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個吻 朋友(一更)

遙遙地看到傅庭禮的目光, 姜虞笑意更甚,高高地翹起兩邊的唇角。

傅庭禮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倒顯得姜虞有些自作多情了。

姜虞也不在意。幫小姑娘畫好她一直處理不好的山峰形狀, 她将畫筆歸還給小姑娘:“畫好啦。”

小姑娘看了看畫布上碧藍的天空和青翠的山巒, 又擡頭看了看遠處的風景, 簡直如出一轍, 就連延綿山巒間那道金燦燦的光芒都被她悉數收入畫中。她兩眼一彎,甜甜道:“謝謝姐姐!”

幾個人走過來, 觀摩了下姜虞的傑作。

林可朝她比了個大拇指:“小虞姐,厲害呀。”

姜虞開開心心地收下她的誇贊, 問旁邊的傅庭禮:“我畫得怎麽樣?”

傅庭禮瞥了眼:“幼稚。”

姜虞啧啧道:“沒童心, 沒審美。”

幾人又看了會兒孩子們采風,之後在校長的陪同下參觀了學校周邊的設施建設。

山中天氣多變化, 臨走前, 山裏下起了連綿細雨。

校長本想留他們和鎮裏的領導一起吃個飯,被傅庭禮拒絕了。再加上天氣不好,他便沒再挽留。

車子開出去沒多久, 整片天空暗了下來,烏雲很低, 壓住了遠處的山峰。一道刺眼的亮光撕破遠處的黑暗,随之,淅淅瀝瀝的小雨瞬間變成傾盆大雨。

密集的雨點砸在車窗上, 車子在泥濘的石子路上颠簸,搞得人惴惴不安。

姜虞望了眼窗外的景色,擔憂地皺起眉:“天氣好像越來越差了。”

齊紀對司機道:“雨再大點山裏路就不好走了,得趕快回去。”

Advertisement

司機把雨刷調到最大檔,看了眼前面的路況:“這邊路窄不好走, 開太快容易出事。”

齊紀皺了下眉。

車子沿着山路慢慢行駛,漸漸的,雨幕中已看不到前面那幾輛車的身影。

順着蜿蜒的山路又行駛了幾十分鐘,雨越下越大。

突然,雨水沖刷的聲音中混了一絲奇怪的巨響。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一塊巨大的落石順着山體滾落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司機眼疾手快地打了把方向盤,踩下剎車。

“轟”的一聲,落石砸在面前泥濘的路上,車子一歪,車頭正巧卡在了落石與山體之間的空隙處。

泥土和碎石灑在車前蓋上,車子的警報聲震耳欲聾。

那一瞬間發生得太快,姜虞只覺得眼前一黑。齊紀和司機慌忙下車檢查,說話聲、雨聲、車子的警報聲混成一片,一時間無數混亂的聲響充斥在耳邊。

餘驚未退,再反應過來時,姜虞發現自己死死地拽着傅庭禮的襯衫,腦袋埋在他的胸前。而他則是以一種保護的姿态把她圈在懷中。

姜虞的心跳撲通撲通跳的直快,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車子斜在落石與山體間,形成一個狹小而又漆黑的空間,不巧地引發了她的幽閉恐懼症。

她深呼吸了兩下,可還是沒有緩解心理上的恐懼,呼吸愈發急促起來。

傅庭禮抱着她,只當她是因為方才那驚險的一幕感到本能畏懼,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抱得更緊了些。他低聲在她耳邊安慰:“別怕,有我在。”

姜虞怔了一下,拽着他襯衫的手咻地攥緊,僵硬地點了點頭。

有多久沒有人這樣保護她了?好像上一次還是四歲的時候,餘靜像傅庭禮這樣把她抱在懷裏,聲音溫柔地告訴她,不要怕,媽媽會永遠像這樣保護你。

姜虞思緒飄得很遠,鼻尖有些發酸。

她好像沒那麽害怕了,又好像更害怕了些,只得緊緊地抓着傅庭禮的襯衫,生怕他下一秒像餘靜那樣突然消失。

齊紀和司機很快檢查完車子情況,打開車門,和傅庭禮彙報:“車子爆胎了,這裏沒信號,聯系不到救援隊。這路上也沒看到其他車。”

他幫兩人撐起傘,繼續道,“這裏不安全,前面有一處避險所,您和姜小姐先去那裏呆一下吧?我和老李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人。”

傅庭禮點點頭,見姜虞僵在原地,他拍拍姜虞的背:“別怕,我們下去等吧。”

姜虞不肯松開傅庭禮,傅庭禮只好遞給她自己的胳膊,讓她抓着。姜虞随着他一起下車,深呼吸了兩口。

雖然外面下着瓢潑大雨,但是新鮮的空氣和寬敞的空間使她症狀緩解了不少。

傅庭禮讓齊紀從後備箱裏找了條毛毯給姜虞披上。雖然毛毯很快被風吹來的雨水打濕,但還是抵禦了一部分濕寒。

車上只有兩把傘,姜虞和傅庭禮撐一把,齊紀和司機撐一把。齊紀和司機在前面給兩人帶路,找到一處當地人修建的避險亭。

亭子有些簡陋,但好在能遮風擋雨,也不用擔心碎石滾落造成的安全問題。

亭子一面是道不太牢固的玻璃門,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姜虞怔怔地看着雨水拍打在玻璃門上,玻璃門搖搖晃晃發出聲響。

隔了會兒,她終于緩過來了些,才發現自己一直拽着傅庭禮的衣袖。她有些尴尬地将指尖收進披在身上毛毯裏,和傅庭禮道謝:“剛剛謝謝你……”

“沒事。”

“剛剛太危險了,幸好可可他們的車在前面,不然就危險了。”姜虞嘆口氣,“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兒了。”

見她還有心思擔心別人,傅庭禮知道姜虞多半是緩過來了,放下心來。

她從兜裏翻出手機,看了眼信號處變成了個大寫的“E”。她試着發了幾條消息,一直打轉,發不出去。

姜虞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機收了回去。

雨勢沒有變小的跡象,天空黑壓壓的一片,不時有閃電從遠處劃過。

時間也不早了,今天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到家。

隔了一會兒,齊紀和老李回來了,兩人身後還跟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男人很瘦,皮膚曬得黝黑,說話時有些口音,姜虞勉強聽得明白。

那人看了看車的情況,告訴他們,這邊地處偏僻,救援隊明早才能趕到,疏通道路幫他們拖車。

齊紀問他:“那現在怎麽辦?”

那人沉吟片刻,道:“雨太大,走山路不安全。這邊平時沒什麽車走,晚上車更少。你們如果不介意,可以到我家呆一宿,等明早救援車到了再走。”

齊紀望向傅庭禮。

有人願意收留他們自然是件好事。

傅庭禮道:“那麻煩您了。”

四人跟着男人順着小路走回家。這邊像他說的一樣偏僻,只有他們一戶人家,在山裏自己蓋了個小院。四周幽黑,唯有那處小院亮着燈火。

他的妻子聽他解釋完前因後果,熱情地招呼幾人在廳裏坐,給他們沏了壺熱茶。

知道幾人沒吃過晚飯,她又炒了兩個菜,熱了些米飯給他們。

“家裏沒什麽吃的,別嫌棄哈。”

“已經很感謝了。”傅庭禮溫聲道謝。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木桌邊和他們聊天:“你們從城裏來的吧,怎麽會跑這裏來啊?”

傅庭禮吃飯時不喜說話,齊紀囫囵地吃了兩口,和她解釋:“我們來給西小的孩子送點學習用品,沒想到遇到這種事。”

女人點點頭:“西小啊!這邊之前都沒有小學的,是城裏一個大公司幫忙蓋起來的,你們都是好人吶。”

齊紀有些得意:“是吧,就是……”

“我們公司”幾個字還哽在喉嚨裏,齊紀便看到傅庭禮涼涼地睨他一眼,他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嗆了兩聲。

女人見狀連忙給他又倒了杯茶:“吃慢點,別着急。”

兩杯熱茶下肚,齊紀緩和了些,繼續和女人聊天:“這邊天氣經常這樣?”

“是啊,雨來的快去得也快。路也不好,經常有落石,之前差點鬧出過人命。”

齊紀露出個震驚的表情:“那你們還住在這兒?”

女人憨然一笑:“家就在這兒,住慣了。其實這老房子位置還行,在安全的地兒。房子破了點,但不會出事的。而且聽說政/府這幾年準備修路,也要保護山體,挺好的。”

齊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家裏就您和劉叔?”

劉叔就是剛才帶他們過來的男人。

“沒,還有個閨女,在城裏工作呢。什麽互聯網公司,特別辛苦。”女人笑了笑,她撐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對了,家裏不大,只有閨女那件房空着,可能得麻煩你們剩下幾位在廳裏湊合一晚了。”

“不過那屋是個雙人床,姑娘可以和你男朋友一起睡。”

一直在旁邊默默聽他們聊天的姜虞咳了一聲,臉上燒起溫度。

她從來的路上開始就一直跟在傅庭禮身邊,估計被誤會成情侶了。

姜虞還未答話,傅庭禮道:“沒事,我們三個在客廳就行。”

女人打量他一眼,眼中含着某種贊許的神色。

齊紀有些猶豫:“可是,傅總……”

他和老李湊合一晚無所謂,但是讓傅庭禮這麽矜貴的人和他們一起打地鋪,怎麽想都有些不合适。但是讓他和姜虞住,确實也不太合适。

“沒事。”

吃過飯後,姜虞和女人去屋裏收拾被褥。

姜虞想幫她一起,被女人拒絕了。女人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給姜虞的那套,又從大衣櫃中取出幾套被褥,準備拿到客廳去。

周圍沒有其他人,女人和她閑聊:“姑娘,你男朋友人挺不錯的。”

姜虞反應了一下,臉頰又莫名燒上熱度,和她解釋:“咳,我倆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啊?”女人有些難以置信,“閨女,不是我說啊。也有二十三四了吧?也該到結婚的年紀了,好男人得抓住了,不然被別人搶走怎麽辦?”

姜虞讪讪地笑了兩聲,囫囵地點點頭敷衍過去。

女人收拾好被褥,又囑咐了她兩句,便去客廳,把姜虞一個人留在卧室。

卧室不大,但整理得很幹淨,應該是女人怕女兒随時回來,經常收拾。

姜虞坐到床上,看着窗外的樹影和雨跡發了會兒呆。

這邊沒信號,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全部收拾完,姜虞便躺在了床上。

夜晚雨聲依舊,姜虞睡得極不踏實,一會兒夢到餘靜,一會兒又夢到晚上在山路上的那個驚險場景。

姜虞被噩夢驚醒,那股窒息感再次湧了上來。

她擦掉額角細汗,翻身起床,快步去門邊打開卧室的燈。

明亮的光線讓她堵住的胸口好受了些。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偶有雨水順着屋檐滴落的聲音。

姜虞又發了會兒呆,覺得有些口渴,起身披了件外套去屋外找水喝。

剛出房門,她便看到大門口立着個身影。

男人的背影挺拔修長,不難看出是誰。

姜虞摸着黑找到茶壺和杯子,倒了兩杯水。

她拿着杯子走到大門口,遞給傅庭禮一杯:“怎麽還沒睡?”

傅庭禮看到她,神色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恢複了往日平淡的神色:“怎麽沒睡?”

“做噩夢了。”姜虞讪讪地笑了下,抿了口熱茶,問,“你呢?”

傅庭禮欲言又止,擡起下巴示意客廳的方向。

隐約能聽到打呼嚕的聲音。

姜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一種憐惜的神色望了他一眼。

她雙手捧着茶杯,溫熱的觸覺驅散掉身上的寒意,姜虞懶洋洋地靠在門邊:“我第一次發現茶葉沫子這麽好喝。”

“雨停了景色還挺美的。”

姜虞純屬閑得無聊,沒話找話。很快,她又看到院子裏竟然有個木秋千,朝傅庭禮指了指那個秋千:“傅叔叔,要不要坐秋千?”

傅庭禮:“……”

也不等傅庭禮回答,姜虞興沖沖得跑過去。

秋千被雨水打濕,姜虞從屋裏找到紙巾,把秋千擦幹淨。

她喜滋滋地坐上去,腳下一蹬,秋千便随着她搖晃起來。

姜虞玩得開心,心裏的陰霾一點點煙消雲散。

傅庭禮就立在門邊,看着姜虞快樂地像個小孩兒似的在眼前晃呀晃的。

晃了會兒秋千,姜虞突然指向天空:“看月亮。”

傅庭禮順着姜虞手指的方向望去,天上挂着一輪圓圓的月亮,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月光皎潔明亮,幽幽地照在不遠處的樹桠上,仿佛在靜靜地燃燒着。

兩人靜靜地看着天空,不一會兒,姜虞道:“傅叔叔,今天謝謝你。”

她的聲線極其平靜,仿佛這聲感謝中包含着別的情緒。

傅庭禮收回目光,淡淡地睨了眼姜虞。

看不清那抹情緒到底是什麽。

姜虞望着月亮,悄然牽起唇角。

其實傅庭禮人挺好的。

最開始她想報複傅嘉遠和白嫣然,自作主張把他拉下水,而後仗着有協議關系,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甚至把他看成假想敵,沒事就給他添亂。

可傅庭禮每次都會遷就她,而且在她需要的時候照顧她,保護她。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剛車子急剎打滑的一瞬間,傅庭禮第一反應是先保護她。

都說人在危機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最真實的。姜虞清楚,他其實是個挺溫柔可靠的人。

他不是表面那樣,看似冷血沒有情緒,他只是不願展露情緒,也不願将自己細心溫柔的那面公之于衆。

想到這裏,姜虞幽幽地舒了口氣,朝傅庭禮咧嘴一笑:“傅叔叔,我單方面宣布休戰并且為我之前的行為鄭重道歉。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舊⑩光zl

傅庭禮雙手環胸靠在門邊,見姜虞滿臉鄭重的神情,揚了揚眉。

姜虞從秋千上跳下來,走到傅庭禮面前,兩眼彎彎道:“我覺得你人不錯,可以當朋友。”

她向傅庭禮伸出手,有點求和的意味,“以後就是朋友了,多多指教啊。”

傅庭禮垂下眸,睨了眼姜虞遞來的手,并沒有握。他眯了眯眼,神色中頗有種“誰要和你做朋友”的意味。

“幼稚。”

這是他對姜虞這一系列行為的總結。

姜虞當然不管這些,在她心裏兩人已經是朋友了,誰會管他怎麽想的。

想到這兒,姜虞心滿意足地咧起嘴,一點也不尴尬地收回手:“謝謝你今天救了我,等回去有時間請你吃飯。晚安,睡覺去啦。”

姜虞蹦蹦跳跳地離開後,傅庭禮在院子裏點了根煙。他靠在門邊上,單手抄兜,淡淡地望着順着屋檐留下的水滴。

一滴,兩滴,韻律單調卻富有節奏。

雨後的山區,夜風微涼,透着濕意。

他恍然想起下午那抹身影。少女執着畫筆,長發和裙角随風飄起,唇畔的笑意溫柔而美好。

傅庭禮垂下眼睫,沉默地吸了口煙。

無論如何,那抹身影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傅庭禮兀自彎了下唇角,有些懊惱。

或許姜虞說得沒錯,他的生活單調無趣,非黑即白,沒有一絲色彩。對于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可姜虞的出現,就像是在這個習慣了的黑白世界裏突然闖進的一道明豔色彩。

只不過,這道色彩過于濃豔了些。

同類推薦