找點事情做。

沈棠撲哧笑了，捏了捏他臉頰上軟乎乎的肉：“別鬧，你才三歲。”

她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撿到的便宜弟弟是個神童，怕宋曜遇到危險，也怕宋曜被人偷走。

宋曜有點不高興，又不好和沈棠解釋他今年十六歲，還是這個國家的太子。

說了也沒人會相信，說不定還會把他當妖怪抓起來一把火燒死。

沈棠摸宋曜的腦袋：“你還記得你的爹娘和家人嗎？”她很好奇皇宮的生活是哪樣的？

宋曜想到他的阿爹和阿娘，他和他們并不親近，父皇的孩子太多了，他對每個子女的态度都很冷淡，見面也是問他們的功課，除此之外，再沒別的話。

至于皇後，宋曜眼裏的失落一閃而過，阿娘喜歡弟弟和妹妹。

從小，皇後就沒抱過他，更沒對他笑過。

她只會抱弟弟妹妹，只會對他們笑。

小小的他看在眼裏，覺得是弟弟妹妹搶走了阿娘的疼愛。

因此，他不喜歡弟弟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