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棠早就猜到了，恨李小玉的軟弱，但她也知道，李小玉沒有辦法，她一個女人，強勢也沒用，力氣本就沒男人力氣大，娘家的人又靠不住。

就像她一樣，她在村子裏也軟弱，不願意嫁人，但也不敢反抗。

張小蓮嘆口氣：“林家那個林東平讓人和我說挺想娶你，我和你爺爺哪敢把你往火坑裏推啊，等過了年，我們和劉家商量下，早點讓你和劉和清成親，過了年你就十四了，棠棠，奶奶十四歲都生下你大伯了。”

宋曜眨巴下眼睛看沈棠，他突然起身生氣道：“不準，我不準沈棠嫁人。”

張小蓮見此笑：“女孩子都要嫁人的，你姐姐也要嫁人，等你大了也要娶媳婦。”

沈棠沒吭聲。

張小蓮又問：“棠棠，你的好事來了沒有？”

沈棠小聲說：“沒。”

在村裏，女人來月事說是來好事，一般女孩子十一二歲就來了，可沈棠快十四歲了還沒來。

張小蓮無奈，這還沒來好事，就算嫁給劉和清也生不出孩子，怕是劉家人嫌棄。

“改天我和你爺爺去鎮上給你抓幾副藥吃着，說不定吃了就來好事了。”

宋曜坐在一旁一臉茫然，什麽好事？他聽不懂。

沈棠有什麽好事沒告訴他，不和他一起分享嗎？

第二天，舅爺爺一家人過來幫忙殺豬，一直到晚上拿了幾塊豬肉離開，家裏養的那頭豬殺了後稱了下有三百多斤，除卻給親戚一些，大部分都賣了。

沈平安留下了一只豬腿，還有四十斤豬肉，打算十斤用來做香腸，二十斤做臘肉挂在廚房用煙熏着，剩下的一部分加點豆腐和豬血做血粑粑，其他的做糯米丸子。

因此這幾天，沈棠變得越來越忙碌，忙到吃飯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一倍，自是沒精力放在宋曜身上。

很快到了除夕那天，沈棠在家裏搞了個大掃除，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張小蓮和沈平安都洗了澡和頭發，換了幹淨的衣裳。桃花村有習俗，除夕這一天一定要大掃除，收拾幹淨自己，說是洗掉舊年的黴運。

新年第一天不能掃地，要拼命往家裏制造垃圾，說是扔的垃圾越多，這一年賺的錢越多。

上午大掃除，下午洗澡洗頭洗衣裳，等忙完，天都黑了。

除夕的晚上，村裏家家戶戶都會守夜，得過了淩晨才能睡覺，吃晚飯的時間也很晚，起碼得十點以後。

沈棠和宋曜餓得受不了，兩人分着吃了個烤紅薯。

竈裏柴火燒的旺盛，鍋裏炖着白蘿蔔和豬腳，熟了後，張小蓮換了個鍋開始蒸肉丸子和雞蛋卷。

沈平安一直燒火，燒的是大塊的柴，偶爾往竈裏放一塊就行。

沈棠和宋曜坐在旁邊烤火，兩雙眼睛可憐巴巴盯着鍋裏的菜肴，好饞好餓，好想吃。

這是一年當真最豐盛的一頓飯。

肉丸子和雞蛋卷蒸好後，張小蓮又開始炖雞肉，這是昨天殺的老母雞，放了一些以前沈棠在山裏采的野蘑菇炖，都是炖菜，又花了很長時間。

蘑菇炖雞肉好了後，就是清炒白菜和蘿蔔炒豬肉，最後是紅燒鯉魚，新年第一頓飯可以沒雞肉沒豬肉，但一定要有魚，意味着年年有餘，圖個吉祥。

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木桌，沈棠過去擺好四把椅子，又把碗筷擺放好。

宋曜困得直打哈欠，被沈棠叫醒後，他揉了揉眼睛看桌上豐盛的年夜飯。

有白蘿蔔炖豬腳，肉丸子，雞蛋卷，雞肉蘑菇，紅燒鯉魚，臘肉臘腸，蘿蔔炒豬肉，大白菜，大都是硬菜。

他來到這個家這麽久，還是家裏殺了豬後，他才吃上豬肉，至于雞肉？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家裏煮了雞肉。

宋曜眼神複雜，他看沈平安，昏暗的燈火下，他那張蒼老黝黑的面孔喜氣洋洋，張小蓮也是一臉喜色，他們都很開心。

過年了啦。

宋曜想着，他前面十六年每一頓年夜飯是怎麽度過的？

印象深刻，菜肴豐富，一群人坐在一起吃了飯，然後各自回自己的宮殿，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父皇對母後敬重，但卻不愛，皇帝的女人和子女太多了，他誰都不愛，任何一個女人和子女都可以被替代。

宋曜對皇帝沒什麽感情，對皇後也沒什麽感情。

每一年吃了年夜飯後，他就回東宮看看書，困了就睡覺。

也有那麽幾次帶着侍衛出去逛逛，外面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出來玩的百姓都是和家人一起。

他曾經羨慕過，但是大了懂事點就習慣了，這樣的次數再多幾次，對過年過節，宋曜就一點都不在乎，內心毫無波瀾。

比如現在，他就沒想家，更沒想他的家人。

沈棠在叫他：“過來洗手啊。”

宋曜回神，朝沈棠的方向望過去，她蹲在竈旁，身前放着個冒着白霧的木盆，兩只白嫩的手放在熱水裏泡着，眼裏帶笑瞅着他。

見他看過去，沈棠使勁揮了揮手：“快點，洗了手吃飯。”

宋曜沒動，站在那裏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棠看，她的臉被霧氣遮擋住，看得不是那麽真切。

唯有那雙眼睛，又圓又亮，似秋水含情脈脈，又似星辰般璀璨。

宋曜眼眶微熱，感覺到自己一顆心噗通噗通跳的很快，這是他從來都沒有過的感受。

他耳朵紅了，脖子紅了，臉蛋也是紅紅的。

宋曜慢慢走過去，在沈棠旁邊蹲下，他伸手，奶聲奶氣道：“給我洗手。”

沈棠把他的衣袖朝上挽了一下，抓着宋曜的兩只手就放進盆裏，他今天剛洗的澡，也沒幹活，手很幹淨。

沈棠抓着他的手随便搓洗了幾下，拿過旁邊的布給宋曜擦幹水珠，自己又擦了擦。

那盆水，她沒倒，打算吃了飯後再用來洗手。

四人在餐桌旁坐下，沈平安說了幾句吉祥話，拿着自己裝米酒的杯子給自己和張小蓮都倒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看沈棠：“棠棠都是大姑娘了，要不也喝點？”

沈棠說好，又去拿了個碗過來。

沈平安給沈棠倒了一點米酒，又叫沈棠給宋曜夾菜，一年中最好的一頓飯，大家都要多吃點。

沈棠偏頭看宋曜：“你想吃什麽？”邊夾了一個大雞腿放到宋曜碗裏，又給他夾蛋卷和肉丸子，還夾了幾片白菜葉子。

宋曜站在椅子上大喊：“夠了，夠了，我吃不完。”

沈平安和張小蓮見此哈哈大笑。

沈棠夾了一個雞翅放到自己碗裏，又夾了一些蘑菇，爺爺每天可以不吃飯，但一定要喝點小酒，沈棠以前也喝過米酒，又苦又辣，實在是不喜歡那個味道。

但今天是過年，她高興，抿了一小口，吃一筷子菜，又喝一點。

就這樣不知不覺，沈棠把杯子裏的酒都喝完了，她有點微醉，臉蛋酥紅，眼睛裏濕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一頓飯吃了很久很久，久到飯菜早就涼透了，菜肴裏的油都凝固了。

終于吃完了飯，沈棠腳步都是飄着的，站都站不穩，她似乎是醉了，一直傻笑個不停，腦袋卻很清醒。

她不想笑，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棠棠，你快去睡覺吧。”張小蓮覺得沈棠是喝醉了：“以後可不能喝酒了，女孩子喝酒會被人說閑話的。”

沈棠靠着餐櫃站着，不停點頭：“好啊，好啊。”

她腳步踉跄進了堂屋，衣裳都沒脫就躺在床上，人還在傻笑，兩只黑色的布鞋被她蹬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宋曜跟着她進來，見她笑得像個幾百斤的傻子，他靠過去：“你怎麽這麽開心啊？和我說說，你是不是來好事了？”

沈棠肯定是來好事了，所以才這麽高興，偏偏他們都不告訴他到底是什麽好事？

沈棠只是笑，一會兒看自己的雙腳傻笑，一會把兩只手伸到自己的嘴巴旁聞了聞：“我的腳不臭，香香的。”

宋曜覺得她醉了，在耍酒瘋，連手和腳都分不清了。

他踩在小板凳上摸摸沈棠的頭，看了她一會兒就跑出去了，不一會兒，宋曜又進來了，拿着一塊被熱水浸濕的布，他給沈棠擦了擦臉，又拉着沈棠的手給她擦了擦。

宋曜把那塊布挂在房間裏的繩子上，他去關了門，用個小板凳別着。

他爬上床，又去脫沈棠身上穿着的棉襖，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衣裳脫下來。

宋曜也脫了自己的衣裳，以前他都是睡那頭的，但這次，他沒爬到那頭去，而是在沈棠旁邊躺下看她。

沈棠已經睡着了，睡顏恬靜，因為喝了酒的緣故，臉頰很紅，比天上的朝霞還要燦爛。

宋曜盯着沈棠看了好一會兒，內心是極大的滿足，他笑了笑，把沈棠的手拉了過來。

她的手很小，但比他一個三歲孩童的手還是大很多。

宋曜在沈棠的手心捏了捏，她掌心的皮膚并不好，常年幹活，有很多繭子。

“沈棠，我以後娶你好不好？”宋曜輕聲道：“要是我哪天恢複了，你就嫁給我，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如果你嫁給我，我娶幾個女人就行了，我怕女人太多，她們會欺負你。”

“不過你喜歡劉和清，哼，等我恢複後，我一定要給劉和清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