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個吻 情侶
傅嘉遠穿過後院的小花園, 打算從後門溜出去。
蔣明燕剛好買了盆石榴樹,找人種在後院。餘光瞟到不遠處的長廊上,傅嘉遠單手拎着外套, 另一只手抄兜, 信步游閑地往門口走, 蔣明燕叫住他:“傅嘉遠。”
聽到蔣明燕的聲音, 傅嘉遠有些意外,但還是朝蔣明燕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媽, 小點聲。”
蔣明燕拍拍手上的泥土,快步走過去, 在門口截住傅嘉遠。
“你又出去?”
“你能不能消停點?你爺爺讓你關禁閉, 你倒好,天天往外跑。”
“我都要悶死了, 還不讓我出去轉轉?”傅嘉遠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 活動了下筋骨。
“我看你就該在家關一關。”蔣明燕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戳戳他的腦袋,“你不會又要去找那個女的吧?”
“媽, 嫣然又不是沒有名字,你能不能別老用‘那個女的’稱呼?”
“你還挺向着她。她那面相看着就克夫, 哪哪兒都比不上小虞,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麽了。”
傅嘉遠輕嗤一聲。
蔣明燕不喜歡白嫣然。
傅嘉遠條件又不差,完全可以找個出身不錯的名媛小姐, 卻非喜歡了個毫無背景的女人。她找人調查過白嫣然,父母離異,母親還背了一身債叫閨女還,就連“正常的普通人家”她家都算不上。
她想給傅嘉遠找個靠山,而不是累贅。
但傅嘉遠是她的親兒子, 傅振安關他禁閉,她又不忍心。每次見他偷偷溜出去,都只是數落一番而已,并沒有真正管過他什麽。
玩玩可以,但絕不能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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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回來,別讓你爺爺發現了。錢夠花嗎?”
傅嘉遠含糊地應了一聲,正準備離開,身後一聲呵斥:“傅嘉遠!”
傅嘉遠和蔣明燕雙雙回頭,發現傅振安站在長廊的盡頭,嚴肅地望着他們的方向。
蔣明燕迅速扼住傅嘉遠的胳膊,小聲道:“別亂說話。”
說罷,她松開傅嘉遠,笑容得體地迎上走過來的傅振安,“爸,我新買了棵石榴樹,叫了嘉遠過來幫忙。他最近在家憋得難受,也該活動活動了。”
蔣明燕不着痕跡地擋在傅嘉遠和傅振安中間。傅振安不吃她這一套,目光越過她,冷冰冰地看向她身後的傅嘉遠。
傅嘉遠個子很高,但比傅振安還要矮小半頭。再加上傅振安氣場威嚴,總讓傅嘉遠有種壓迫感。
他的目光游移到一旁,沒有正視傅振安。
“你要出去?”傅振安冷聲詢問。
傅嘉遠不敢騙他,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
“去見那個女人?”
傅嘉遠的眉尖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對他們所有人都用“那個女人”來稱呼白嫣然而感到不悅。
但他又沒膽子和傅振安辯駁,只能悶悶低下頭聽傅振安的訓斥。
“出了這個門,你就別回來了。”
“爸,你這說的什麽氣話。”蔣明燕陪笑,“嘉遠不打算出去的,是不是啊,嘉遠?”
傅嘉遠沒應聲。
頓了幾秒,他道:“爺爺,我真的喜歡嫣然。她是個好女孩,我不想辜負她。爺爺,我從來沒求過您什麽,這次我們兩個人的事求您答應可不可以?我相信您也會喜歡她的。”
傅嘉遠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從未像現在這般嚴肅正經過。
傅振安靜靜地看着傅嘉遠,睥睨的眼神帶着一股令人畏懼的氣場:“想娶她?”
傅嘉遠鄭重地點點頭。
“可以。”
沒想到傅振安這麽好說話,傅嘉遠驚訝地眨眨眼,緊繃的情緒瞬間松了下來。
這口氣還沒徹底卸下,他便聽傅振安冷聲呵斥:“那就滾出傅家,不要說自己是傅家人。”
“爸——!”蔣明燕驚恐地睜大眼,“嘉遠還小,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育他,您別跟他置氣啊!”
傅振安不為所動,冷冷地盯着傅嘉遠:“你看他有這個膽子麽。”
蔣明燕扯住傅嘉遠,小聲在他耳邊囑咐:“這事從長計議,別惹你爺爺生氣!”
傅嘉遠輕哂一聲,掙開蔣明燕的束縛。
這是他第一次,昂起頭,正視傅振安的眼睛。
他一字一頓地對傅振安道:“好。這裏本身也不像個家。”
從他出生,就住在這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裏。
這裏的人就像院子一樣,有規有矩,刻刻板板。
所有人都害怕傅振安。
在這個院子裏,所有人都像是被套牢枷鎖,一舉一動都在傅振安的掌控中。
他受夠了,早就受夠了。
傅振安沒想到傅嘉遠會忤逆自己,目光更冷了幾分。
為了一個女人就不管不顧,果然難成大器。
真是幼稚得可笑。
傅振安轉身,幽長的長廊中只有他手中那根雕花木杖敲擊着石板地面的聲音。
一下,一下,像是某種倒計時,令人心驚膽戰。
“關回屋子裏。”
傅嘉遠沒想到蔣明燕會站在傅振安那邊,把他關回了屋裏。
蔣明燕雖然刀子嘴,但每次他往外跑,她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蔣明燕把他硬塞進屋裏,管他要手機。傅嘉遠不願意給,蔣明燕讓傅振安的保镖直接上去搶。
“傅嘉遠,和家裏斷絕關系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真是白眼狼。”蔣明燕氣得咬牙,狠狠戳着傅嘉遠的腦袋,“你爺爺說到做到,你知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
“媽——”
“和那女人玩玩就算了,你還真想娶她?”蔣明燕沒收掉傅嘉遠的手機,摁上關機鍵,“你爺爺說的對,你是該好好關關了。”
“媽……”傅嘉遠沒想到蔣明燕會這樣不近人情,心都冷了。
“砰”的一聲,房門被蔣明燕關上。她吩咐身邊的傭人把門直接反鎖,看好傅嘉遠。
房門被緊鎖,傅嘉遠一拳砸在了紅木門上。
沉默良久,他回到屋中。
他在傅家窩囊了半輩子,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和傅家斷絕關系?他早就想了。
傅嘉遠站起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裏翻出一部不常用的手機。
開機,打開微信,裏面只有一個聯系人。
他望着雪白的屏幕怔愣半晌,最終下定決心般,飛快在聊天框中輸入一段話。
【嫣然,上次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拗不過姜虞,傅庭禮給傅嘉遠撥了個電話。
電話撥通,那邊傳來的卻是一道冰冷的女聲——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本着合作透明的原則,傅庭禮将免提按給姜虞:“關機了。”
姜虞垂眸看了看屏幕上“傅嘉遠”三個字,神色黯了黯:“哦。”
剛剛在心裏編排好的那場相認大戲,沒了施展的餘地。沒法踩在那對兒狗男女頭上蹦迪,姜虞對之後的行程沒有了任何期待。
傅庭禮收起手機,下意識睨了眼姜虞。她正垂斂着眸,漫不經心地踢着腳下的小石子。
就像株枯萎的虞美人,沒了往日的生機勃勃。
傅庭禮的眉間輕輕一挑,有些動容,難得溫聲安慰道:“吃飯的時候再看看。”
姜虞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
季聞則默默觀察着兩人的神色。
自己這兄弟果然對感情不靈光,頭上都一整片呼倫貝爾大草原了,自己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在這安慰人家。真沒想到他這個兄弟還是個癡情種?
季聞則暗自嘆了口氣,想着一會兒得好好提點下他。
三人一起去了度假區內的射箭館。季聞則在這兒包了個小場地,兩個朋友已經等候在裏面。
看到季聞則,兩人站起身。季聞則迎了上去:“不好意思,路上遇到個朋友,耽誤了些時間。”
季聞則的兩個朋友年紀和他們差不多,三十歲左右,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各自帶了個女伴在身邊。
季聞則替幾人做了介紹,聽說傅庭禮是致辰集團的人,兩人神色變了變,平添一抹恭維。
介紹到姜虞,她笑着打斷季聞則的話頭:“你們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沒什麽可介紹的。”
她對結交傅庭禮朋友的朋友沒什麽興趣,多加個title實屬沒必要。
季聞則心領神會,把後面那句話咽了回去。
兩人無聲地打量了眼姜虞。
他們之間有個不成文的習慣,除非是妻子,一般各自帶的女伴都不會互相介紹。有些人三天兩頭換一個,介紹來介紹去沒意思。
季聞則會介紹姜虞,說明她的來頭多半也不不小。
姜虞倒是沒太在意兩個男人的審視,而是将目光放在那兩個依偎在男人懷中小鳥依人的女伴身上,又悄無聲息地看了看離着自己八丈遠的傅庭禮。
果然,兩人怎麽看都不像情侶。
這要是之後被那對兒狗男女看出破綻來怎麽辦?
正糾結着要不要學習下那兩個女人的神情和動作,季聞則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姜小姐之前玩過弓箭嗎?阿禮技術很好,一會兒讓他教你。”
“哎呀,真的嗎?”姜虞故作震驚地眨眨眼,現學現賣,嬌滴滴地依偎在傅庭禮身邊,“阿禮,這個看着好有趣,你教教我好不好?”
傅庭禮看着姜虞矯揉造作的表演:“……”
季聞則的朋友笑着打趣:“傅總和女朋友關系真好。”
傅庭禮:“……”
姜虞暗自擰了把傅庭禮的胳膊,傅庭禮垂下眸,便看到姜虞滿臉寫着“你就當提前排練,好好開始你的表演”。
傅庭禮輕咳兩聲,淡淡回道:“還好。”
季聞則包了個小場館,四周全封閉,配有四個靶子和休息區。
姜虞之前和沈挽他們在別的射箭館玩過,她的技術還不錯。
但是她看到那随行的女伴纏着男友教自己射箭,男人站在女伴身後呈懷抱姿勢,雙手握住女伴的手教學。不知那個小女伴說了些什麽,男人一歪頭,親上女人的臉。兩人膩膩歪歪,絲毫不顧及旁邊還有其他人。
姜虞眼珠子轉了轉,朝坐在邊上的傅庭禮指了指那兩人,軟着嗓子:“阿禮,我也想學。”
說實話,學習借鑒只占三分,她更想逗逗傅庭禮。
那場面她看着都辣眼睛,傅庭禮鐵定生理不适。
果不其然,傅庭禮望向兩人時眉間一蹙。隔了半晌,他讓服務生給姜虞找了個教練。
姜虞:“……”
看到姜虞不情不願地和教練走去靶場前,季聞則連連搖頭:“阿禮,你這個樣子姜小姐很容易和別人跑了啊。”
傅庭禮沒說什麽,神色淡然地望着姜虞的背影。
他可巴不得姜虞趕快去禍禍別人。
休息區只有他們兩人,季聞則說話也沒了顧忌。
“傅嘉遠不是你侄子麽?姜小姐和他也有關系?”
傅庭禮如實回答:“前未婚妻。”
季聞則“嘶”了一聲。他知道傅嘉遠是傅庭禮的侄子,之前上學時聽他提過一嘴。但是傅庭禮基本鮮少提及家裏情況,除了知道這麽個人,季聞則并不了解其他。
沒想到關系這麽刺激。
“你都把人家未婚妻搶過來了,就不能上點心?我看姜小姐對你侄子好像還有點感情,你再這樣遲早被他搶回去。”
傅庭禮敷衍地應了一句:“知道了。”
說話間,傅庭禮看到那個教練和姜虞笑着說了聲什麽,姜虞皺起眉,往後退了一步。那男人緊緊追了過去。
休息區離靶場不遠,如果仔細留神,隐約能聽到姜虞那裏的對話聲——
“你別怕,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交個朋友……”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請你離我遠一點。”
季聞則也看到了那一幕,皺起眉:“姜小姐那裏……”
還未等他說完,傅庭禮已然站起身,朝兩人的方向走去。
季聞則怔愣半晌,慢悠悠地翹起嘴角。
他這兄弟也沒想象中那麽不解風情嘛。
“你不願意加微信就算了,我們繼續教學吧?”
見姜虞滿臉寫着不情願,孫永逸也沒再糾纏,笑嘻嘻地當做沒事發生一樣。
來這裏包場地的人一般非富即貴,帶來的小女友也都水靈漂亮。孫永逸自覺長相不賴,常常行教學之便,加那些小姑娘的微信。再加上教學中他總是故意用肢體接觸,好幾個小姑娘都被他迷得七葷八素。
這方法屢試不爽,沒想到在姜虞這兒碰了壁。
既然不願意就算了。
孫永逸也是個能屈能伸的性格,不再難為姜虞,想裝作無事發生。
可姜虞顯然并不打算不了了之,瞪起眼:“你——”
話音未落,孫永逸身後響起冰冷冷的一聲:“滾。”
見到傅庭禮,姜虞方才那抹氣焰全無,眉眼耷拉下來,委屈巴巴地跑到傅庭禮身邊拽住他的西裝擺:“阿禮,他騷-擾我。”
“小姐你別瞎說啊。”見到正主過來,孫永逸瞬間慌亂起來,“我連碰都沒碰到你,怎麽騷-擾你了?”
“你們工作人員可以随意加客人微信?”
孫永逸立馬倒打一耙:“我什麽時候管你要微信了?明明是小姐你管我要——”
他還沒說完,傅庭禮冷聲打斷:“聽不懂人話?滾。”
孫永逸從善如流,連連應了兩聲。
剛要轉身離開,傅庭禮伸手扯下他的員工牌,氣定神閑地吐出一句:“看來今後你都不需要這個了。”
“先、先生——”
傅庭禮淡淡掃了他一眼。
男人的氣場過于強大,孫永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恹恹閉嘴。
見孫永逸灰溜溜地離開,姜虞委屈巴巴地拽着傅庭禮的衣擺,控訴道:“都賴你不教我,非要找什麽教練。”
傅庭禮沉默地看着她在那裏硬擠眼中不存在的眼淚,無語:“給你換個女教練。”
“不,要你教。你朋友說你技術好。”
傅庭禮拗不過她,也怕再找個像孫永逸那樣的教練給她,只好冷着臉站在一旁,給姜虞指導。
“不要,我要你那樣教我。”姜虞指了指遠處正在教女伴射箭的男人。
傅庭禮沒搭理她,雙手環在胸前,繼續像個機器一樣講解着動作要領。
姜虞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這不就是教學資料上的講解嗎?智能語音都比他念得好聽,需要他在這裏朗誦?
開弓時,她故意做錯動作。
“左臂下沉。你這樣是想受傷?”
姜虞委屈巴巴:“你兇什麽,我又不知道什麽是正确姿勢嘛。”
傅庭禮抿抿唇,拿起一旁的備用弓箭,給她做了個示範。
姜虞還是做錯:“這樣?”
傅庭禮知道姜虞是故意的,不悅地捏了捏眉心:“姜小姐,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讓你那樣教我啊。”姜虞指了指旁邊,“你看人家情侶怎麽教學的?再看看你?你這樣哪裏有人會信咱倆是情侶啊?傅叔叔,你和其他人合作也是這麽敷衍的?生意場上誠意最重要,你總是這麽敷衍,我很難相信你會好好對待其他項目。”
“哦——我知道了,”姜虞緩緩拉長調子,眉眼間染上一絲戲谑,“你該不會……壓根不知道情侶是怎麽相處的吧?”
姜虞其實并不是真想讓傅庭禮那樣教學。她就是篤定了傅庭禮會被自己惹惱而後轉身離開,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調戲。
她不知道為什麽,還挺喜歡看傅庭禮生氣又拿她沒辦法的模樣的。
見姜虞一臉笑眯眯的得意模樣,傅庭禮輕哂,似笑非笑地問:“你确定?”
“什、什麽?”
姜虞還未反應過來傅庭禮到底指的是什麽,後背便感受到男人堅實的胸膛。他托起姜虞的胳膊,另一只手握住她搭在弦與箭之間的右手。
所有的感官在那一瞬間全然失去知覺,姜虞只能聞到那抹若隐若現的木質香氣,熟稔,誘人。
她像個機械的提線木偶一般,任憑他擺弄。
“這樣才是正确姿勢。”
熾熱的氣息拂過耳尖,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似是裹着一道電流,鑽進她的耳窩。
酥酥癢癢的。
姜虞心跳猛地一窒。
一道勁風從耳邊劃過,箭脫弦,正中紅心。
“姜小姐,”他彎了彎唇,笑着問,“還滿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