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個大師 失控
覺塵登時傻住,未幾撥開她的手,擡起圓乎乎的手豎在面前,嚴肅道,“施主請莫要亂動手腳。”
“腿都沒長齊的小和尚,也講究這個,”蓉娘撲哧笑,扭着水蛇腰走近一步,還想摸他腦袋。
溫水水連忙将她拉住,推着她往一邊,“蓉娘,寺裏有規矩,咱們在彌陀村也得遵照,沒得回頭你沒事,他得受罰。”
蓉娘撇唇,倏地推開她,旋身問覺塵,“你師父是元空和尚吧。”
覺塵點一下頭,“施主說的沒錯。”
蓉娘轉了轉眼睛,手指繞到頭發上,彎唇道,“據說元空和尚醫術高超,妾身身子骨素來弱,要是能得他相看兩眼,想來能好的快。”
溫水水有點氣了,這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經出身,行事作風都帶着一種說不上來的下流,她偏身對着從煙道,“蓉小姐身體虛,你快扶她進裏邊兒斜着。”
從煙當即會意,趕緊走到蓉娘旁邊扣住她的手腕頗為體貼的将她往房裏帶,“蓉小姐,您一路舟車勞頓,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兒還要聽早課……”
“早課是不是元空和尚主持的?”蓉娘抓住話頭問。
溫水水這時已經維持不住笑臉了,涼涼盯着她道,“蓉娘,元空大師是雲華寺的高僧,你這般不尊重他,想來進這彌陀村委屈了你,不然我叫人送你出去吧。”
她生了張軟弱的臉,平素不發火會很沒威懾力,這也是溫府的人為何都敢欺她的一個原因,可只要她黑起臉,就能看出她也有隐藏的脾氣,她像個正常人一樣,惹她了,讓她不高興了,她都想還回去。
這在以往完全不可能。
蓉娘也被她唬住了,轉而扶着額頭痛呼道,“哎呦!妾身頭疼的厲害,可得好好躺着。”
從煙忙不疊将她連拖帶拉攙走。
她一走溫水水怒氣漸消,一剎那連自個兒都驚奇怎麽輕易就生氣了,不過瞬時她就把這些都歸為被蓉娘刺激的。
正巧含煙拿進來兩袋子蜜餞瓜子兒,溫水水打開來确定沒有什麽違戒的食物才敢給覺塵,“這些零嘴都是我平日吃的,不算什麽好物兒,小師傅拿回去給你們師兄弟分了吃着玩兒。”
覺塵咽了下口水,想拿又沒伸手,“師父交代了不能吃施主的……”
溫水水眼垂下去,良晌卻溫笑着說,“小師傅來跑一趟,這些只能是你的報酬,總不能讓你白受累,且吃着吧,你師父要是說,回頭我去和他說明白。”
覺塵撓兩下頭,眼珠子愁着吃食直吞口水,溫水水見狀立刻就把兩袋子塞他懷裏。
“貧僧謝謝施主布施,”覺塵歡快的抱着袋子跑走。
溫水水抿着笑,心下卻是惶惶然。
——
果然第二日早課,元空就單獨跟她把這個事提了。
“溫施主,往後不要給覺塵東西。”
溫水水喉間一堵,無促的摳着手指頭道,“大師,我只是給了些孩子愛吃的小玩意兒,這也不行嗎?”
元空的唇微微挑起,“溫施主是好心,但會讓覺塵養成重口欲的壞習慣,他心智不堅,這對他沒有好處。”
溫水水面上紅雲浮起,看他都艱難,只俯首往下,纖長白皙的脖頸透露,她的嗓音低的難聽見,“您是在故意推诿。”
不過是些逗孩子樂的小吃,他沒道理不準,他自己還買糖回來給覺塵,左右要跟她分的開,丁是丁卯是卯,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嫌她麻煩了,又或者如她想的那般,終歸是看不上她,只把她當個普通入寺的香客,盡着自己的責任來庇佑她,只要她離開了彌陀村,指不定他轉頭就不認識她了。
像她這樣的人,做什麽都能招人煩。
溫水水怔怔懵懵,有些難受……好像不止有些。
“施主可能不了解佛門清規,聽經參佛,修的是心性,欲念難絕終有一日會自害其身,”元空如是道。
溫水水握緊手,很輕的道了個好,轉身順路道往回走。
她想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從前她一個人過來了,往後照樣也能一個人過去,好友親朋于她而言是奢望,她再不求了。
元空看着她走遠直至不見,半晌轉步朝寺裏去。
“元空和尚!”
隔着聲兒都能聽出嬌俏,元空擰了擰眉頭,轉而平舒開,徐徐轉身,正見一女子小跑過來,身上穿的高腰襦裙,衣襟微開,一只手半遮在身前,倒沒露出多少,只她臉上濃妝豔抹,搭着衣裳正像是那青樓楚館裏的女人。
元空當即黑了臉,“這位女施主,進了彌陀村就該恪守彌陀村的戒律,不該大聲喧嘩,也不該衣着不得體。”
蓉娘哪兒聽得進這些,她早上起遲了,原本就趕不上早課,還當見不着元空,眼下瞄到人,當先将他一打量,兩眼直冒光,還曉得叫他敬稱,“小師傅,妾身近來虛的慌,聽說你會醫術,不如給妾身看看?”
元空斂目。
蓉娘急切的要來抓他,“你就給妾身看看吧,妾身病的難受。”
沖她這架勢也沒人信她有病,但還在外面,元空不愈和她拉扯,往邊旁站一側,到底忍讓着道,“貧僧随施主去寮房吧。”
蓉娘還怕他不去,趕忙應答道,“妾身住在溫小姐的居處,現兒溫小姐估摸還沒進屋,咱們趕緊些。”
元空眉心皺成川,未置一詞的先跨步。
蓉娘看着他挺拔的身軀,心口難免蕩漾,火急火燎的追了上去。
這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門,蓉娘迫不及待的反手關上門。
門聲一落下,溫水水在裏頭就聽的一清二楚。
“元空小師傅,妾身這一身啊,就沒有不疼的地方,您最好給妾身裏裏外外從頭到腳都看一看,”蓉娘脫了鞋子靠在榻上,媚眼如絲的瞧着他,自己先把衣帶子解開來,只等着他碰。
這間主屋暫時放下了兩張床,中間隔張屏風,緣着溫水水嫌她,這下好,倒讓她随意帶人進房裏。
溫水水捏緊筆,屏氣等着元空回應。
外頭元空面色冰冷,并沒有上手觸碰她,“施主,你沒事貧僧就先走了。”
他一點目光都沒落在蓉娘身上,挪腿就欲走。
溫水水私心裏生喜,元空素來高潔,豈會跟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糾纏,她果然沒看錯人。
外頭嘭的一聲,像是重物落地,片刻就聽見蓉娘嬌滴滴的叫聲,“小師傅,妾身摔倒了,你快來扶妾身一把。”
溫水水不覺鄙夷,這種小把戲她都看得出,不信元空會入套。
可惜下一瞬她就聽見蓉娘嬌羞難耐道,“小師傅真會體貼人,妾身夜裏長犯冷,不知小師傅能不能留下來替妾身暖暖被窩。”
溫水水滿腦子驚愣,她無法想象外面的情形,元空在幹什麽,蓉娘如此恬不知恥,帶着他進她的屋,他如果不願意誰能強求他來。
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她又不是沒見過,僅僅因為他救過自己幾次,就把他想的多麽聖潔,忒的可笑!
她突然立直身伸腳猛踹到屏風上,那架屏風應時翻倒。
蓉娘松開元空的衣袖,團身滾到一邊險險避過,直瞧見她站在木施前,不快道,“你怎麽回來了?”
溫水水陰森的盯着她,“這間寮房是我住的,你莫不是以為,你住進來了就可以為所欲為。”
蓉娘爬起身,當先往元空身上靠,“小師傅,你瞧瞧她,好生吓人。”
元空拂袖避讓到左側,雙掌合并面目覆冰,“女施主接連越線,這彌陀村不留浮躁之人,貧僧随後叫人送你離開。”
蓉娘登時換出一副潑辣的面孔,指着他的鼻子罵,“死禿驢你裝什麽正經!跟我進房間難道你不是動了色心?”
元空抿直唇,“貧僧以為施主真有病。”
蓉娘一甩袖子,眼睛自他瞟到溫水水,冷不丁說道,“怎麽着,在這房裏我還是多餘的,你們倆一看就有奸情,堂堂相府嫡小姐自己家不待,卻巴着個和尚住在這麽個破地方受苦,可真是癡情的很,沒準過些日子肚子大了,家也不用回,幹脆就被他養在寺裏得了!”
她撂完話,還要輕蔑的往溫水水通身打轉,溫水水霎時怒火沖天,揚手照着她的臉甩了一記耳光,打完不等她反應,張手掐住她的脖頸死命勒,“憑你也配诋毀我!”
暴戾自那張柔豔的白皮底下沁出,她的眼睛滲出濕紅,像是哭又像是興奮。
元空一眼看出不對勁,急忙道,“溫施主,切勿動怒。”
溫水水像是聽不見,她的眼睫飛速顫動,淚水順着她的面頰滑落,可她手裏的勁頭在加大,掐的蓉娘直翻白眼。
元空立時扣住她的手腕拉開,蓉娘摔地上猛喘氣,還不待呼勻,溫水水五指成爪迎着她的面門上抓來,她慌的往後退,元空包住那只手,扭頭道,“快出去!”
蓉娘驚恐的沖出了門。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溫水水的憤恨也轉移給了元空,她用另一只手拍元空的臉,淚眼朦胧的笑道,“你和他們也沒區別。”
元空定定的注視她。
溫水水推了他一下,被他扣住的手腕沒松開,她輕眨眼,眼淚啪嗒往下掉,“怕我追殺她麽?”
元空道,“貧僧給施主念段經聽吧。”
溫水水斜勾着唇,伸手過來掰他的指頭,“念經回你的禪房,別在這裏污了我的耳朵。”
元空放了她,背身去關上門,依着牆坐倒,兩手做結口中低念出聲。
“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面頂禮七俱胝自①……”
這聲音沉沉入耳,溫水水積壓的怒怨慢慢消散,她神色迷惘,突然又悵然,輕聲說,“我有些難過。”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難過。
喉音止斷,元空仰視着她,“你只是病了。”
溫水水嗯一聲,彎身蹲到他身前抱着雙膝道,“我沒病。”
元空和她對視,“你沒病。”
溫水水笑了笑,伸長手摸他的眼睛,“你眼睛真好看。”
她的手指柔軟,指腹輕輕壓着睫毛,一下一下,只要她下手重一點,元空的眼睛就瞎了。
元空任她碰着,眼睛還專注的望着她,“施主要休息了。”
溫水水搖着頭,手緩緩撫摸他的鼻尖落到那半開的唇口上,她眯了眼,小小聲問他,“你剛剛跟她在做什麽?”
“她摔在地上,貧僧扶她起來,”元空說,嘴邊的指頭一不留心就碰到,他有些微不自在的退了點。
溫水水湊近他,濃長的睫與他交錯在一起,她呢喃着,“你也扶過我。”
他們靠的太近,元空退無可退只得擡手輕推她,“施主,你越矩了。”
溫水水按下那只手掌覆在身前,曲腿跪在他的膝頭,咬着軟紅的唇在他臉側呵氣如蘭,“你能陪着我嗎?”
元空的手被她捧在懷中動彈不得,忽視不了的熱香沿着他的手心傳到鼻下,他忽的神色放空,沉眸不語。
溫水水失落的将臉貼到他臉邊,輕微蹭了蹭,“她叫你師傅,我不喜歡聽。”
元空脊骨僵直,良晌沒答話。
“你開的藥我不愛喝,以後不喝了,”溫水水似怨似嘆的依在他胸前,閉眸貼靠着他的肩,“你在裏面下了什麽?”
“治病的藥,”元空道。
溫水水低笑,“什麽病?”
元空扼聲。
溫水水伸出雙臂抱住他的腰,完全依賴的黏着他,“我叫你大師。”
元空凝眸。
溫水水微仰起頭,露出疑惑道,“可我記得我好像也叫你師傅。”
元空平直聲線,“名字只是稱呼,叫什麽都可以,只要施主開心。”
溫水水說了句,“我不開心。”
她摸到他的後頸,臉撇一邊,眼眸望着他淺薄的唇道,“你陪我,我就開心。”
元空偏過頭,眼中已然成灰,“施主身在迷妄,等回頭醒轉定會後悔。”
溫水水揪住他的前襟,“什麽是迷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